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海鹿妖2022年7月1日字数:11,764字【第一集·出宫】秋高气爽,正是京城八月时节。『地址发布页邮箱: ltxsba@gmail.com 』
万里蓝天白云激涌,紫禁城宫阙森森,琉璃金瓦在秋日阳光映照之下灿灿生光。
红墙如带,迤逦绵延,宏伟宫殿之间,偶有身着黄马褂的大内侍卫挎刀列队巡视而过,个个身材精壮,情肃穆,更显庄严。
紫禁城干清宫中,文武大臣分两列各自站班,大清国康熙皇帝此刻正坐于龙书案后,眉头微皱,耐心听取大臣奏报。
爱新觉罗·玄烨乃是满清入关之后的第二任皇帝。
康熙帝八岁登基,自亲政以来智擒鳌拜,扫平三藩,收复台湾,三次征讨噶尔丹,力拒沙俄,肃正朝纲,使得大清国力蒸蒸日上,让满洲人真正坐稳了中原江山。
近几年来康熙时常微服出巡,惩处天下贪官恶霸,宵小跳梁闻之无不丧胆。
可就算如此,贪腐依然屡禁不止,犹如虫蛀鼠咬一般,啃食大清江山以自肥,着实令康熙头痛不已。
文武大臣依次列班奏报,康熙逐一批复,不知不觉间,已是时近正午,日上三竿。
康熙扫视了一眼群臣,站起身来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笑道:「行啦,国事今儿个咱们议的差不多啦,众位爱卿想必也都疲了,咱们不妨放松一下。
来,你们都陪着朕说上一会儿闲话」朝会此时已经进行了一个上午,群臣中有些年纪老迈的,双腿不耐久站,额上都有些见汗。
这一日朝堂上所议之事,诸如针对福建反民征剿、戴名世《南山集》案评议等等,都极为严峻,每一项议题都要牵连无数条人命,是以众臣个个聚精会,生怕说错一个字为自己招来祸患。
此时听皇帝要说闲话,都长舒一口气,纷纷交头接耳,心中略感轻松。
康熙不动声色,依旧面带微笑,在大殿上缓缓踱步,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
沉吟片刻,方才笑道:「朕近来读书,有一字不明,愿与诸位爱卿探讨——于爱卿,你来说说,『信』之一字,当做何解?」八府巡按于世龙出班行礼,道:「回万岁,『信』字乃是一个会意字。
《说文》有云,『信者,诚也,从人从言。
』取人言无不信者,言必有衷之意。
《国语》中说『定身以行事谓之信』,《孟子》中亦有『有诸已之谓信』,都是讲诚信乃是善之根本,是立身于世的优良品德」于世龙自幼苦读经书,满腹经纶,为人更是刚正不阿,被康熙誉为「天下第一清官」,见皇帝发问,稍一思索,便引经据典,娓娓道来。
康熙点头道:「说的不错,人而无信,不知其可。
一个人若是有诚信,不撒谎蒙人,不偷不骗,旁人才可以相信他。
『相信』与『诚信』二词意虽不同,但道理却是一样的」于世龙拱手道:「万岁圣明」康熙又向隆科多问道:「隆大人,你也来说说看」隆科多出班,思虑半晌,行礼道:「回万岁,『信』字从名,亦有书信之意,咱们写信、寄信,也都是这个『信』字」康熙笑道:「是了,鸿雁传信,家书万金,人们传递消息,用的可不就是书信吗?隆大人,你写不写信哪?」隆科多一怔,道:「奴才平日里也写家信的,就是往来公文送发,每日也有十数件,这应该也都算是信」康熙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相信』『诚信』『书信』,都是一个『信』字,样样都是褒义,看来这个字是极好的一个字了。
