然后,妈妈犹疑着,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心几乎凉透了。
不能叫妈妈做妈妈,那妈妈还是我妈妈吗……「盖子,你这贱奴听见了吗?老娘问你话咧!」
这是柳嬷嬷凶恶煞的喝骂声。
我吓得一激灵,赶紧点头说「听见了」。
说完,我又忍不住的痛恨自己没骨头。
我总是这样,对柳嬷嬷深入骨髓的畏惧,让我本能的服从一切。
「看在你妈份上,这次就不赶你走了,也不打你了,就罚你在这儿跪一晚上吧」
这个惩罚,柳嬷嬷说出口时,是叹气的,很无奈,因为她觉得这罚得太轻了。
听此,我悲凉的心,总算生出了一丝暖意。
罚跪而已,相比其他惩罚,真的算不得什么。
不过,妈妈仍是有些不忍心,「嬷嬷,入秋了,夜里凉,让我儿子先进屋添件衣服吧……对了,还要换条裤子,他裤子湿了」
柳嬷嬷听得都要翻白眼了,心道,这么心软的主儿,还好不是真正的少奶奶,要不然还不得把盖子惯出毛病来。
柳嬷嬷不好明着反对妈妈,但弟弟就忍不住说了:「好娘子,刚才嬷嬷才说过,盖子首先是我们家的奴才,然后才是你儿子。
奴才是不能娇气的,让他就这样跪着吧,这也是让他长长记性,奴才是绝不允许忤逆主人的」
柳嬷嬷也给妈妈讲道理:「少奶奶,您听老婆子一句,甭说你们是主奴,就算只是寻常母子,他敢忤逆您,也得狠狠罚一顿,让他长点记性」
「可是……」
妈妈还要说。
弟弟却板起了脸,说:「你再心软,我就让嬷嬷打他啦」
妈妈急道:「别啊」
看着妈妈三番四次、低三下四的为我求情,我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这事的起因全在于我,是我害妈妈伤心,我原本就该罚的。
于是,我便主动说:「妈妈……少奶奶,对不起,是我伤了您心,我该罚的,您别管我了,我能扛得住,没事的,您快回去安歇吧」
听见我也这么说了,妈妈总算放弃了求情。
弟弟瞧了瞧我,笑道:「这奴才,总算有点担当」
柳嬷嬷也笑,瞥着我说:「少奶奶这么疼他,他还敢不懂事,打死拉倒」
妈妈听不得这么凶狠的狠话,心中一紧,玉手不自禁的抓紧了弟弟的胳膊。
弟弟赶紧宽慰她道:「没事、没事,嬷嬷就是随口一说」
柳嬷嬷也说:「少奶奶,您放宽心吧,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不会打盖子的。
少爷,你快和少奶奶回屋吧,时间很晚了」
「好的。
嬷嬷,你也早点睡」
弟弟留下这一句,就拦腰搂住妈妈,扶着她走回堂屋。
在回屋的路上,妈妈一步三回头的朝我这边看,眼中满是疼惜。
我满心愧疚,难受欲死,明明是我先伤害了妈妈的心,妈妈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对我永远只有怜惜和疼爱。
我默默发誓,妈妈,对不起,儿子以后绝不再害您伤心了。
柳嬷嬷趁着妈妈进了堂屋,才狠狠踹了我一脚,骂了我两句「下贱东西」,之后也回西厢去了。
狗蛋也回去了,不过,过不一会,他又静悄悄地踱了回来。
他从衣服里,掏出两个巴掌大的棉垫子,送给我藏在裤管里垫膝盖。
我惊道:「你竟然有这种好东西?」
狗蛋笑道:「来这儿之前,我到过一个大地主家里伺候人,那家里规矩可多了,动不动就要跪几个小时。
这小棉垫是我妈心疼我,给我偷偷做的」
我郑重说:「明天一早,我就把这棉垫还你」
狗蛋说:「送你了也没事,咱们这陈家不兴跪,我也用不上」
我说:「不行,我不要,这是你妈给你做的,对你来说一定很珍贵」
狗蛋笑道:「不贵呀,我妈给我做的东西,可多了」
接着,狗蛋又说:「少奶奶给你做的东西,也不少吧?」
我妈妈给我的东西,都是吃的,没几件是亲手做的东西。
因为吃的,吃下肚,就不见了,不怕会被柳嬷嬷发现。
但是用的,就不好藏了,若被柳嬷嬷发现,肯定又是一顿揍。
