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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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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所发生的事,在公孙燕来说,只不过是开邱明和花倩的一个玩笑,怎样也想不到事情会闹得如此之大,一见三人又要动手,心想既然免不了打,不如以一对一,她为人聪明绝顶,心中想要一对一打,口中却道:“好哇,你们再三个一起上吧!”

三人一听,齐道:“莫被你得了便宜卖乖,就一对一好了!”花林首先一摆鬼头刀,抢了出去,邱明叫道:“花兄让我来!”但花林“童子拜佛”,已是一刀砍出,公孙燕知道花家两兄弟武功都比邱明差得多,自己足可应付,但见他那一刀之势,沈实雄猛,兼而有之,倒也不敢怠慢,身子一转,一剑削出。

这一转身,刚好和花林打了一个照面,只见他眼中满布红丝,左耳被割,伤口还在涔涔倘血,流得半脸都是红色的,形象恐怖已极,越发知道今日自己落单,定是有你无我,疾对了几招,猛地想起,教中有传言信号在,因自己一向在南方活动,所遇皆是自己人,一向用它不着,此时虽无把握,何不一试?“唰”地一剑,荡开了花林一刀,刀剑相交,两人并皆后退三步,公孙燕手在怀中一探,邱明急道:“花兄抢上风!”

公孙燕冷笑道:“放心,不是暗器!”已将那信号焰翎箭抓在手中。那“焰翎箭”乃天魔教秘制信物,以本身功力,稻断箭头,向上抛起,见风便燃,一溜蓝光,直冲云霄,远近天魔教众望见,便知自己人有难。

公孙燕因是天魔教主之女,因此那焰翎箭火势越发猛烈,花林听得邱明一唤,才移动了一步,便听“嗤”地一声,一溜蓝光,直冲上天,同时眼前银光一闪,公孙燕腾蛟剑重又杀到。

花林身形一矮避过,骂道:“贱人还想讨救兵么?”公孙燕不理会他的嘲笑,腾蛟剑自上而下,疾刺过来,花林打红了眼,举刀便格。

只听“铮”地一声向,两人又各自向后退出,公孙燕娇叱一声,揉身又土,复又打成一团,两人全是以快打快,公孙燕俏丽身材,直成了一只黑色的燕子,裹着一团银光,在鬼头刀刃影中穿来插去。晃眼之间,已打了五十余合,兀自不分胜负,却听得远远传来三长三短,几声尖叫,刺耳之极。

公孙燕听在耳中,精陡增,暗想真是天不亡我,这里果然还有自己人在,听那啸声,三长三短,还是大香主哩!原来天魔教有八个大香主,六十四个小香主,这三长三短,乃是大香主的信号。

公孙燕既知有人来援,心便定了一些,腾蛟剑越发劲疾,“唰唰”两剑,疾挥而出,花林堪堪避过,公孙燕手腕一沈,腾蛟剑突然自中下折,只听“波”地一声,已插入花林肩头。

公孙燕得理不让人,手臂微震,剑又拔出,一个剑花遮住全身,横腿便扫,花林中了一剑,刚呆得一呆,这一腿更没法避开,闷吼一声,跌翻出去。

正在此时,东北角上,两个黑衣人,已疾驰而至。一面跑,一面呼啸不绝,那声音刺耳之极,晃眼便到,手臂一扬,也是两溜蓝光,发的仍是“焰翎箭”。

公孙燕见花林已败,再一见来人,竟是教中除乃父之外,武功最高的两人,心中更喜。

那两人原是绿林中的独脚强盗,后来被天魔教主公孙湛收服,便作了天魔教香主,一个唤作青冥掌刘正一,一个名叫温钵,外号病金刚。两人一到,情势便大不相同,公孙燕腾蛟剑一收,叫道:“刘师兄、温师兄你们来得好!”

刘正一目光如炬,四面一扫,一眼望见了那面黄色的“七煞令旗”,不禁吃了一惊,面色陡变,道:“师妹,怎地和姓花的结上梁子了么?”公孙燕道:“不错,花家红衣女侠自己无缘无故死了,花老头子却想将气出在我的身上,当真将天魔教当嫩豆腐吃啦!”

病金刚温钵脾气暴躁,道:“师妹,那一个王八蛋的欺负你!”公孙燕倒反而一呆,向邱明看了一眼,暗想若是说他,情理上未免说不过去,花家弟兄也不过是为了花倩暴亡,因此才急怒攻心的,想了一想,道:“师兄算了,我们自己走罢!”温钵道:“五千两黄金得了么?”公孙燕一怔,道:“我们到别地方去找吧,五千两黄金,那里还找不到?”

