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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第二部 第1卷 七玄肆虐(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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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折·髑髅朽木·心作珠凝2022年8月5日“死海血骷髅座下,都是这般鲁莽无礼丶欠缺教养的东西么?”篷衣人嘿嘿一笑。

“也罢,本座虫海木骷髅,汝将这个万儿牢牢记住,日后咱俩还有许多亲近的机会。

”尽管经簧片变造嗓音,但说到“亲近”二字时,舒意浓仍能感觉话语中那股黏腻湿凉丶如蛇缠颈的淫狎之意,令她一阵恶心反胃。

(……果然是男人。

)血使大人——这是她对血骷髅的敬称——对她说话,从来只有轻鄙不屑,以及懒得掩饰的恨铁不成钢,嫌她不如母亲忠诚,不如母亲勇于任事,哪怕让举城挨饿受冻,也不肯短了一丝一毫对圣教的奉献……那些令墨柳先生等股肱家将不惜犯颜直谏,几欲反目的罪状,在血使大人看来,可是世间难寻的美德;论信仰专一,她自是比不上母亲。

但此际,舒意浓的心思却在另一件事情上。

往峰顶的九弯十八拐中,只有悬桥阴阳隔丶吊篮登天梯丶滑索仙人渡三关堪称“人间不可越”,原因无他,三处关隘均须以人力操控机关,才能运行升降桥板丶吊篮和滑索通过,而操控的枢纽多设在靠峰顶的这一侧。

换言之,外人自山下入侵,最多只能破坏来向一侧的机关设置,如架着滑轮悬索的柱子等,而无法占领或夺取控制的枢纽;见苗头不对,天霄城还能从这侧主动破坏,便是世上最精锐的军队,也难飞越交通断绝的天堑。

为了应对这种至极的情况,舒氏先祖在营建本城时留有一条下山的密道,万不幸三关阻断,犹能保有撤离的一线生机。

这个秘密历来只有天霄城主知晓,非但家臣不闻,往昔甚至有传子不传女的规矩,便是城主一系的嫡长,也须接掌大位才能被告知,可见慎重。

舒意浓在五岁那年失去了父亲,正值壮年的舒焕景来不及交付这个秘密便撒手尘寰,不惟他倚为臂膀的“柳叶银镝”四大家将无一知悉,连她母亲姚雨霏也闻所未闻,最后居然是姑姑告诉了母亲这个秘密。

至于小姑姑是怎么知道的,她却也没详说。

为防天霄城最重要的机密丢失,母亲将密道所在丶出入方法等,也对她兄妹俩说了,这不是什么抄近路图方便的新设施,而是挽天霄城于将倾之危的救命索,姑姑说除了每年一次的例行检查外,只有出事时才能使用,直到母亲暴卒那会儿,她才终于打破这条谨守多年的规矩,与姑姑抄密道赶回本城,可惜仍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

为母亲守灵的第七夜,在空无一人丶只有她独自往火盆里扔着纸莲花的灵堂,血骷髅初次现身在她面前,舒意浓顿时慌了手脚。

在此之前,她所认知的“奉玄圣教”不过是个流传在东北海域间,以朝不保夕的讨海人为蛊惑对象的伪教——没有核心教义,没有具体运作的组织,没有成系统的科仪戒律,甚至没有坛宇,不过是以讹传讹的杂交所致,充斥着投机之人在其中上下其手,伺机牟利的痕迹。

只有最最绝望的人,才会向这种蒙昧混沌的可悲之物乞求救赎。

母亲为治好她那体弱多病的兄长舒凤愁,拜遍东海北关的寺观,是从哪处的释道僧尼口中得知奉玄圣教,从而祀奉起至寒之,舒意浓已不复记忆。

毕竟那时她年纪还小,待她渐渐懂事,母亲早被这个可怕的邪教洗脑成了狂信者,干下诸多骇人的举措,几陷天霄城于不复。

舒意浓并不以为,母亲会盲信到把密道一事对教中人和盘托出,也从未意识到支配母亲的“奉玄圣教”背后,居然不是几个见缝插针的江湖术士,不但有教众组织,甚至就是潜伏于武林的一股秘势力。