只不知诸位爱卿能否想到这个字可还有其他含意?」群臣交头接耳,嗡声一片。
康熙目光如电,缓缓扫视过众位大臣,忽冷笑一声,提醒道:「朕来给你们提个醒吧,譬如『亲信』,又譬如『夹带之信』等等」此言一出,群臣心中都是蓦地一跳,冷汗涔出。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皇帝此言何意,纷纷躬身垂首,不敢接话。
一时间偌大干清宫中瞬间寂寂无声,针落可闻。
康熙冷笑道:「科场舞弊,自古难以根绝。
今秋以来各地乡试,全国一十八省中,皆有夹带作弊打抄者,其中所走的门路,恐怕也是所谓的『亲信』『夹带之信』吧?」众臣这才恍然,人人心中暗凛,都暗自忖道:「这哪是要聊闲天儿,闹半天话头在这等着呢!」康熙好像没有发觉诸人表情的变化,依旧负手踱步,冷声道:「科举取士,乃是为国家选取栋梁之材。
本朝自入关以来,对于科举舞弊者一直都是刑罚严峻,但仍屡禁不止。
若有人舞弊中举,最终做了大官,他在圣贤经书上都不讲诚信,那面对百姓时,恐怕也是会『信口雌黄』『信手断案』吧?」众人纷纷跪倒,齐声高呼:「臣等罪该万死!」康熙笑道:「罪该万死,这可又是一句失信假话。
一个人无论能耐有多大,也只有一死而已,何来万死?本次各地乡试中,唯有江南秋闱未查出一人夹带作弊,秩序井然,以才取士,公正不偏。
两江总督噶礼治理有方,实在是功不可没啊!」顿了一顿,面容一正,朗声道:「传旨,赐两总督噶礼金匾副,以为褒奖;其余各省督抚、政察查不力,罚俸半年,以观后效。
朝」总管太监德子手持拂尘,踏前步,尖声唱道:「朝!」群臣纷纷叩,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呀,又写歪了!」紫禁城后庄宜院,宜妃正站在书案边,纤手执笔,在张烫金笺写字。
稍不留,笔势歪,字形便有些别扭。
宜妃本姓郭络罗氏,满洲镶黄旗,早年间经务府选秀入,为康熙育有皇子胤祺,在后之得皇帝恩宠。
近几年来数次跟随康熙微服巡,鞍前后,走遍了南北,力颇多,令后其他诸妃羡艳不已。
宜妃虽然芳龄已至年,但依旧面,身段婀娜。
因满洲贵族女郎自勤习武事,她又身为贵妃,起居饮食自非常可比,故而肌肤紧致娇,瞧来倒像是比实际年龄更为年轻,别有番风采。
听见宜妃声音,旁的贴身女小桃红连忙捧起块雌黄递,道:「子,给您这个」宜妃瞟了,道:「不成,不能用这个。
净净的张笺纸,拿这玩意涂,都给弄污了」小桃红又拿起把刻刀,迟疑道:「那……那用刻刀刮掉?」宜妃嫣然笑,了,道:「这也不成。
你瞧,笺纸都有纹路的,用刻刀刮,那不都给刮坏了么?」小桃红嘴角撇,将雌黄与刻刀收好,噘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又得重写啦!这丽笺纸可没几张了……我说宜子,咱们又不是去参加科举考试,嘛非得这么认真呀?」宜妃气哼哼道:「其实写来也原是没用,可我就是不服。
小桃红,你是没瞧见晌午谨妃那得意的样子,哎哟,现在想起来我都牙」素手用力揉捏,把刚刚写坏了的纸狠狠揉成团,彷佛跟那张纸有仇般。
顿了顿,又道:「回她描了幅图样送给万岁爷,万岁爷兴,把今年噶进贡来的徽州笺纸都赏给她了。
哎哟,今个在我面前好番显摆,我可真不瞧她那副样子。
哼,这有什么的呀,不就是几张破纸么,她有徽州纸,咱们也有丽纸!」__rr(ns);
女小桃红岁的年,相貌颇为清秀俏丽。
