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眼中饱孕泪水之际,灯光看来更模糊了。
※※※
何方掠出了走廊,掠过了后花园,在一大堆假山石前,略停了一停,然后,他窜上了假山石。
他咬着牙,他看到了林紫君,也对林紫君下了警告,可是那有什么用?如果她恶性不改的话?
何方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人用沉重的铁锤,在他的心头,重重敲击了一下一样!
那一阵发自心底深处的剧痛,令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身形一晃,便掠过了围墙,落在围墙脚下。
几乎是他双脚才一沾地,在围墙脚下,浓密的草丛中,“飕飕”两声响,两枝长剑,已疾刺而出!
何方陡地一转身,“嗤”地一声,其中一柄长剑,在他的腹际划过,将他的衣襟削下一幅来。
何方怒喝道:“什么人?”
随着他一声呼喝,草丛中人影一长,两个蒙面人长身而起,两柄长剑,又当胸刺到!何方哼地一声,他一生为人,光明磊落,最恨人蒙面行事,是以他手腕一翻,“拍”地一声,一掌拍出,正击在其中一柄长剑的剑背之上。
他那一掌的力道甚大,击得那柄长剑,突然向旁一斜,“铮”地一声,撞在另一柄长剑之上。
而何方拍出那一掌的同时,早又一脚踹出,踢中了一人的胸口,踢得那人身形向后,倒跌了出去,“砰”地一声响,背部撞在围墙之上。
另一人急忙再回剑来刺,但是何方的身形,何等快疾,早已掠到了围墙之前,那撞在围墙上的蒙面人,仓皇一剑,向何方刺出,却又被何方一掌将剑,拍到了地上!
他一将那人的长剑拍到地上,立时探身直上,一伸手,五指如钩,已将那人胸前,牢牢抓住。
何方不知道那两个蒙面人是什么人,但是他却也知道,那决不会是行宫中的大内高手。
因为若是大内高手的话,决计用不着蒙面行事的。
是以他一抓住那人,一振手臂,立时将那人提了过来,这时,他的双眼之中,光炯炯,令人望而生畏,只听得那人急叫道:“何大侠饶命!”
何方厉声道:“你是──”
他本来是想喝问那人是什么人,可是,他才讲了两个字,在他的背后,又是“嗤”地一坚,一柄长剑,又已刺到,来势还十分之劲疾。
何方的身形陡地向旁一侧,那自他背后出剑的人,收不住势子,一个踉跄,向前跌了出去。
何方仍然抓住那人的胸口,他的手向前一送,“砰”地一声,那两个蒙面人的背那相撞,何方再向前踏出一步,手向前推着,他不但抓住了一人,而且将另一人,也压得脸向了围墙,动弹不得!
那被何方抓住的人忙道:“何大侠饶命,若是吵了起来,惊动大内高手,大家都不好看。”
何方“哼”地一声,武林中人,提起大内高手,自然谁都忌惮几分的,唯独何方那样的高手,才不会将大内高手放在眼中,而事实,他也的确可以不将大内高手放在眼中,要不然,刚才他走进行宫去,一提名字,怎能通行无阻?
何方一面冷笑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何方的话才一出口,那被他抓住胸口的人道便:“我……我……我……”
他连说了三个“我”字,手腕突然一翻,一柄匕首,已向何方的胸前,疾刺而出,何方大怒,手掌心用力在那人的胸口,重重推了一推。
那一推之力,不但令得被他抓住胸口的那人,立时“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
鲜血来,而且,被他压住的那人,也是口角鲜血直流,何方在一推之后,立时向后退出了一步,自然逃开了那一匕首。
可是,却也就在此际,就在他脚下的草丛之中,“飕飕飕”三下响,射出了三柄飞刀来。
那三柄飞刀,不但来势劲疾,而且在射出之前,可以说是一点预兆也没有,何方一听得暗器嘶空之声,身形便突然向上,拔了起来。
饶是他身形拔得快,但是,两柄飞刀,在他的脚底下,“飕飕”地掠了过去,另一柄飞刀,却射在他的左腿之上,何方的身子,立时堕下。
他刚一落地,草丛之中,四条黑影暴长,四个人一起向他扑了上来,那四人手中所持的,果是锋利之极的铁钩,他们也蒙着面,铁钩在黑影中闪闪生光,映着他们脸上的黑布,更是诡异。
何方一看到那四柄铁钩,便陡地怔了一怔!他腿上虽已受了伤,但还可以支持得住,然而一见那四柄铁钩,他却险些昏了过去,他认得那四柄铁钩,江湖上,使这样的铁钩,一出便是四个人的,再也没有另人,只有辽东蛇岛四凶!
而辽东蛇岛四凶,正是当年追随在紫衣魔女林紫君身边的许多邪魔外道中的四个,林紫君跟了何方之后,久已未闻他们四人的音讯了!
而如今,他们四人却突然在这里出现!何方并不是怕他们四个人,而是他由此想到,林紫君是在说谎,金刀余老英雄和樊庄主,正是死在她和那些邪派人物之手的。
在那刹间,何方心中的难过实在是难以形容!
何方只觉全身一阵抽搐,略呆了一呆,而那四人的攻势,来得何等之快,他才一呆间,“刷”地一声,他肩头上,已被一柄利钩,划开了一道口子。
何方抬起了一脚,踢翻了一人,手在腹际一按,“铮”地一声响,他围在腹际的那一条十七节三峻软钢鞭,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嗡嗡”声,已然抖了开来,他身形一矮,一个盘旋,鞭梢已划中了两人。
另外两人一起向后退去,口中发出怪声来。
这时,只听得出墙之内,人声喧哗,火光闪耀,那分明是驻守行宫的大内高手,已经赶来了!
也就在那时,只听得草丛之中,迅速地此起彼伏,传来了七八下□哨声,声着那七八下□哨声,少说也有三五十件暗器,向何方射了过来。
何方三梭鞭在手,舞将起来,可以说是风雨不透的,但这时,他却只觉得全身软弱得异常,才一提起三峻鞭,鞭梢竟然向下软垂着,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心知不是那柄飞刀上,便是中了的那一钩上,都具有剧毒,他中毒了。
而就在他提鞭梢慢一慢之际,他身下又中了几枚暗器,只听得□哨声仍在此起彼伏,自草丛中掠出的黑影,越来越多,但是掠出的黑影,却没有一人,向他攻来,都是才一掠出,就呼啸奔走。
何方仍然站着,但是在他看来,整幅围墙,都像是在不断旋转一样,突然之间,围墙的墙头之上出现了一排灯笼,何方已无法数清那儿竟是多少灯笼,也看不清灯笼后面的是什么人。
他只看到许多雪亮的刀,雪亮的剑在闪耀着。
他也听得有人高叫道:“拿刺客!”