温钵和刘正一拗过她,恨恨地道:“天魔教众,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来?罢了罢了!”刚想要走,邱明忽然喝道:“别走!”花林扎好了伤,也和花通各挥鬼头刀,围了过来。

温钵求之不得,道:“好哇!”手在背后一抹,已取了一根金刚降魔杵在手,邱明揉身直上,一掌拍出,招数还未使老,便手腕一翻,迳以“空手夺白刃”功夫,来夺他的金刚杵,温钵大喝一声,金刚杵倏地下沈,就势一招“伏波横扫”,带起一阵劲风,邱明用一掌下沈,化了开去,两人已杀得难分难解。花通鬼头刀一挥,与青冥掌刘正一打在一起。公孙燕倒持腾蛟剑,笑道:“天魔教虽是邪教,但却不以多打少,花林,你上不上?”

花林气得肺都要炸,道:“上就上,怕什么!”公孙燕道:“好!”声随人到,一剑分心便刺,花林受伤未愈,不敢硬接,避了开去,公孙燕正待回剑进招,忽然远处享起一阵极为特的呼号,宛若卷起一阵旋风一般。

那呼声越来越近,越发叫人觉得惊心动魄,花家弟兄忽然虚晃一招,跳出圈子,道:“贱丫头,你毙命之期已到,还要作困兽之斗么?”公孙燕吃了一惊,手中腾蛟剑一慢,叫道:“师哥们小心,这声音邪门,怕是连环八仙剑花豪到了!”两人听了,也觉心惊,手上俱慢了一慢,花家弟兄趁隙进招,病金刚温钵险为所算,忙叫道:“师妹,别上他们的当!”

就这两句话功夫,那“呜呜”之声,已更惊人,宛若千军万马铺地盖天奔腾之时,主帅催军的号角一般,叫人一听了那声音,立刻就会想到,将有一场狠斗在后面。因此病金刚温钵虽然强自摄定心,叫公孙燕不要惊慌,自己也免不了心中打鼓。三人心中发慌,手脚上自然散乱,威震八方邱明将公孙燕恨之切骨,“天一罡气”发时如狂风骤雨,绵绵不绝,竟将公孙燕一柄腾蛟剑逼住,再也使展不开。那情景就像一条本来是极矫捷的银蛇,被人捏住了七寸了,只剩下挣扎的份一样。公孙燕心中一惊,暗想红衣女侠花倩暴亡,花家弟兄与邱明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天魔教早年有两个香主为连环八仙剑花豪所杀,两方本已有梁子,这一下冤仇更深,那“呜呜”的呼啸之声,如此惊人,来者必是花豪本人无疑。久闻花豪内外功俱臻绝顶,但是性烈如火,脾气暴躁已极,爱女身死,自然更不能解释,若不乘机脱逃,更待何时!

想毕,便疾退几步,邱明那肯放松,立即跟踪而至。公孙燕叫道:“师哥,下绝招,暗青子喂点子,扯手!”那原是黑道上的切口,意思是要病金刚温钵与青冥掌刘正一两人,以天魔教独门暗器招呼花家兄弟,乘机溜之大吉。天魔教独门暗器,即是各种毒粉迷药,两人立刻会意,虚晃一招,抢了上风站定,公孙燕也已抓了一把五毒**沙在手,娇叱道:“姓邱的,姑娘少陪了!”身轻如无,凌空拔起,纤手微扬,一蓬五色轻烟,当头罩下,人也趁机一横,斜飞出数步去。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忽听一声暴喝,犹如半天响起了一个焦雷,一条高大人影,手中挥着两般大无比的怪兵刃,如大鹏飞坠一般,自三丈开外之处,飞扑而至,一照面,便左臂一震,左手中物事已脱手,向病金刚温钵、青冥剑刘正一两人丢去,两人抢了上风,正待施放迷药,被那大物事撞来,措手不及,撞个正着,俱都倒地不起,那人更不停留,右臂向上微扬,那另一手中的庞然大物,又向上飞起,正好与邱明头上的那蓬“五毒**沙”迎上,竟将那蓬五毒**沙直向上托去,那人又是一掌向上拍出,掌风劲疾无比,片刻之间,便将“五毒**沙”震得四下飞散,那件自他手上飞起的庞然大物,也“砰”地一声,落于就地,公孙燕这才看清,敢情他手中所抓的,也是天魔教中的两个香主,看情形那两人定是被病金刚温钵所发的讯号引来,但半途与连环八仙剑花豪相遇,被他抓死,并还提了前来的!