这个年在女已经算是有些稍了,但她为细,追随宜妃多年,仆间的感既如姐,又如女,远非常可比,因此在后诸多女也颇有位。
听宜子这么说,小桃红也不禁暗呼不。
徽州笺绝,两总督噶礼每年都要向进贡批,因品笺工序极为复杂,绘工也需成名巧匠工描绘,故而级的御用笺纸产量直不。
丽纸虽然也名噪时,但比起徽州纸来还是略逊筹。
更何况庄宜院这几张丽纸,那都还是几年前的时候康熙赏赐的了……小桃红默默铺张新纸,用镇纸压好,小声问道:「宜子,还写吗?」宜妃揉捏着有些的皙手腕,怔怔了会,叹道:「唉,手啦。
算了,今个就这样吧,收了吧」正说话间,忽听脚步声响,院门外传来总管太监德子尖细的嗓音:「万岁爷驾临庄宜院!」宜妃惊喜加,连忙同小桃红迎门去接驾。
刚走到门口,便瞧见康熙挑帘进了室,慌忙跪行礼,齐声道:「婢给万岁爷请安!」康熙挥了挥手,笑道:「免礼,免礼,起来吧!」说罢自顾自坐到几前,问道:「宜妃,你这有什么吃的没有,刚刚朝,朕着实有些饿了」宜妃在旁收拾案的笔墨纸砚,显然心颇为愉悦,笑着应道:「有,小桃红,去把咱那燕窝汤、瘦粥……哦,还有酪饽饽、核桃酥,都给拿来」小桃红应声而去。
宜妃又是嫣然笑,对康熙道:「先没想着万岁爷能来,也没提前预备什么,要不然叫去传御膳?」康熙笑道:「不妨事,有口吃的对付就成,酪饽饽就挺好的。
要说吃的好吃的坏,朕还真不计较这些,吃的再差,能有次咱们去渤海城吃的差么?那馊馒、臭窝的味,朕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哪!」抬瞟见宜妃手的笺纸,轻咦声,拿过张在手把玩,问道:「这是徽州笺么?」宜妃轻哼声,道:「不是,是丽笺。
今年噶送来的徽州笺纸,您不是都赏给谨妃了么?」「哦,是丽纸」康熙彷佛没有听宜妃话的醋味,自顾拿着纸张怔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宜妃瞧了会,见康熙没有理她,心不禁有气,不满道:「万岁爷,您是不是又在想她了?」康熙犹自,轻抚手的纸张,喃喃道:「想他?不错,朕这几确实是在想他、琢磨他,你说他到底……」口啧啧几声,没有说去,只是了,似乎颇有些纠结。
宜妃
圈蓦地一红,委屈之情登时涌上心头,拿出手帕轻拭眼角,轻声道:「既然想她,那干嘛不去找人家,还跑到奴婢我这儿做什么?」
康熙犹自出,喃喃自语道:「嗯,是该去他那瞧瞧,不自己亲眼看一看,光听人说也拿不准信儿」
「哼!」
宜妃有些恼怒,赌气般扭过头去不理。
康熙浑然没有发觉,自语半晌,忽然抬起头来,问道:「宜妃,你觉得噶礼此人怎么样?」
宜妃这才恍然,又惊又喜,迟疑道:「万岁爷,您……您刚刚说想的那个人,是……是噶大人?」
康熙莫名其妙,瞪眼道:「对啊,就是他,不然还会是谁?」
宜妃这才回嗔作喜,忍不住「扑哧」
一声,失笑道:「奴婢还以为是……是……咳……」
脸上一红,略有些不好意思。
当下轻咳一声,思忖半晌,答道:「噶大人就任两江总督多年,据说风评极佳,倒是没见过有人参他怎么样。
逢年过节给宫里的进贡、京里大人们的冰炭两敬也是一样不少,礼数上倒是极周到的」
康熙点头道:「这倒是。
噶礼之母当年也是朕的乳母,小时候朕与噶礼常在一起玩耍,也算总角之交了。
朕亲征噶尔丹的时候,噶礼随军出力颇多,深得朕心,此人能力也是极为出众,所以朕才把两江总督这一重任委任于他」
顿了一顿,又道:「上月各地乡试,科举舞弊那是层出不穷,蝇营狗苟,贪墨横行。