他觉出有很多人在向下掠来,他的身子摇晃得更厉害,他只觉得整个大地,像是都翻了过来。
他的身子,“砰”地一声,跌倒在地上,而在他倒地之前的一刹间,他已觉出有七八个人来到了他的身边,他也听得有人叫道:“何大侠,是何大侠!”
更有人道:“是何大侠,快去请林姑娘来!”
围在他身边的来人,自然不止讲了这几句话,可是又讲了些什么,何方却听不到了,他双腿一软,“砰”地跌倒在地,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从那一刻起,何方像是跌进一个可怕的恶梦之中。
他梦见自己在漆黑的一团之中,竭力奔走着,但是,路途却是如此遥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到何处去,但是他却要不断地走着,他每走一步,腿就像是有千斤重一样,有许多马在他的身边奔过,然而他却一匹也拉不住,他只能走着。
他的肩头和左腿上,像是火炙一样地疼痛,那种疼痛,一阵比一阵撕扯着他,令路程变得遥远。
那恶梦像是永远做不完一样,他知道是恶梦,他不会在那样漆黑的境地中行走的,他是武艺绝顶的人,也决不可能走上一步,便如许艰难。
但是不论他如何挣扎,他都无法挣脱这个梦境!他实在已挣得筋疲力尽了,然而他仍然在恶梦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经过了几许跋涉,他身子终于像一堆烂泥一样,倒了下来,倒在地上。
在那时候,他再第一次听到了声音。在漫长的噩梦中,一切全是无声的,但这时,他却可以听到声音了。
他听到了一阵“铮铮”的声响,不久,他的腿上和背上,又是一阵刺痛,他觉得自己全身全是湿的,好像才从水中爬上来一样,他也感到有人用又热又香的巾在替他抹着汗,他不再在黑暗中蹒跚而行!他勉力定了定,他很快就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记起了他突然中了伏,昏了过去,在那么漫长的恶梦中,他一定是昏迷不醒的,而现在,他却已醒了过来,他中了毒,他获救了!
何方不知道救他的是什么人,他想睁开眼来看一看,可是他的眼皮十分沉重,连张开来的力道都没有。他听得有一个人道:“他两处伤口的毒,已经全拔尽了,看,吸出来的血,已是红色的了!”
另一个人道:“那是什么喂毒兵刃,如此厉害?”那个人道:“也说不上来,若不是他功力过人,早已死了,现在,他是不是醒转过来,还不知道。”何方可以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却无力讲话,他只觉疲倦,极度的疲倦。
在他身边又有些什么声响,他也听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经沉沉睡着了。炽天使书城
第三章
当何方再次,耳际又听到声响时,他的感觉,已和上次完全不同了,他的身上
很乾爽,那令得他有全身都轻了一轻之感,而且,他也睁开眼来。
他看到,自己是在一间极其精致华美的卧室中。
他转动着眼珠,四面看看,在床前不远前,有一张桌子上,有一个人伏在桌上沉睡,发出细细的鼻息声,窗上全连着廉子,阳光映进房间来,成为一条一条,明亮的白线,那伏在桌上睡着的人,正是林紫君。
林紫君看来,睡得十分沉,何方在一看到她之后,不由自主,震了一惊,床也发出了“格”地一声,但是林紫君却仍然没有醒,她沉睡着,何方一直说她的睡态最美,这时,何方也无意修改这句话。
何方的双手在床上按着,但是他却一点力道也发不出来,当他勉力转过头,看到自己的肩头和手背之际,他陡地吃了一惊,那是他自己么?
他何以会瘦得那么厉害?他究竟昏迷了多少日子?何方吃惊地抬起头来,他用尽了力道,才能扬了扬手,拔动了床柱上的一股穗子,那穗子上,系着一个金铃,一动,便发出“叮叮”的声响来。
林紫君睁大了眼,刹那之间,在她的脸上,现出惊喜莫名的色来,但是那只是一眨眼间的事,接着,她的色,便已变得十分平淡,她望着何方,低低地叹了一声,道:“你醒来了!”
何方只是瞪着她并不出声。林紫君又道:“你虽然从鬼门关回来了,可是你现在还不能杀我。”
何方的嘴唇,不断颤动着,他要用很大的劲,才能使自己发出声音来,但是他发出的声音之枯哑,仍然令他自己吃惊,他道:“你……说什么?”
林紫君掠了掠头发,站了起来,道:“你已经昏迷了二十三天,在这二十三天中,你倒不是第一次说话。”
何方闭上了眼睛一会。二十三天;他在鬼门关外,徘徊了二十三天?但是,他却想不到自己会说了一些什么,他又睁开眼来,林紫君的色很憔悴,她道:“你不记得了么?你用最刻毒的话来骂我,还说,一定要将我杀死,你骂我是──”
林紫君讲到这里,突然住了口,而且,转过了身去。
何方的智,已很清醒了,他已想起,他是如何昏迷过去的了。
虽然,他记不得他在昏迷不醒的时候,曾骂了一些什么。但这时候,他的智一清醒,却完全想到要骂林紫君什么,他用力在床上撑着,想撑起身来。
可是他实在太虚弱了,虚弱到了他根本无法坐起身子来。但尽管是这样,他仍然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妖妇,还有脸见我?”
林紫君刚才说到了一半,就偏过了头去,这时,她也并不转回头来,她只是泛上了一个十分冷漠的笑容来,她的那种笑容,是很苦涩的。
她道:“是的,你就是骂我妖妇!”
她讲了一句话,倏地转过头来,直视着何方,一字一顿,道:“我本来就叫紫衣魔女,妖和魔,本来全是一样的,我问你,你明知我是魔女,妖妇,你为什么要娶我做妻子,你说!”
何方的心中,像是有一柄利锉在锉动一样,他的头上,沁出了许多豆大的汗珠来,林紫君那么问他,林紫君的话,触动了他心中最深的创伤!
他双手紧紧捏着拳道:“那是我鬼蒙心!”
林紫君的面色,变得极其苍白,刚才她盯着何方,问出那两句话的时候,她目光还是炯炯有。
然而,在刹那间,她的目光,却变得十分散乱了。
在她的脸上,也现出了十分疲乏的色来,她的声音,转来也像是在哀求一样,道:“你……根本不相信我已改邪归正了,根本不信,是不是?”
何方的口唇哆嗦着,道:“我曾经信周,但是我知道,我错了,人家对我说的话,是对的!”
