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便见叶家的四姨娘已经自椅子上站了起来,此时正怒视着他丈母娘愤然说道,“你休要胡乱往我身上安放罪名,事实到底怎样,老爷自有明断。我这便去找老爷说清楚,我哥哥是被某些心狠手辣的人诬陷的,哼!”
放下这句话之后,叶四姨娘袖子一甩,夺门而去,整个小偏堂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中。程齐礼又看了一眼主位上的丈母娘,这才转头穿过屏风出了外头去。
叶茉正与福磊、叶蔚一起挤在叶蓝身边看她打花绳,因为是个复杂的样式,叶茉也觉得颇为新。此时见她老公自里头走了出来,正要奔过去与他说道说道。猛的想起刚刚来的时候,他对自己视而不见不理不睬的模样,心里突升起一股子怨气。
轻哼了一声,回转过身来,决定不去甩他。居然摆脸色给她看,太过分了。
程齐礼远远的看了兀自玩得欢快的叶茉一眼,也没有主动走过去,而是在角落的一处靠椅上坐下来,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一片死寂的内湖出。
他不是一个愿意安于现状的人,他想要有自己的势力自己的财富,同时他还想要继续圈养他老婆。看如今这般情形,若是他不使些手段将这女人绑牢,只怕哪一天她不小心变了心自己都还不知道。
那么,是时候该行动起来了吧。吸收这个世界的知识技能,成为这个社会的人上人。
“士农工商”当官的地位最高,可惜他对仕途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何况他是准侯爵的继承人,身份地位完全不需要去另行规划。自己上辈子是商人,可如今这样的地方,商人被视为低贱卑微的代表。即便你能富甲天下,仍会被人贬低瞧不起。
如此说来,便只能往大地主的方向发展了。他爹是一方知州,又是声名显赫的侯爵爷,这已经在无形当中给他的前路做好了铺垫。而今,准岳父是一方富甲,人脉货源,威信经验各方各面都是为难能而遇的大人物。
有这么两座大靠山,基础那是相当的好。再加上他的商业头脑,以及从那边带过来的知识经验……前途不可限量。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叶茉,不由勾唇淡笑,至于他老婆……又怎会逃得掉。
……
25
众人在后头的小荷塘边玩了没一会儿,程齐礼就让人来给叫了回去。说是京都的大舅舅来了,刚刚进门,正急着要见自己的小外甥呢。
程齐礼走了之后,叶茉继续歪在叶蓝身边偷师学艺,可是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了。心不在焉的逗留了一会儿,便领着福磊、叶莛进了里头去。
她们进去的时候,四姨娘还没回来,另外两位姨娘正与叶甄氏一处嗑着瓜子闲话聊天。下人们则鱼贯而入,依次将香粥饼肴摆将在那张大大的红木圆桌上头。
叶茉心里烦闷,就没过去与叶甄氏打招呼,只在隔间里头的矮塌上坐了下来。福磊以及叶莛也都挨着她一处,一人安静地挨着自己的五姐姐,一人揪着嚒嚒的袖边自顾着乖乖玩耍。
这般一安静下来,前头说话讨论的声音就听得一清二楚了。五姨娘探究好的声音隐隐传来,“那四房的大哥秦安林好像是在城南的米铺做事儿吧?究竟是有何不满意的,居然干出这等混账事儿来?”
随后便听二姨娘柔声打圆场道,“如今事情还未定下来,这般的话还是不要说了。若是叫四房听了去,免不得又要与你斗气吵嘴了。”
五姨娘自然知晓四姨娘那张刁嘴的厉害,平日里也与她起过不少争执,此时不由憋了憋嘴,不甚服气继续道,“照我说,这事儿就极有可能是四房多的嘴,不然内院里的事情又是怎生传到他人耳朵里头去了的?”