不过,我身上倒是藏着一件宝贝,是妈妈亲手做的。
不止是妈妈亲手做的,材料还是来自妈妈的身体。
是一个用头发编成的蝴蝶结,就绑在我的脚腕上。
但这是我和妈妈之间的秘密,不能告
诉狗蛋。
听了我的诉苦,狗蛋却丝毫没有同情,反而用教训的口吻说:「盖哥你啊,身在福中不知福,少奶奶是没时间陪你,但她多疼你呀!给了你多少好处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如果我妈能给少爷做妾……啊,不,就算没名没份,只给少爷做通房的,我做梦都会笑醒」「这有什么好的?」「所以才说你不知福。
我妈要真能爬上少爷的床,我也不求别的,只求我妈从嘴边漏点吃的,够我吃饱肚就行。
你不知道,在我家能吃上一顿饱饭,有多难得」我知道的,外面年年歉收,穷人都饿得绿眼睛了。
狗蛋又说:「可惜啊,我没这种福气,就想想罢了。
我妈又老又丑,怕是给少爷端夜壶,少爷都嫌弃」「狗子,你爹不是还在吗?这样想不好吧」我问道。
狗蛋摇摇头,说:「我爹自己也想送我妈到大户伺候人咧,只是大户都嫌我妈又老又丑,没人收」我同情道:「你家真不容易」「不说我家了」狗蛋笑了笑,之后,却很认真地说:「倒是你,盖哥,你也很清楚,你妈是少爷的女人,而你只是少爷的奴才。
盖哥,你听我一句劝,把惦记妈妈的心思收起来吧,你不配的」我愕然地瞧着他。
狗蛋嘻笑一声,说:「盖哥,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少奶奶多漂亮呀,你喜欢她对吧。
甭说你,我也喜欢少奶奶,可我很清楚,我就是个贱奴才,我不配。
漂亮女人啊,只有少爷那样的贵人,才配占有」我怔怔的没说话,这道理我何尝不知。
狗蛋站起了身,伸了伸腰,说:「我回去睡觉了」「哦,你睡好」我礼貌道。
狗蛋却又说:「还有啊、盖哥,你甭理少爷比你还小。
这世上,有钱就是爷。
像少爷那样的贵人,甭说做你爹,就是做你爷爷、祖宗,你也该乐呵呵的磕头叫祖宗,这可是你上辈子修来的大福气」狗蛋一边说着,一边往南房那边走了,路上还传来他的喃喃声:「我倒想管少爷叫祖宗咧,就怕少爷不乐意听。
哎……我肯定是上辈子作了孽,这辈子才没那福气」我暗道,狗蛋真是个伶俐人,说的头头是道的。
不过,我真不是他说的那样。
妈妈突然成了弟弟的妾,我很伤心,很难受,但不是因为弟弟比我还小。
就算换成其他年长的男人,我也会一样讨厌。
讨厌妈妈的娇处,被别人糟蹋。
那是生我养我的圣地,理应是独属于我的,我也是一直以此为最大的优越感。
那处圣地被别人糟蹋了,我这份优越感就毁火了。
所以,我才会伤心、生气。
我的的确确喜欢妈妈,但不是狗蛋说的那种「喜欢」。
我从末想过以男女间的方式占有妈妈。
我只是希望,我能时时在妈妈膝下承欢,以寻常母子间的方式,占有妈妈。
在寻常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很容易实现的愿望。
但在我这儿,却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过去、现在,妈妈都被弟弟霸占了。
在将来,妈妈还会为弟弟生儿育女,更不可能回到我身边。
妈妈的一辈子,都被弟弟霸占了。
支撑我心的优越感,象征希望的梦想,全都毁火了。
所以,我才会伤心,生气。
但我不敢对毁掉这一切的凶手发怒,不敢埋怨弟弟毁了我的优越感和梦想,因为弟弟是主子,是会打我罚我的主子。
我只敢对疼我爱我的妈妈撒气。
我是个没骨头的窝囊废。
我只会欺软怕恶。
我真的无能透顶了。
我痛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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