林紫君的身子在发着抖,她突然转过身子去。
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现出一股极其痛苦的情来,她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泪水,她长长的睫毛在抖着,但是她却竭力忍着,不使泪水落下来。
何方又咬牙切齿地道:“我一定要杀你,为世除害!”
林紫君突然尖声笑了起来,道:“何大侠,你一定要杀了我,只怕不是为了要为世除害,而是想清除你心头的包袱,使你自己大侠的声名,不受玷污!”
何方厉声道:“我不能容你在世上害人,我早该让你在受三大高手围攻之间,死在他们之手!”
林紫君又突然转过身来,她的双眼之中,仍然饱含着泪水,是以她双眼之中,所射出那种异特采,看起来格外诡异,何方的心中突然一凛,但是他随即冷笑道:“自然,你可以先杀我!”
林紫君的声音,在不由自主,微微发颤,她道:“我何必杀你,你中了喂毒的暗器,我不来救你,你也早已死了,你难道未曾想到过这一点!”
当林紫君讲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声音,抖得更厉害,而她的情,也像是将溺的人抓住了一块木板,希望能够逃生一样。可是,何方的声音那样冷酷无情,他道:“不,我绝不会放过你!”
林紫君陡地闭上了眼睛,当她闭上眼睛之际,两滴泪水,自她的眼中,流下来,流过了她脸颊!
何方也看到了林紫君流泪,但是那却只使他的心头,更感到难过。他用力转过头去,他听到了脚步声,开门声,他知道林紫君已经走了,但是他却仍然不转过头来,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娶她为妻!
飞龙镖局之中,有很多间密室,那是用来商议机密大事之用的,在其中的一间之中,虽是大白天,也要点着灯火,烛火摇曳,映得两个人的人影,在白墙之上,不住晃动,看来十分诡异。
那两个人一个是小王爷,一个是总镖头黄飞。
小王爷的色很难看,冷冷地望着黄飞,黄飞道:“小王爷,心急不得,再等几天就行了!”
小王爷“哼”地一声,道:“我已等了二十多天,你总是说,那姓何的会将紫衣魔女除去,等到紫衣魔女不在内廷护卫时,你就可以下手了!
黄飞点头道:“确是如此,我们全不是她的敌手。”小王爷一盘冷笑道:“可是,你别以为我的手下没有人,我的人早就打听出来了,那姓何的身受重伤,正在行宫之内医伤,调医他的正是紫衣魔女!”
黄飞的脸色一沉道:“小王爷,你既然将这件事托了给我,你手下的人,最好不再再夹在里面,哼,他们若是有用,你何必来求我?”
小王爷勃然大怒,反手一掌,“叭”地拍在茶几之上,道:“胡说,若像你那样,迟迟不动手,我等到什么时候,圣驾一北返,还来得及?”
黄飞冷笑道:“你若是等不及,那么只管命你手下那些高手,下手去试试,看是不是能成功!”
小王爷瞪着黄飞,半晌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密室门上的铜环,忽然“拍拍拍”地响了三声。
黄飞忙站了起来,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只听得外面一人喘着气,低声讲了一句话,黄飞一听得那句话,身形陡地后退了二步,他的面色,变得比纸还白,手扶在茶几上,由于他的身子在不住发着抖,是以茶几上的茶杯杯盖,不断发出“卡卡卡”
的声响来。
黄飞的情,将小王爷吓了一跳:“什么事?”黄飞望着门外“她………来了?”
门外一个镖头的声音,也很不自在,道:“是的,在大堂相侯,但是……她看来不像有恶意!”
黄飞吸了一口气道:“为什么不告诉她我不在!”那镖头道:“她说了,若是等不到总镖头,她再也不走,我们这才……只得前来通知的!”
黄飞回头,向小王爷望了一眼,闷哼了一声,小王爷忙道:“可是………紫衣魔女到了?”
黄飞又闷哼了一声,道:“自然是,还会有别人?”
小王爷的面色,看来也十分苍白,但是他却道:“黄总镖头,你在江湖上的名头如此之叫,看来也是浪得虚名,不然,何以一听得紫衣魔女之名,就吓成那样?”
黄飞又惊又怒,面色铁青,若是旁人讲出这样的话来,只怕他早已一巴掌飞过去了,但对方既然是小王爷,他却也不能动手,只是闷哼了一声,道:“这是江湖的事,你知道些什么?”
小王爷本来还想讲几句的,然而他一看到黄飞的面色,如此难看,却也不敢再说甚么了。
黄飞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那镖头道:“你先出去,告诉她,我立时就来,请她稍待!”
那镖头支支吾吾,道:“总镖头,你可得真来才好,你若是不来,她发起威来,那……那……”
黄飞再也忍不住,一声大喝,飞起一脚,踹到那镖头的胯间,道:“去就去,废话作甚?”
那一脚,踢得那镖头一骨碌滚了出去,黄飞一闪身,便已掠了出去,他一掠出之后,却并不立时奔赴大堂,只是来到了另一间房之前。
他先将一排鹿皮带,因在腰际,那排鹿皮带上,全插着他的独门兵刃龙爪钩。
然后,他才沿着走廊,来到了大堂之前,他仍不立即进去。
他掀开了廉子,向大堂之中,张望一下,只见林紫君一身浅紫衣服,坐在一张紫檀木的椅子上。
在她的面前,放着一杯热茶,她正慢慢地棒起茶盅来呷着,看来,她十分安静,就像是富家大户的少妇一样,不知她底细的人,如何知道她就是名震江湖,黑白两道,闻名丧胆的女魔头。
镖局中的那些镖头,都色骇然远远地站着。
林紫君一面喝茶,一面问道:“黄总镖头怎么还不出来?”
一个镖头陪笑道:“他……吩咐过小的,说就出来了!”
林紫君“嗯”地一声响,放下了茶盏,黄飞就在这时硬着头皮,一咬牙,掀开廉子,走了进来。
他才一走进大堂,林紫君便已经转过了头来。
黄飞才跨出一步,一见林紫君转过头来,他心中的紧张,实是难以形容,右手立时贴在腰际,只消他手指一勾,龙爪钩便立时可以出手。
同时,他面上的肌肉,也在不住筱筱跳动着。
但是林紫君的态,却仍是那么安详,看到了黄飞,她征微一笑,道:“黄总镖头,久违了!”
黄飞只觉得自己喉头发燥,他想讲几句门面话,但是却竟然出不了声,是以只得闷哼一声。
林紫君又是一笑,她的笑容,看来虽然美艳,但是也可以看出,多少带着几分凄然的意味。
她道:“黄总镖头,你放心,我若是来生事的,也不会这样来见你了,你说是不是?”