也不知道是自知劝说无效还是打心眼儿里也赞同了五房的说辞,二房竟没再多言。这时候,叶甄氏适时候叉开话题道,“这个时辰怕是老爷也该到了,去把后头那几个小皮猴儿揪出来吧。”
说话之际,叶蓝牵着叶蔚自后头庭院走进来,见叶茉等三人自顾着坐在那里,便上前些笑道,“小丫头们,与我一道去净手咯。”
叶茉自恍惚中回过来,就看见叶蓝微笑着站在身边看着自己。连忙挪动自己的小身板自矮塌上爬下来,然后一手拖了一个小瓶盖儿,随叶蓝一道去了外头。
不多时,叶霍以及叶家的两个儿子便都来齐全了。叶青川与叶甄氏行过了礼之后,便凑到叶茉跟前逗乐她玩耍,叶宁广规规矩矩地唤了叶甄氏一声母亲之后,方才走到自己的姨娘以及妹妹身边。
四姨娘红着眼圈跟在叶霍身后,头低垂着,一脸的委屈。抬头看见厅堂里的几个女人都盯着自己看,不由有些恼怒,奈何又不太敢在叶甄氏面前放肆,便只得生生将心底的怨气憋住。
偏巧这时候下人送上来一碟香喷喷地肉干,正放在离叶蔚不远的位置上。刚刚净过手的小姑娘见到自己最爱吃的点心,立即欢快的扑上去,并伸手抓了一块。
将将洗净的小肥手上立即沾满了肉屑,四姨娘仿佛突然找到了缺口一般,身影一闪便到了叶蔚身边,将那还在往嘴里塞着肉干儿的小姑娘一把揪住,扬起巴掌便照着她的嘴巴扇了下去。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干着自己的事儿,猛的被这一声响亮的巴掌声打断。顿时,屋子里陷入了一片诧异的沉寂中。约莫停顿了三秒左右,叶蔚洪亮的大哭声便响彻了整个厅堂。
四姨娘本就一肚子火,却苦于在叶霍、叶甄氏面前不敢放肆发作,被叶蔚这一哭闹直搅和得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小姑娘的耳朵,就是一阵拍打怒骂。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叶蔚肥嘟嘟的脸上已经被印上了好几条血红的痕迹。二姨娘、叶蓝离得比较近,连忙赶过去拉人。五姨娘条件反射的自椅子上站了起来,犹豫了几下,终还是没有走过去。而叶甄氏则按住极力想要挤过去的叶茉,一张脸冰冷暗沉,已有怒容。
叶茉被叶甄氏半圈在怀里动弹不得,便只能皱紧了小眉头盯着混乱的方向。心里渐渐泛起一股厌恶来。原本只是觉得这个四姨娘为人有些尖酸刻薄,这时候却是真真地打心眼儿里有些讨厌她了。
刚才进门的时候就一脸委屈,叶蔚虽贪吃了些,可也不过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对亲生的孩子居然下如此狠手,还只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怒气,当真令人生厌。
二姨娘素来柔弱文静。四姨娘年轻尖锐、身强力壮,此时又是盛怒之时。见二姨娘和叶蓝围上来,便使了混劲儿挣脱。心里头还想着,今日这事儿压根儿就与自己没有干系,她们指桑骂槐的怀疑自己还不够,竟还将她唯一的哥哥揪去了衙门。要知道衙门里头的知州大老爷可是她大房的亲家公啊,如此陷害于我委实阴险恶毒。
侧头去看端坐在一边的叶甄氏,正正瞧见她那一脸的漠然,因生气而习惯性扬起的眉尾落在她眼里便成了阴谋得逞的得意。一时火气腾升,手上力道没了准绳,竟将身后的二姨娘一把给推了出去。
二姨娘压根儿就没留心这一岔子,一时失了重心,便往后头倒了去。只听哎哟一声,后腰被重重的撞在了大红色的桌沿上,随后便听哐当哐当几声,个磁盘立时滚翻在地,并在光洁的地板上开成了片片碎花,而那满盘的菜肴则泼了二姨娘满身都是。
叶蓝赶紧掉头去扶倒到一边的二姨娘,五姨娘也已经站起了身,三两步上前欲要看看二姨娘的情况。那四姨娘似乎也给震住了,看着吃痛歪在一边的二姨娘,弩了弩嘴唇,没能说出话来。
再抬头,便看见叶霍正一脸盛怒的盯着自己,想及白日里自己遭的委屈,竟觉得这一屋子的人都可恨得紧。这时候,已经有丫鬟赶上来收拾桌子和地板。
那丫头不知怎的,偏头瞧了四姨娘一眼。那眼让四姨娘浑身都不舒坦,竟觉得一个低贱的丫鬟也在笑话她。一时恼羞成怒,眼见着就要扑上去扇那丫鬟两巴掌。却听整个屋子里响起一个暴怒的声音。
“够了!”