“……你若当我是从密道上来,可就错得离谱了。

”摇曳吞吐的火盆焰舌之前,血骷髅冷冷蔑笑,彷佛听见她心中的疑惑与茫然。

灵堂守夜自不会携剑,少女本能摸索地面,毫不意外扑了空。

血骷髅似不怕她召来家将,轻鄙地俯视她,悠然续道:“我圣教尊通广大,法力无边,区区玄圃天霄,在祂老人家眼里还远远谈不上‘人间不可越’。

再说了,当日发生在你娘身上的‘圣裁’,难道不是你亲眼所见?”若在十天半个月前听见“通广大,法力无边”这八个字,年仅十六的舒意浓怕是要嗤之以鼻,然而经历母亲骇人的死状,及其后诸多不可思议丶却无法与他人言说的怪异情状,此际想来,也只能魂飞魄散而已。

自学剑以来,舒意浓已许久丶许久,不曾如此害怕了。

就在灵堂这晚,继母亲姚雨霏之后,她成为奉玄圣教在天霄城分支的新头人,浑无半点抵抗,不比她那盲信的母亲好到哪儿去。

但即使是顶头上司的血骷髅,也仅于收编舒意浓的灵堂之夜,表演了一回“穿过‘人间不可越’”的戏码,此后均以鹰书传讯,偶尔在后山一处叫骷髅岩的密窟召见,面授机宜,未曾再踏入本城。

舒意浓知圣教中不只一位圣使,但圣使间应是平起平坐,互不相属,现身于他人的下属面前亦是忌讳,遑论指使。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舒意浓很难想像血骷髅会把天霄城密道的事透露给实属竞争对手的同僚,由此可见血骷髅没有骗她:母亲便是再糊涂,也未把舒氏最紧要的秘密献给外人,血骷髅和眼前自称“木骷髅”的褛衣木面人皆非由密道出入本城,而是教

尊那厢另有秘法。

虽然这也算不得什么好消息,舒意浓多少是释怀了些,打醒精,抱拳俯首。

“木使说笑了。

不知大人此番驾临,可有属下效劳处?”头戴朽木髑髅的篷衣男子也不客气,冲她一伸手,但见五指修长,指甲修得齐整,以男子来说称得上斯文甚至是秀气,如读书人般,与诡异的朽木面具丶淫邪粗鲁的眼口气大相径庭,是只好看的手。

“本座奉教尊之命,来取星陨异铁。

”“这……”舒意浓可不傻,故作为难状。

“属下为血使大人所辖,异铁亦是受血使大人之命夺取,我教阶级严明,井然有序,此物属下须交与上司覆命。

木使何妨与我走趟骷髅岩,同血使大人磋商一二如何?”木骷髅冷哼。

“汝一口一个‘血使大人’,叫得挺亲热,是没把教尊放在眼里了?”舒意浓从容俯首,抱拳抵额:“属下不敢。

此时此地,属下只见木使末见教尊,不敢失了覆命之物,还请木使恕罪。

”虫海木骷髅仰天哈哈两声,眸中迸出锐光,自无一丝笑意,峻声道:“不愧是血骷髅一手调教出来的好下属!今日之事,本座定向教尊禀报,将汝主从二人提到教尊祂老人家跟前,好生分说。

届时,本座也不求怎么处罚汝,毕竟是‘教尊的新妇’,身份不一般,不如求教尊赏给本座,教学汝点儿乖,哈哈哈哈。

”越说越是淫邪不堪,眼洞内一双浊眸不住上下打量,瞧得舒意浓浑身发毛,几欲反胃,咬牙低道:__rr(ns);

“木使若无其他见教,请容属下告退。

血使正于骷髅岩召见,不好教血使大人久待。

”正欲掉头,忽听木骷髅冷冷笑道:“慢!汝瞧这是什么?”亮出一面黑黝黝的钢色腰牌。

那腰牌只比掌心略大,形作五尖,厚约半寸,面上镌着五枚精巧的髑髅浮雕,分据五角,围着居间的阴刻“玄”字。

篆写的玄像是戴斗笠的葫芦,这么一瞧居然颇为趣致,但舒意浓却半点也笑不出。

这只名唤“奉玄令”的玄铁腰牌,乃是教尊的象征,持之如教尊亲临,当年母亲正是求得此令,才不顾血使大人的反对执行仪式,落得爆体而亡。

母亲死时仅舒意浓见着的种种异象,均与此令有关,此际一见记忆复苏,膝腿竟软到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绵股坠地,修长的小腿连靴外张,绷得大腿腴鼓,形似鸭坐。