黄飞直到此际,才讲出一句话来,道:“那么,你,你来见我,却是为了什么,我与你向无往来,若然无事,还请自便,不敢请你久留。”
林紫君双眉微蹙道:“我有几件事想请教。”
黄飞慢慢向前,走了过来,然而他还是不敢离得林紫君太近,他在离林紫君丈许的一张椅上,坐了下来,右手也始终仍按在腰带之上。
林紫君道:“金刀余老英雄和樊庄主,听说已满门遭害了,是也不是?”
黄飞立时道:“那是你干的好事,倒有脸来问我?”
林紫君的双眉,陡地一扬,在那一刹间,她的脸上,现出一股可怕的煞气来。
但是紧接着,她叹了一声,哼道:“然而,那却不是我做的事!”
黄飞瞪着眼,望定了林紫君,林紫君冷笑了几声,道:“你心中一定不信了,但是,如果是我做的,我也不必否认,我从来不是做了事不敢认的人,而且,就算是我做了,也不会怕人家将我怎样。”
黄飞“哼”地一声道:“不是你又是谁?”
林紫君道:“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一定有人做了这样的事,嫁祸于我,好叫何大哥出头来对付我,黄总镖头,这些年来,我身在宫廷,江湖上的事情,我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黄飞的情,十分紧张,道:“那么,你来找我何意?”
林紫君道:“你又不同,你和江湖人物,广通声气,余金刀和樊庄主满门被害,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你多少应该知道一些线索才是。”
黄飞直视着林紫君,道:“我倒真知道线索,武林中人人都知道,这事情,是你做的!”
林紫君疾声问道:“你呢?”
黄飞也立时回答,道:“我也认为除你之外没有他人!”
林紫君“格格”地笑了起来,道:“黄总镖头,你那样说,未免太过矫情了,人人都可以为事情是我所为,独独你不能,当年你们三人,合力攻我,我几乎命丧你们之手,若是我要报仇,为什么杀了他们两人,独独留下了你不杀?”
黄飞给林紫君用话一逼,张大了口,一时之间,答不上来,林紫君又道:“还有一件事,就在行宫之外,何大侠为一批奸人所伤,那批人用的兵刃,暗器上,全都喂有剧毒,不知是什么人?”
黄飞色十分难看道:“我更不知道了。”
林紫君手在几上一按,人已站了起来,道:“就是这两件事,托黄总镖头,代查一查,三日之后,我再来讨回音,拜托则个!”
她一面说,一面直视着黄飞,黄飞一声怒喝,道:“我怎替你做这等事?”
他一面呼喝,一面右手,陡地一翻,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得“飕飕”两声响,两柄龙爪钩,已向着林紫君电射而出!那两柄龙爪钩的来势,迅疾之极,两人的距离又不远,实是险极!
而也在那刹间,林紫君手一探,只听得“叮叮”两声响,两枚龙爪钩,已一起被她手中的一枚金钗儿挡住,两柄龙爪钩,在她手中那股细细的金钗上挂上,发出“铮铮”的声响,转动着。黄飞偷袭不中,大吃一惊,立时起身后退。
但在这时,林紫君一抖手,两枚龙爪钩,已然向黄飞疾射了出去,黄飞的身形,也算得是快疾了,当林紫君扬手射出龙爪钩之际,他已经退到了墙边。
可是,林紫君射出的龙爪钩也就在此际飞到!
只听到“叭叭”两声响,那两枚龙爪钩,射中了黄飞的衣袖,又射进了墙中,将黄飞的衣袖,紧紧地钉在墙上!令黄飞双手,难以动弹!
黄飞的色,倏青倏白,林紫君冷笑,道:“黄总镖头,你还是答应我,替我查一查的好,你别忘记我是什么人,我是紫衣魔女林紫君!”
黄飞也不及挣脱被林紫君钉住的双袖,他一叠声道:“是!是,我当尽力代你去查一查!”
林紫君一声冷笑,手一拍,将几上的茶盏和杯子,拍得向上弹了起来,林紫君伸手一弹,“叮”地一声,弹在茶盏上,立时将茶盏齐中弹成了两半,那两半边茶盏向前飞去,“嗤嗤”两声响,恰好将黄飞的两只衣袖割断,林紫君已扬长而去!
林紫君走了半晌,黄飞仍然呆呆地贴墙而立!
何方在床上,一直在挣扎着想坐起身子来,但是他的身子却实在太虚弱了,从林紫君走了之后,他也未曾再见过林紫君,他只见到几个宫女,轮流在服侍他。
一连过了三天,何方才能站起身子来,而他一能站起来之后,就摇晃着,向外走了出去。
当他推开房门,向外看去时,他才知道自己依然在行宫之中,何方扶着墙,慢慢向前走着。
他才来到了月洞门前,便听到了一阵嬉笑声,一个衣饰极其华丽的少女,奔了过来,在她的身后,跟着几个宫女,那少女的鬓际,缀着两颗极大的明珠,她一奔到了何方身前,就停了下来。
何方也停了一停,他那天晚上,曾经见过那少女。
那少女看来,和别的少女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她却是太不同了,她是皇帝的女儿,公主!
公主睁大了眼,好地打量着何方,何方一时间,倒不知是进好,还是退好,公主已指着他道:“我知道,你就是林姑娘说的何大侠!”
何方呆了一呆,才道:“是的,我姓何。”
公主道:“林姑娘还对我说了你的很多事,她说你是一个最好的好人,对她更好,她一辈子也感激你,为了你,她好久没有陪我一起玩了!”
何方的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倒。公主又道:“她还说,你一定要杀她,你这人,怎么那么没良心,为你受了伤,她好几夜睡不着,她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杀她?你是说着玩的,是不是?”
何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只是道:“我要走了!”
他身子一晃,他原是想向前走去的,但是他一个站不稳,几乎撞在公主的身上,公主向旁一闪,避了开去,那几个宫女,已纷纷叱喝起来。
就在宫女的叱喝声中,何方勉力一提气,已穿过了月洞门,但是他一穿过了月洞门,却再也提不住气了,“叭”地一交,便跌在地上。
他才一落地,双手在地上一撑,还未及撑起身子来,便有一双又白又纤细的手伸过来扶住了他。
一看到那一双手,何方的身子,又不禁发起抖来!
那双手却还是将他扶起来,那是林紫君的手!
何方并不望向就在他面前的林紫君,只是抬头望着上面,道:“我要走了,你让不让我走?”