叶霍青黑着脸站在原地,盯着一片狼藉的厅堂,以及撒泼耍混的四姨娘,气得浑身直发抖。
“我看今日这饭是吃不成了,既然要闹,那就索性把白天的事情一并与你算了。也让你知道知道教训,明白明白家规。”
说完袖子用力一甩,回身坐到了叶甄氏身边的主位上。又狠狠得剐了四姨娘一眼,这才与叶宁广道,“去将柴房里头那几个混账东西给我捆过来。”
叶宁广向叶蓝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照拂好二姨娘,这才应声出了门去。四姨娘被叶霍一声怒吼吓得呆在了原地,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惹怒了老爷,连忙跌爬过来,抓了叶霍的衣袖子抖声求饶道。
“老爷,老爷,我是冤枉的,我哥哥也是被甄家这个毒妇陷害的。他在咱家米行做了这么多年的掌柜,一直都是任劳任怨的啊,老爷。”
当四姨娘哭喊着说到这里时,叶茉明显感觉到搂着自己的娘亲浑身气息一沉。原本只是因四姨娘撒泼混而生气,此时却与刚才完全不一样了,若真要说道出来,就像是……惊觉威胁,笃定要除之的时候一般。
叶霍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耐烦,挥动手臂甩开四姨娘,声色俱厉道,“你不说你那哥哥我还不愿意提。当初我念在姻亲一场的份儿上,才允了你让他去米铺做这个掌柜。谁知他便仗着与我的这一层关系,整日里对铺子里头的人颐指气使。更是好吃懒做,贪图翁头小利。我到今日才知晓,他竟还吃着我的回扣,真是个不要命的熊心豹子胆。如今又干出此等诽谤我儿之事,我若还留他,我便对不起我叶家的先人祖宗!”
这般一袭话,叶霍几乎是给吼完的。今日本该是个欢喜高兴的日子,谁料竟会闹出此等事故,着实令他烦躁气愤。好不容易消了会子,过来吃个饭竟又遇着这么个样子,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大家长发怒,一屋子的人都被吓得不轻。叶蔚惊恐得盯着自己的姨娘和爹爹,腮边还挂着泪水,脸颊上三道红痕鲜灵灵的,令人触目惊心。二姨娘由叶蓝扶着,单手撑着后腰忍痛倚在一边。五姨娘紧紧抱着叶小莛,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叶茉胸口忍不住加快了跳动,耳膜鼓鼓的泛着热。第一次见她爹发火,也被吓得什么都不敢说,只得将小身子往叶甄氏怀里缩了缩,还好她娘不是个爱撒泼耍混得性格。叶青川原本正在好的逗弄着福磊,此时便只是低垂着头与福磊大眼儿对小眼儿。一屋子的丫鬟下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祸及了自己,平白遭一顿打。
这种诡异的氛围一直维持到叶宁广回来,就在叶宁广的身后赫然捆着三个丫环,一个家丁,看身上的衣着,正是叶家的下人。
叶茉定睛一看,认出了落在最后头的那个,正是自己屋子里的。确实是个下等的丫鬟,她连名字都不知道,只因上回她诓自己去后院的湖边,后来被她老公占了便宜,这才对这个人有些微的印象。
再看另外三人,便只认得其中一位,似乎是四姨娘院子里头的大丫鬟,好像是叫流琪。此时,四个人都被绳索捆绑着,身上衣衫脏乱,脸色焦黄。
四姨娘一见到紧跟在流琪身后的那人,脸色唰得一下变得雪白,立即转眼去看流琪,奈何那流琪就只顾低着头,根本没有瞧她一下。四姨娘也不笨,此时见这几个人上来,加上对白天那事儿的一些风闻,差不多也明白了是个什么事情。只是……这些可关她哥哥什么事儿?又想起白天在戏园子里瞧见的那个人,不由惊恐失了颜色。
难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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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霍黑着脸坐在一边,见人已经被带了过来,便与叶甄氏说道,“这是你内院里头的事,便由你来处理。也不知你是怎么在打理的,竟出了这么些幺蛾子,我看你是不是过得太舒坦,便忘了该做的事了?”