哎,你说怪不怪,单单只有噶礼辖内的江南秋闱干干净净,一个舞弊者也没有……」
宜妃冰雪聪明,早听出康熙话中之意,迟疑道:「万岁爷,您是说噶大人他……「话到嘴边,住口不语。
噶礼身为两江总督,坐镇江宁,执掌江苏、江西、安徽三省军政要务,乃是当朝一品封疆大吏,位高权重。
宜妃虽然受宠,但祖宗有「后宫不得干政」
之训示,她身为嫔妃,自然不敢妄议朝中重臣。
她话虽没说全,但康熙已明其意,摇头道:「那倒不是,噶礼这个人朕还是比较放心的。
朕只是好生怪,他是怎么治理江南学风的?这江南贡院中,当真就人人诚信,没人想要投机取巧么?」
宜妃心中已有计较,却也没有明言,只是说道:「眼下不是还没放榜么,等过几天放榜后,谁榜上有名,谁真的有才学,那还不是一看就知么?」
康熙道:「江南文风极盛,自古以来就才子辈出,从前明到本朝历来都是压过北方一头。
江南科场竞争之激烈,远非别处可比,就真是落榜者,也末见得没有真才实学」
正说话间,小桃红已将食盘端至,把一碟碟点心、果子、燕窝、米粥依次摆在桌上。
康熙拿起一块奶酪饽饽咬了一口,边吃边道:「朕还是想着亲自去江宁看一看,是非曲直,总不能听旁人说,还是要眼见为实。
若江南秋闱果无问题,噶礼这一套治学之风倒是可以推及他省,让大伙儿都学上一学」
宜妃闻言柳眉一蹙,低声道:「又要微服私访?这回都要带上谁去?」
康熙诧道:「就还是老规矩呗。
朕,宜妃你加上小桃红,哦,还有三德子,法印。
往常出门不都是咱们几个人么?」
宜妃白眼一翻,拿起一块核桃酥递给康熙,冷笑一声,哼道:「哼哼,万岁爷您忘啦?上次谨妃给您送画,您一高兴,不是应承了她,说下回出门,也带着她去么?」
康熙眨了眨眼,盯了宜妃半晌,忽然哈哈一笑,嘿然道:「到这会朕可算是听出点味儿了,宜妃你是在拿话来试朕不是?」
宜妃双靥倏地飞红,忙道:「万岁爷您可别多心,我可不是那种为了争风吃醋不管不顾的人。
再说了,这三宫六院这么多人,就算吃醋,那也吃不过来呀。
奴婢只是想,咱们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事事全由您一人做主,这身旁要没个体己人儿,那可要辛苦的紧了。
奴婢这倒不是自夸自赞,不过终究也算跟过万岁爷走南闯北,一路上打点什么的都熟,也省得旁人手忙脚乱,到时候抓瞎」
秋波横斜,瞟了一眼康熙,忍笑道:「只是有句话还是要劝一劝万岁爷,以后但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后宫诸位姐妹们也好都分一分,别让人觉得厚此薄彼」
康熙哈哈一笑,一把将宜妃揽在怀中,笑道:「好你个宜妃,朕说一句,你倒有一万句在等着。
成,朕知道,不就是说上回赏给谨妃那些徽州纸么?这事儿怨朕,回头朕补给你」
宜妃倚靠在康熙健硕的臂膀中,尽管夫妻多年,但仍颇有些害羞,忙道:「别,奴婢可没这意思,这倒显得我小肚鸡肠了……」
康熙笑道:「大肚也好,小肚也罢,朕金口玉言,算是先欠下了」
美妇在怀,浓香扑鼻,丝丝脉脉的幽香在鼻息间萦绕回旋,撩拨起心间阵阵涟漪。
康熙心中一荡,搂在宜妃腰间的手忍不住用力一捏,软绵绵好似一团水一般。
宜妃怕痒,格格娇笑出声,稍一躲闪,就势又拿起一块点心递给康熙,笑道:「万岁爷,别闹了,您快吃点心」
康熙却没有接,笑道:「美人当前,秀色可餐,朕此刻倒是吃什么都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