林紫君有点凄然,道:“你要杀我,我尚且没有法子令你不要下手,你要走,我有什么法子?只不过你重伤未愈,那帮人既要害你,你却是十分危险!”
何方“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道:“多谢你提醒我,你仍然不肯放过我,我早知没有那么便宜的哩!”
听何方的话,他竟然一口咬定,令得他身受重伤的就是林紫君,林紫君像是被铁锤在胸口重重锤了一下一样,不由自主,“腾”地后退了一步。
而何方已在那时候,向前疾冲了出去,守在两廊的大内高手中,立时有两人,过来将他扶住。
何方厉声道:“别扶我,我自己会走!”
但是林紫君却已沉声道:“你们两人,送他出去!”
那两人答应了一声,在那样的情形下,何方想不要那两人送出去,也没有办法,只得任由那两人扶着,向外直走了出去,不一会,已出了边门。
他们走在冷清清的街道上,那两人道:“何大侠想到何处去?林姑娘既然吩咐了,我们总要将何大侠送到了地头,才能够向她回话。”
何方还未曾出声,便听得墙头之上,突然有人接口道:“这里就是地头了,两位请回吧!”
那声音突如其来,两人急抬头向上看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墙头上,蹲着四个蒙面黑衣人。
那两人立时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行宫在此,这几条街,乃是禁地,你们怎可在此?”
那四人,一起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道:“他奶奶的,和老子打这等官腔,却不是好笑得紧?”
他一面说,一面已疾跳了下来,“呼”地一声,人还在半空之中,一柄老大的铁钩,已然扬起。
那柄铁钧,向着一个大内高手的头顶直钩了下来。那大内高手身子一侧,抖起长剑,迎了上去。另一人正想上前夹攻之际,墙头上又一人跃下,使的也是大铁钩,何方想向后退去时,另两人也已跃了下来,一边一个,挟住了何方的手臂。
那两人一挟住了何方的手臂,便提高何方,向上直飞了起来,跃过墙头,抢上室顶,何方被他们挟持着,身不由主,越过了几条街,落在小巷之中。
一到了小巷口,巷口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早有一人坐着,那人戴着一顶老大的竹笠,压得很低,也看不清他的脸面,那两人将何方推进了车厢之中,车轮立时转动,向前疾驶而去。
而在那条街道上,两个蒙面汉子的招数,极其狠辣,一个大内高手的腿上,已是鲜血涔涔。
另一个大内高手,边战边退,想要向后退出,那受了伤的一个叫嚷了起来,这条街离行宫并不远,他只要一声叫嚷,行宫的人听到,自然会有大帮高手赶到的。
可是,他却才叫了一声,那在他身前的蒙面汉子,便已一脚当胸踢到。
那高手手中兵刃一沉,向蒙面的人足踝切了下去。可是那蒙面人的身形,灵巧之极,他一脚飞起,只有一脚支地,然而在刹那之间,他的身子,也滴溜溜地转了一转,转到了对方的身后。
而当他转到对方身后之际,那一脚之势,却仍然未变,“砰”地一声,正踢在那大内高手的后心。
那一脚,踢得那大内高手的身子,向前疾仆了出去,口喷鲜血,倒在地上,连身也翻不过来。
另一个高手看到这种情形,大吃一惊,手中慢了一慢,和他动手的那蒙面人,铁钩也呼啸而下,一钩削过了他的面门,钩尖自他面门,一直削到了他的胸口,鲜血迸溅,那大内高手向后一连返退了三四步,“砰”地一声,撞在墙上。
那蒙面人“桀”地一笑,也不再去理会他,迳自转过身来。这时,那仆倒在地的那大内高手,接连在地上,滚了两下,已经是暝目待死。
可是,那两个蒙面人却不再来对付他,只是身形一晃,打了一个手势,便疾掠了开去。
那大内高手死里逃生,一时之间,也不明白何以那两个蒙面人会放过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只见和他一起出来的那个,早已死了,血流了一地。
那大内高手想起何方被人劫走,紫衣魔女林紫君处,难以交代,心中又惊又急,又是“哇”地一口鲜血喷出,一面叫嚷着一面向前面疾奔了过去。
却说同方一被挟进了马车,马车便向前疾驶而出,那两个蒙面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一直挟着他,何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两个蒙面人却不出声,只是不住“嘿嘿”冷笑。
何方一声长叹,道:“何某伤重未愈,你们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弄这种玄虚!”
那两个蒙面人仍然只是冷笑,何方的心中怒极,但是却也无法可施,只得也冷笑几声,道:“你们两人,在江湖上亦已销声匿迹,如今又仗着谁的势子,敢再出来江湖上为非作歹,撩是生非!”
那两个蒙面人,像是震了一震,一个道:“你已知我是什么人了?”
何方冷笑道,道:“辽东蛇岛四凶,虽然蒙住了脸,但是你们手中的大铁钩,怎瞒得过人?”
那两个蒙面人又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你还问我们是仗谁的势子,那却不是明知故问?”
何方咬了咬牙,果然没有再说下去,蛇岛四凶,乃是紫衣魔女林紫君的得力手下,谁不知道?
那两个蒙面人中的一个又道:“索性与你说明白了,我们要大展鸿图,杀了余金刀,樊庄主,还要再杀黄总镖头满门怕你从中阻拦,是以先要将你囚禁起来!”
何方厉声道:“何不将我杀了?””那两人哈哈大笑,道:“那可不干我们的事了!”一个又道:“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何大侠难道连这一点,也想不到么?哈哈!”
何方在那刹间,只气得身子倏倏发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事情再也没有疑问了,一切全是林紫君这泼妇主使的,她又要在武林中卷起一片腥风血雨了!
但是,何方却也想到了一点,只要他有一口气在,他就决不能坐视,他闭上了眼,任由车子迅速地向前驰去,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握得指骨发青!
大半个时辰之后,车子才停了下来,那两个人又挟着何方,走了出来,何方睁开眼看时,那是一间极其残破的破庙,那两人挟着何方,直走进了庙中。何方进了庙,眼前一阵发黑,又已处在半昏迷状态之中,他只觉得有一幅厚布,向他身上盖来,连头也罩住,接着,他像是被绳子紧紧扎了起来,扎得他像一个粽子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何方只是缓缓地运转真气,那些绑住他的麻绳,他真还不放在眼里,只要他内伤痊愈的话,他只消一运力,就可以将麻绳绷断的,他第一要务,就是要静下来,运气疗伤,若是伤势未愈,就只好任人摆布了。
何方在运转了几遍真气之后,又渐渐清醒了过来。他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像是有五六个人,奔到了破庙之前,接着,便听得一个人道:“你们可得千万小心,我们自当竭力将她引开去,但是她说不定还会找到这里来,那就糟了!”