如此说辞,叶霍的语气并不好,甚至还带着不小的火气。叶甄无声的低下头去,自悔认错道,“是我疏于管教,等这事了结了,仍由老爷处罚便是。”
叶霍不由偏头看了叶甄氏一眼,脸上的怒意不自觉的减去了几分。叶甄氏十四岁嫁到叶家,那时候自己还未接手家业,整日里在外历练奔波,每每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都是她在悉心照拂着自己。两人又正值情窦初开之时,渐渐便也生出了许多情愫在里头。便是后来他又纳了姬妾,对她一向都还是极好的,相敬如宾过活了十数年,更是极少与她说这般重的话。
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些过意不去,奈何当着全家人的面,始终拉不下这个脸面。便只得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那么,你且看看该如何处置这几个下贱奴婢。”
叶甄氏得了令,就将视线移到下头的几人身上。微微眯起的眼睛在四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这才指着流琪身侧的那个丫鬟道,“你上前来说说,究竟是怎么一会子事儿。”
那丫鬟唯唯喏地抬起眼来,目光四散游离心虚不已地看向叶甄氏,干涸的嘴唇牵了牵,正要说话。叶甄氏却又出声打断了她,只见她轻扬了扬唇角,眼中带着些意味不明的笑意,道,“我知晓你是下头出了名的长舌,也知晓你素来撒谎成性,更是骗人无数。不过……”
不过二字拖得有些长,几乎是瞬间,那双含笑的眸子霎时变得精锐无比,声音也从轻慢变得威严沉着,“不过我奉劝一句,就你那点儿道行,在我面前还是收敛着比较好。”
那丫鬟眼皮猛跳了一下,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叶甄氏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哭丧着声音求饶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这都是四姨娘……四姨娘指使的,奴婢是无辜的……”
她这般反应,大抵都在叶甄氏的预料之中。因而当四姨娘就要扑过来的时候,自她身侧猛窜出两个身宽体壮的嬷嬷,一把将她给揪住。
叶霍被气得浑身直发抖,侧头狠狠地刮了四姨娘一眼,愤气转头冲下头猛叩头求饶的丫鬟说道,“你且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若是敢有隐瞒,可仔细你的脑袋咯。”
下头的丫鬟抖了抖肩膀,方才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抖声道,“大抵是两月多前,五小姐与小世子出了事情没多久。那日四姨娘身边的流琪找着我,说是四姨娘有些差事要许我去办。我一个下头的低贱婢子,自不敢忤逆,便去了。哪里知道,四姨娘竟是……竟是让我散播五小姐不……不知……廉耻……与世子厮混之事儿……奴婢一时财迷了心窍……老爷夫人饶命……饶命……”
说到此时,叶霍已经气得不行,猛拍了一把桌子,嚯地一声站起身来。吓得那丫鬟立即趴到地上,不断的哀嚎求饶。叶甄氏眉头深皱,却是没瞧四姨娘一眼,只拉了拉叶霍劝慰道,“老爷先勿动气,且听她说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等到叶霍压制住怒火,坐回椅子上之后,又才示意那丫鬟继续说下去。
四姨娘借由那丫鬟贪财又长舌的脾性,四处散播叶茉与程齐礼私自勾兑的谣言。一开始,因府里头上下都知晓五小姐以及小世子的真实情况,大多不径相信,多是摇头笑笑便罢。却不曾想这事儿渐渐传出了府外,这个世界主要信息渠道传播,全凭了一张张的嘴巴相传,然这口口相传有一个致命的弊病。经过多番传谣,版本一个个翻新。最后便使得叶茉落了个不知廉耻的败坏名声,至于她是否还是个三岁孩童,根本就没人在意了。
叶茉作为当事人,却在这个时候才知晓自己竟然已经被外界传扬得如此不堪,而这一切全都得归功于自己的这位四姨娘,一时心中又是气愤又是莫名。然而,令她更为惊异的事情还在后头。
叶甄氏无视掉四姨娘撕声烂气的喊冤声,伸手扬了扬。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屋子里的淑兰无声地自她身后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那托盘上用一层绢布盖着,看不清明里头的东西。
只见淑兰面无表情径直走到流琪身边,叶甄氏轻轻揉了揉太阳|岤,淡声与流琪道,“这东西是我命人自你主子屋里搜出来的,你作为最亲近的奴婢,且看看这是否是你家主子的东西。”
这厢话音刚落,淑兰便掀起一角绢布。流琪往那托盘里瞧了一眼,脸色立时变得苍白没有半丝血色。脸上表情霎时千般变化,抿嘴紧咬住下嘴唇,瞪大了双目看向叶甄氏。
而叶甄氏只是微微靠在椅背里,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你只说是也不是?”
那流琪自一开始进门就显得异常安静,即便是身侧的丫鬟痛哭求饶,进而将她与四姨娘供出来之时,也面无表情,不见一丝异样。可她却在这时候,突然抬了头,眼中渐渐含满了泪水,那看向叶甄氏的眼了全是哀求。
最后,那豆大得泪水自浊黄的眼中滚落,嘴唇颤抖着,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夫人……”
叶甄氏只看着她不说话,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只望着她不说话。四姨娘更是盯着淑兰手中的托盘,一脸茫然。
过了许久,流琪才猛的垂下头去,仿是认命了一般,狠狠点了两下头,并自喉间吐出两个带了哭腔的音节。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