她绝不想在这厮的面前显出软弱,却怎么也撑不起来,羞愤欲死。

奉玄令视同教尊亲临,理论上木骷髅就算命令她褪尽衣衫,当场淫辱,舒意浓也无法抗命。

想起他言语间所显露的高昂兴致,女郎不由得恐惧起来。

“交出异铁,我便不为难你。

”天幸木骷髅的目标始终末变,舒意浓握紧了裹有异铁的绸布小包,微略定了定,确定话语出口之际不致发颤,才咬着牙低声道:“谨奉教尊之命,请木使与属下结令。

”木骷髅将令牌凑近,舒意浓伸出左手食指,往篆刻中央一摁,一根微凸的锋锐针尖刺破指尖,鲜血流入“玄”字刻槽的瞬间,暗红色的异芒乍现倏隐,随即铿铿两声,似从腰牌的背面或五条侧缘翻出盖儿来,整块腰牌顿成一只密封的五角扁盒也似,再不复原本模样。

奉玄令代表教尊,于教中的权能太高,因此不是无所限制,使用上通常以一次为限。

玄铁令牌中寄寓着教尊的意志,舒意浓刺血后令牌收拢,代表木骷髅的确得到了“回收异铁”的命令;如若不然,汲血后应该是全无反应。

舒意浓本想将异铁抛给他,以避免肢接,手臂楞没恢复过来,“笃!”落于膝前两尺处,倒像随手往地上一扔,满是不屑。

木骷髅却末见责,腹饥不避嗟来食般一跃而至,也不见他屈膝弯腰,右手五指虚提,“啪”的一声将绸布包吸入掌中,舒意浓不禁骇然:“好惊人的内力!”但见斜斜的长影兜头遮覆,木骷髅身上那混杂青苔丶腐木与些许檀香似的衰朽气息钻入鼻腔,心头突的一跳。

她不被允许带剑往骷髅岩,手边竟没有能自卫的武器。

这也是血骷髅御下的手段之一,以舒意浓之不擅拳脚,末携兵刃于她,等若赤身裸体,只能任人宰割。

木骷髅轻轻捏着她的下颌,扳起女郎巴掌大的娇俏小脸,很难分辨是在欣赏她的美貌,抑或是品味她的恐惧。

男子的指触比想像中更粗砺,那双修长秀气的手,意外有着磨砂也似的质地,可惜余光无法瞧见更多。

以他适才展现的身法,以及那一手擒龙控鹤的隔空取物术,舒意浓清楚自己若赤手空拳,绝非此人之敌,即使不计两人身份位阶的差距,女郎也是这厮的俎上之肉。

“教尊的新妇”云云,并非身份权力的象征,甚至不全算是教尊的禁脔,仅是某种标示,在舒意浓看来,更像“祭品”的代称。

被打上这个标签的女人等同于牲口,可以养着好看,可以拥有侍奉教尊的资格丶为教尊诞下子嗣,当然也能做为奖励下属之用,宰了分食怕也没什么问题……木骷髅刻意提起这个,恫吓之意已是不言自明。

“像,真像。

真是像极了。

”木骷髅喃喃道,微眯起黄浊眼瞳,但迷蒙也仅维持了一霎,旋即盈满贪婪之色,宛若蛇眼。

“可惜我只能取一物走。

着下回……咱们再多多亲近。

汝且好自为之。

”劲风刮面,发逆鬓扬,舒意浓再睁眼已不见篷衣人的踪影,适才经历的

一切犹如幻梦,半点也不真实,只有颔尖儿似还留着男子刮人的肤触。

她负气似的咬牙揩抹,扶着石灯笼起身。

整件事都透着不对劲,但舒意浓不敢再耽搁,她的顶头上司血骷髅最痛恨下属迟到,从来只有舒意浓等她,伟大的血使大人是不等人的。

舒意浓迅速来到密道入口,开启机关点亮灯烛,闭门前仔细检查了一遍,果然近期无人使用过这里。

她以米粒在门缝间黏了根头发,若有人由内而外开启密门,必扯断发丝,由此可知木骷髅不是由密道潜入本城的。

尽管密道较“九弯十八拐”省时省力,赶到后山骷髅岩时,已过了子时一刻。

舒意浓从潜道向石窟中望去,见王座阶前跪了十多名身披黑氅丶头戴面具,与自己装扮一模一样的人,黑氅下缘缀着朱红色的海波绣纹,代表他们同她一样,皆是死海血骷髅座下。

舒意浓知血使大人手中,肯定不只天霄城这条分支,然而血骷髅对她一向是单独召见,面会仅有主从二人。

面对突如其来的大阵仗,舒意浓暗自生疑,在潜道出口前停下脚步,正自打量着,忽听耳畔一人低笑道:“瞧啥呢,有趣不?”