有人应道:“自然,就算来了,我们也混蒙得过去!”
第一个讲话的那人道:“能不被她发觉,自然最好!”
这句话才一出口,又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过处,那来的五六个人,又驰走了,这几句交谈,何方全听得清清楚楚,但是他却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何方也没有去深思那几句话的意思,因为他必需摒除一切杂念,运气疗伤,他要尽快复原!
林紫君翻过墙头,直掠到了那条早已阒无一人的街道上时,街道上静荡荡地,除了地上留着几滩血,表示这里曾发生过剧斗之外并没有别的迹象。
林紫君的面色煞白,呆了一呆,旋风也似,转过身来。
这时,七八个高手,也已赶到,两个重伤未死,也由两个人扶着,走了过来。
林紫君疾声问道:“那些人挟着何大侠,从那方向走了?”
那受伤的人喘息着,道:“他们……翻过了墙头,从那方向去了,我还听到……有车声……”
林紫君不等那人讲完。便向三个人道:“你们三人,各带十个人,分头去追,只要追到何大侠,我有重赏!”
那三人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个道:“林姑娘,若是我们各带十人去追,行宫之中的高手不多……”
林紫君的面色一沉,双眼之中,现出一股煞气来,道:“你们去还是不去,噜嗦则甚?”那三个人一看到林紫君煞气满面的样子,吓得连声音也发起抖来,忙道:“去,自然去!”
他们一转身,便奔了回去,他们如此害怕,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就算得罪了当今万岁,至不济,还可以躲到荒山绝岭去,可是,若是得罪了紫衣魔女林紫君,只怕天涯海角,也无处躲藏!
林紫君仍然站在街心,这时,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充满了煞气,在她的脸上,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凶狠可怕的情了。
而现在,她已经想到,在这一连串的事中,一定有着一个重大的阴谋!
那阴谋,林紫君可以知道,全是为了她而设计的。
而她,却绝不是任人摆布的人,尤其她还极其关心着身负重伤的何方的安危,是以她心中对敌人恨之切骨,她已全然不是陪着公主讲故事的温柔的林姑娘,她又变成了武林中人,一提起她的名头,就不禁变色的女魔头,紫衣魔女林紫君,一个女煞星!
林紫君直到看到三组高手,每组十一个人,升三路奔了开去,她才身形掠起,向前掠了出去。
她迅速地掠过三条街,已到了行人如鲫的大街上。
那些人劫持着何方,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实在无处去找,姑苏城门四通八达,她该找那一条路?
她全然旁徨了,忙碌的行人,在她眼前走过,渐渐地,她似乎觉得每一个男人,都是何方,都是她深爱的何方,但当她看清楚时,又没有一个是她所深爱着的何方,但是在何方的心中,她却是何方要亲手杀死的妖妇!林紫君感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双泪盈眶,在她眼前的那么多人,都渐渐变得模糊了!
而就在那三批高手离开,林紫君来到大街之后,三个蒙面人,自后花园的围墙中越进了行宫。
后园中几乎没有守卫巡逻,他们毫无阻拦地闯过了几度门,才有两个高手迎面而来。
可是那两个高手才一露面,其中一个已被两个蒙面人,一个自左,一个自右,窜了上去,两柄短剑,自他的胁下疾刺了进去,立时丧命。
另一个高手霍地扬起刀来,那刚才未曾出手的蒙面人,动作快疾之极,踏步进身,右手一伸,倏地捉住了那高手手中单刀的刀尖,紧接着,手背一缩,将那高手,拉得向着他,直跌了过来。那蒙面人左手一抓,已抓住了那高手的咽喉。
那蒙面人疾声喝道:“我们并不想作什么,只是想在公主身上,取些东西,快带我们前去!”
那高手又惊又怒,道:“这是杀头的勾当,你们──”那蒙面人沉声喝道:“少废话!你若是不带我们去,我们一路杀将进去,只怕连公主也杀了,那该杀头的只怕是你,而绝不会是我们!”
那高手的身子发着抖,道:“好……我带你们去!”另外两个蒙面人已抽出剑来,一脚将死人踢进了草丛之中,来到了那高手的身后,扭转了他的手臂,用剑尖抵住了他的背脊,推着他向前便走。
他们一直来到了那扇月洞门之前,那门内是一条走廊本来是密布着高手的,但这时,却只剩下了两个人,一进月洞门,那三个蒙面人走得更快,那两个高手,正背对着他们,等到转过头来时,两个蒙面人早已窜了上去,长剑刺出。
那两个蒙面人的武功极高,长剑霍霍,那两个高手又是猝然不防,仓猝应战,不到五七招,已然处在下风,另一个蒙面人五指捏住了那高手后领,提着那高手,已经穿出了那条走廊。
一出走廊,便是一个老大的院子,那蒙面人喝道:“公主在何处,快说,如不说,你就性命难保。”
那高手向前指了一指,道:“多半……在那几间房间之中,我……”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蒙面人抬起脚来,膝盖顶在他的“尾闾穴”上,将他顶得昏了过去。
而那蒙面人已平掠而出,直掠进那一列房间中。
他进去了只有极短的时间,便退了出去,那时,另外两个蒙面人已刺死了那两个大内高手,那退出来的蒙面人一扬手,在他手中的是老大的一颗明珠。那种明珠,共有两颗,全是公主头上的装饰品。
但那蒙面人只取了一颗,沉声道:“行了!”
那三个蒙面人立时飞身掠出,等到还有几名大内高手听到了公主的尖叫声赶到时,三个蒙面人早已走得影踪全无,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是姑苏城中天翻地覆的三天。
合府上下的捕快,全都忙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人人都知道行宫之中失了盗,这当真是非同小可的事,知府头上的乌纱帽,早已摘了下来,皇帝大是震怒了,已经启驾回京,文武百官无不自危。
做公的几乎捱门捱户在搜查着可疑的人,他们也都在找林紫君的下落,因为事发之前,林紫君出了行宫,事发之后,她也一直没有回来。
那三十来个大内高手倒在失盗之后回来了,因为他们找不到何大侠,他们全留在姑苏协助办案。可是不论做公的怎么捱家捱户搜查,有两个地方,他们是绝不会去动一动的,一个是王爷府,还有一处,就是威震江南的飞龙镖局。
在飞龙镖局的密室之中,小王爷却满面笑容,总镖头黄飞却紧盯着他,小王爷喜孜孜地道:“黄镖头,我早就说过,你肯出手,一定成的。”
黄飞的态很冷漠,道:“小王爷,你许下的事──”
小王爷道:“那还不容易,我决不食言,叫我父王保你去当总兵,但总要等我进了京再说,公主头上的那颗明珠,你该给我了,我要上京去了。”
黄飞道:“过几日也无妨,现在风声紧。”
小王爷“哈”地一声,道:“明珠在我的身上,谁会起疑,我一到京城,献上明珠,万岁定然召见,我便编造一番,如何单刀追盗,歼了许多强人,得回了明珠,皇上心中一喜,说不定就招我做了驸马,那就一世享用了!”
黄飞道:“到了那时,我可有什么大的好处?”
小王爷道:“你便是驸马的上宾,何等威风?”
黄飞凝视了小王爷片刻,道:“你知我有本领,连行宫都可出入自如,该不会食言才好!”
小王爷道:“自然,自然,这事全仗你了!”
黄飞伸手入怀,等他翻开手掌来时,他的手掌之中,已多了一颗龙眼大小的明珠,小王爷连忙伸手接过,道:“这是天下仅有的雌雄珠,真好,你取到的那颗,恰是雄珠,那真再好没有了!”
黄飞道:“你可知我背了多大的风险,做了多少手脚,才引开了林紫君这女魔头,我还──”
他才讲到这里,密室的门上,又传来了敲门声,有人低声叫道:“总镖头,林紫君她又来了!”
黄飞呆了一呆,忙对小王爷道:“你且走边门出去,不可与她见面,她见了你怕会起疑!”炽天使书城
第四章
小王爷的面色也不十分自在,连声答应着,和黄飞一起出了密室,一出了密
室,小王爷自有跟随的人,一起离去,黄飞则来到了大堂之中。
林紫君正背负着双手,在大堂之中走来走去。
镖局中的人,都远远地站着,彷佛只要离得林紫君近一些,便会有性命之忧一样。林紫君一看到了黄飞,便抬起头来,她的面上,像是罩着一重寒霜一样。黄飞一见到她便道:“林朋友,上次你要我办的事,我已尽力而为了,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林紫君“嘿嘿”冷笑着,道:“你江湖上消息如此灵通,竟会一点消息也查不出来,谁信?”
黄飞苦笑着道:“实是如此,不敢有所相瞒。”
林紫君的声音冰冷道:“现在,何大侠下落不明,行宫之中也失了盗,这两件事,自然也是和余金刀与樊庄主被杀,是一伙人做的了!”
黄飞的心头,怦怦乱跳,但是他看来,色却仍然很镇定道:“恐怕不是吧,这两件事,有何关连?”林紫君忽然笑了起来,道:“这其中的关连,可大得很哩,我也是想了三天才想得通,若是余金刀和樊庄主不死,何大侠绝不会出来找我的。”
黄飞在利那间的惊觉,像是他整个人,都跌进了冰水之中,但是他究竟是老江湖的人了,他面上却不露分毫惊惧之色,他道:“是的,若非他们两人死了,我心中害怕,谁人去找何大侠,何大侠决不会出来。”林紫君续道:“何大侠不出来,就不会在行宫之外受了伤,他不受伤,就不会被人劫走,他不被人劫走,我就不会离开行宫,我不离开行宫,贼人就不会得手!”
林紫君一口气讲到这里,才道:“现在,这其中的关连,你明白了么?”
黄飞笑了起来道:“林朋友,你说得倒很有道理,但是派人去找何大侠的人,却是我!”
林紫君沉声道:“听说,去请何大侠的两个人,死在你独门暗器之下?”
黄飞双眉打结,道:“是啊,不知是哪一个卑鄙小人,冒用我的暗器,真是可恶之极,幸得何大侠明理,不然,我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林紫君又笑了起来,道:“黄总镖头,你说错了,何大侠不是明理,而是君子可以欺其方!不过,像我这种魔女,却不易骗过去。”
黄飞的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之中直跳了出来!
但是黄飞还是勉力挤出一丝笑容来,道:“林朋友,你这么**,却是何意,我着实不明。”
林紫君道:“黄总镖头,你真的不明么?我的想法是,一个人如果他用惯用的暗器杀了人,要愉愉掩掩的话,还不如将暗器留着,人家反倒不会疑心他,这是三十六计之中的以进为退之计。”
黄飞的色,变得极其难看。
尽管他心中的吃惊,这时可以说已到了极点.但是他面色变得如此难看,却并不是为了吃惊,而是他知道了到这时候,如果自己再不变色的话,那就更难自辩了!
他脸上色变,伸手在几上一拍,道:“林紫君,你忽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却是甚么意思?”
林紫君“嘿嘿”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实在令人听了,无法不遍体生寒,她的语音,也变得更为阴冷,她并不回答黄飞的问题,却又问道:“黄总镖头,你和嵩山双妖,却有什么勾搭?”
黄飞叱道:“胡说,他们乃是妖魔邪道,我怎识他们!”
林紫君“哦”地一声,道:“原来黄总镖头不识他们,那么,我自昨天起,见他们伴着一个衣饰华丽的年轻人,进出镖局两次,却是找谁?”
林紫君虽然声音冰冷,但是她在开始时,却是一面笑着,一面在讲话,但是她在讲至最后四个字时,面色陡地一沉,声音也突趋严厉!
而且,她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也望定了黄飞。
到那时侯,黄飞再老于江湖,也不禁无法自持了!他的身子,在不由自主间,发起抖来,他道:“或许,或许……是来找镖局中的伙计的!”
他一句话还未曾讲完,双手突然一翻,他在讲话之际,衣袖低垂,双手在衣袖之中,在他双手一翻之际,两枝龙爪钩,已穿袖电射而出!
那两枚龙爪钩的去势,可谓突兀之极,但是就在两枝龙爪钩,挟着“嗤嗤”的风声,向前飞出之际,剑光一闪,便是“叮叮”两声响。
原来就在那刹间,林紫君早已出剑,剑身连颤两颤,击在龙爪钩上,两只龙爪擦,已向着黄飞,反射了回去。
黄飞发钩,猝然之极,但林紫君将两只龙爪钩反震了回来,势子更是突兀,黄飞一生惯发龙爪钩,可是他却从来也未曾见过自己发出的龙爪钩,用那么快的势子,向前射出过,他只觉眼前精光闪耀,忙不迭向后,惊跳了开去!
他直退到了墙边,才听得“叭叭”两声响,两只龙爪钩,紧贴着他的颊边擦过,他两边面颊上陡地一凉,被钩上的刺爪,将面肉划出了一道深约分许,三寸来长的口子,两枝钩已直钉入了墙中!