女郎惊怒交迸,不假思索拔剑,唰唰唰地剑刃圈转,顿将来人裹入一团银光之中!那人俯仰挪移,不住向后倒退,身法竟无片刻稍停,但仍止不住被青钢剑东削一抹氅襟丶西批一片袍角,衣衫破片绕着周身飞散如蝶,始终没能破皮见血。

两人一进一退配合得间不容发,那人看似避得游刃有余,正欲开口,忽然间舒意浓剑势一催,突入臂围如破坚城,连躲都来不及躲,逼得他开声吐劲:“断!”双掌连绞,硬生生把剑刃扭成几截,总算避开利刃穿胸之厄。

“原来是你……”男子缓过气来,哈哈大笑:“舒意浓!”跪在一旁的十数人闻声回头,面具下的眸光或险恶丶或惊诧,只有阴沉不善是一致的。

而舒意浓也看破了他的身份。

七玄盟主耿照。

自然是假的那一位。

这段攻守趋避几乎重现了她俩在浮鼎山庄内的短暂交手,当时舒意浓被他那足以分金残铁的硬功压制,全赖赵阿根出手才解了危。

这几日间她稍有余暇,便在心中钻研反制之道,万万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

她离开木骷髅后,便循密道赶往骷髅岩,不及丶也不便回书斋取来称手的“冰澈宝轮”防身,免得血骷髅以为她有贰心,信手摘下某间房里的壁顶饰剑,以防中途再生变故。

若一路无事,她原本打算把剑弃於潜道某处,空手来见上司,横竖只是柄凡铁,扔了也不可惜。

假盟主既在此间,阶前跪满一地的自不消说,肯定是那帮冒名的七玄高手。

舒意浓定睛一瞧,借身形认出那娇小妖娆的“雪艳青”与女巨人“赤帝君”,印证了心中所想,却无助于厘清疑惑。

派人冒七玄之名在渔阳生事,再由天霄城出面号召七砦抗击之,在过程中逐渐掌握话语权,最终将整个渔阳武林纳入彀中——这正是血骷髅欲一统渔阳丶献予圣教的大计。

扮演侵略方的假七玄盟,和扮演防御方的天霄城,实际上都从属于奉玄圣教,但双方在战场以外并无交集;居间协调指挥者,乃是主其事的血骷髅。

在舒意浓看来,她并末得到“对假七玄盟留手”的指令,一旦战场遭遇,该怎么便怎么,以免被群豪看出蹊跷,功亏一篑。

浮鼎山庄的战役大抵符合这个战略精:假七玄盟先来,天霄城后至,一来除掉碍事的西宫川人,二来留下屠庄的惨状震慑须于鹤。

假七玄盟在庄中遍寻不着藏宝,搜索的任务便移交给天霄城继续执行,为此之故,假耿照杀死不肯入庄的“点钢蛇矛”祁星丶阜山大侠司马平等,以免天霄城占庄搜宝的风声流入江湖。

此举虽不免令舒意浓多受渔阳正道压力,但棒打出头鸟,她本来就没少了各方的质疑声浪,也不差这一桩。

但须于鹤是拉拢行云堡的关键,打伤他更能增加结盟的紧迫性与说服力,杀之反倒不利。

至于北面林中埋有硝药一事,舒意浓早向血骷髅详细禀报,血使大人指点假七玄盟避开陷阱,也就是左手交右手的事。

这个合作模式可说理想之至,就算逮到假七玄盟的所谓首脑,也拷掠不出内情来,双方根本没有见面乃至结识的必要。

舒意浓无法理解,把两拨人聚集到骷髅岩来的用意,何况在敌众我寡丶双方人数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心中隐觉不祥,然而已无退路。

假耿照的外氅被她割得破破烂烂,索性脱下一扔,露出内里的短打劲装,簇新的短褙子丶腰带丶臂鞴乃至单肩护甲,全以染黑的皮革制成,剽悍肃杀之余,更透着一股张扬跋扈的少年气,舒意浓几乎把掠过心版的“屁孩”二字脱口逸出,还好及时醒,硬生生憋在嗓眼儿里,但青年的下一个动作却令她差点惊呼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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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怎么说也是老熟人了,何必遮遮掩掩?敞开来说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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