黄飞甚至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因为他的心中,实在太惊骇了,他也根本没有机会定过来,林紫君手中利剑,已然抵在他的咽喉之上。
林紫君的话,是一个字一个字,自她雪白整齐的牙齿中送出来的,她问道:“何方在哪里?”
黄飞的头微微向上仰着,因为林紫君抬住了他的下颚,他心中在叫着:不能说,甚么也不能说!
自然什么也不能说,因为一说的话,什么都完了!可是,又怎能不说呢?黄飞觉得,林紫君的剑尖,正在慢慢地刺进他的咽喉,虽然极慢极慢,但的确是在向前刺来,终于,“波”地一声,那一下声响,极其轻微,但是在黄飞听来,却像是霹雳一样!那是他咽喉上的皮肤,被剑尖刺破所发出的声音!林紫君冷笑道,道:“我已好多年没有杀人了,你说了,我就不开杀戒,你说不说?”
黄飞尖声叫了出来,道:“在……一间破朝中!”林紫君疾声道:“带我去见他,好让他知道,这些事究竟是谁干的。”
黄飞怪声叫了起来,道:“何大侠如何肯放过我?”林紫君冷笑道:“那是你的事情,你和何大侠不是好朋友么?或许他不会杀你,你若不去,现在就死……”
林紫君的剑一抖,身形一转,飞起一脚,便将黄飞踢了开去,她的剑尖,立时又抵住了黄飞的背脊,黄飞是一面发着抖,一面走出去的。
这三天,对于在破庙中的何方而言,是最平静的三天,他被扎得像粽子一样,他在不断地运气疗伤,他的功力,在迅速地恢复着,等到他觉得自己几乎己全然复原之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里在他身上的绳子,已全被他的力震断了!
在那时,他听得几下惊惶的呼叫声,可是呼叫声才起,何方的身形,已然直立了起来。
他足尖一点,身子一缩,已向上疾拔而上,挣脱了束缚,当他身在半空之际,他看到两个人,仓皇向外,逃了开去,何方一声长啸,身在半空之中,陡地一翻,疾翻了下来,双手齐发!
他十指如钩,陡地向前抓去,这两人还未及奔出庙门,背心上一紧,已被何方紧紧抓住!
那两人急叫了起来,道:“何大侠……饶命则个!”何方“哼”地一声,道:“你们的首脑在哪里?”那两人叫道:“来了,他……恰好来了,何大侠饶命!”
何方忙抬头看去,只见两个人疾奔而来,黄飞奔在前面,黄飞的面上,满面鲜血,何方几乎认不出他是什么人来了,但在黄飞身后的那人,何方却是一看就认了出来,那是林紫君。
不论黄飞奔得多快,林紫君总是在他身后三尺处,因为林紫君剑长三尺,剑尖抵住黄飞的背上。
何方一看到这等情形,双手一松,被他抓住了背心的那两个人,向前直仆跌了出去,一连在地上翻了几个浪,才勉强爬起身来,而且他们起身之际,何方早已飞身而前,向前扑了出去!
何方向前扑出的势子快绝,黄飞和林紫君向前奔来的势子,也快绝无伦,电光石火之间,眼看何方和黄飞两人的身子,就要相撞了,但何方的身形,陡地拔起,倏起倏落,两下一错,何方已落到林紫君的背后,他在落下时,已转过身来。
他转过身来的同时,“呼”地一掌,已向林紫君的背后,疾拍了下去,喝道:“妖妇领死!”
那一掌,齐齐正正,击在林紫君的背心上,击得林紫君的身子,陡地向前,冲了一冲。
此一下打击,来得实在太意外了,林紫君的武功再高,人再聪明,可是她也料不到,就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何方还会发出如此致命的一击,她身形向前冲去,口中鲜血狂喷,手中的长剑,也不由自主,“嗤”地插进了黄飞的后心。
黄飞发出了一声怪叫,道:“你说过不杀我的。”他才叫了一句,林紫君便和他,一起跌倒在地,林紫君身子一个翻滚,自黄飞的身上,抽出长剑来,她接连滚了几滚,才滚到了一个老树根下。
她倚住了老树根坐着,口中鲜血不断流出来,她喘着气道:“何大哥,你这一掌,下手够重!”
何方脸上的情,也极其痛苦,但是他还是咬牙切齿地道:“不够重,未曾一掌将你打死!”
林紫君挺身想站起来,可是才一用力,口中鲜血,便自狂喷,她立时又坐倒在地,自她的口角,泛起一个极其凄然的笑容来,道:“你终于如愿了,你终于将我打死了,但是,你错了!”
何方厉声道:“我错了?”
林紫君的喘息更急促,她道:“是的,你……一直不相信我会改好,你一直不相信,你错在……爱一个人,但是却不……相信她,你……”
林紫君只挣扎着讲到这里,头一侧便已死去。
阿方呆立了片刻,向那两人喝道:“你们过来!”那两人战战兢兢,走了过来。
何方喝道:“林紫君手下,还有那些人,他们躲在什么地方?”
那两人一怔,道:“何大侠,那我们……怎知道?”何方怒道:“你们同是林紫君手下,为何不知?”那两人更,道:“何大侠,你弄错了,我们是黄总镖头的手下!”
何方陡地一呆,一时之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指着那两人,道:“你……你们说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是黄总镖头干的事?”
那两人忙道:“是的,在行宫之外,用毒药暗器伤了你的也是他,何大侠,金刀余老英雄和樊庄主的死,也是他逼我们去干的,不关我们的事。”
何方的声音有点发颤道:“他……为什么?”
那两人道:“小王爷几次三番,要黄总镖头出手,盗公主的明珠,黄总镖头说,有林紫君在,他无法干得成,而又只有你可以对付林紫君──”
那两个人继续向下说着,可是何方却已什么也没有听到,在那刹间,他完全明白,他错了!
他耳际嗡嗡作响,他慢慢走到林紫君身前。
他蹲下身来,抹去了林紫君口角上的鲜血,林紫君看来是那么苍白,苍白得令人心碎,而更令得何方的心直向下沉的是林紫君脸上,那种哀苦的情。何方的身子蹲得更低,他甚至伏了下来,他呆呆地望住了林紫君冰凉的手,他错了,他知道自己错了。
红日渐渐西沉,一只蝴蝶,翩翩飞了过来,在林紫君的鼻尖上停了一停,但立时又飞了开去,或者,她是感到林紫君的鼻尖太冷了。死人总是冷的,而林紫君已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