这一下,花豪才赶到,便出手伤了四个天魔教中高手,并还以掌力将公孙燕的“五毒**沙”破去,真是先声夺人,无怪他名满天下。

公孙燕为人何等聪明,知道此时自己已然落单,想要逃走,无异做梦,只得索性装光棍些,因此一收腾蛟剑,立了一个门户,也不再进攻。

邱明与花氏弟兄见到那人赶到,也一齐住手。只听那人大喝道:“那一个是害死倩儿的贼子?”花氏弟兄手向公孙燕一指,道:“就是她!”那人头一转,向公孙燕望来,公孙燕不禁吓了老大一跳,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乃是一个身高七尺开外的老头,满面通红,下颔一根胡胡也无,头顶也秃得隐隐泛红,两道寿眉,一道虎眼,开合之间,精光四射,相貌威严无比,知道便是连环八仙剑花豪,但她暗自一惊之后,马上镇定下来,反倒向花豪检衽为礼道:“花大侠,久仰威名。”

花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混身骨骼“格格”作响,看来身子突然又高出尺许,宛若巨无霸一般,端的威已极,闻言叱道:“还倩儿的命来!”说毕,身形一晃,左臂缓缓抬起。

公孙燕见势不好,足尖一点,便待向外跃去。怎如花豪手臂抬起时虽然缓慢,但出掌却快疾已极,而且他两眼紧紧盯住了公孙燕,公孙燕觉得在他眼光笼罩之下,宛若鱼儿已落在网中一般,只见花豪手腕微翻,虽已向旁跃开数尺,但一股劲疾无比的力道,还是对准自己撞来,可见花豪这一掌,掌风四面八方,并非单袭一面而来。也算公孙燕轻功极有根底,一觉大力压到,立即一个“鹞子翻身”,向后翻跌出去。

这一来,花豪那一掌之力,被她卸去了一半,但花豪掌风的后劲也真厉害,公孙燕一个肋斗翻出去时,本来丈许远近,便可落地,但为花豪掌力所催,竟不由自主,如断线风筝也似,直跌出四五丈远近处,弄得狼狈落地,脚跟尚未站稳,花豪铁塔也似的身躯,又已站在她的面前,公孙燕急叫道:“花大侠,听我一言如何?”

花豪晚年来脾气已好了许多,闻言喝道:“好!叫你死了也心服,说!”

公孙燕试一运气,已觉很不自在,知道自己方才虽然见机得早,但已为他掌风扫及,实已受了内伤,知道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此时除以理服他之外,再无他法,便道:“花大侠,为何一见面就下煞手?”

花豪见她讲出这样的话,直气得七窍生烟,道:“鬼丫头,倩儿是怎么死的?”公孙燕道:“花大侠,令媛中毒暴亡,我已听令郎说了,但我一夜未离李冈堡,怎能下此毒手,还要领教!”

花豪一怔,问邱明道:“她说的可是实话?”邱明乃是响当当的一条硬汉,自然不能说谎,答道:“不错!”公孙燕接口道:“花大侠,可知妄听一面之词,难以秉公断事!”

花豪给她说得目瞪口呆,但继而一想,花倩临死之前,分明说是为天魔教主之女,公孙燕所害,难道人到临死,还会说谎么?因此略一转念,怒火又起,道:“谁不知天魔教出名的下三滥,什么下流方法不会使?早下了毒,到时毒发身死,你一夜未离此地,便能洗脱罪名了么?”公孙燕一想,天魔数中确有如此下毒之法,也难怪他们认定是自己所下的毒手,岂有不知之理?虽曾与花倩作生死之争,但实未下毒,心中一急,额上汗珠微沁,叫道:“花大侠,姓公孙的确未干此事,死在你掌下固然无冤,但你却不要后悔!”

花豪一楞,他一生杀人无算,但的确未曾枉杀一人,死在他手下的,大都是些作恶多端之人。花家弟兄在一旁,见自己父亲竟有为她说服之意,爱妹心切,道:“父亲,切莫上这丫头的当,刚才地放五毒**沙,便准备趁机溜走,若非心虚,何必如此?”

花豪一听,杀机又起,喝道:“贱丫头,既知害人,当知必有报应,花言巧语,就可混蒙过去么?”说着,手臂又缓缓抬起。

公孙燕见状,脑中疾掠过一个念头,喝道:“住手!”这一声断喝,理直气壮,绝不似作了亏心事之人,花豪虽然为女复仇心切,也不禁住手。公孙燕又道:“花大侠,令媛若是我所毒死,我死而无冤,如今你给我三日期限,我必能找出真凶,若到期不获,我便替真凶而死便了!”此言一出,花豪还没有回答,花氏弟兄已齐声怒吼道:“你想使缓兵之计么?”

公孙燕笑道:“令昆仲也太过小觑令尊了,三日之间,我能逃出多远,真是天大笑话!”

花豪见她矢口否认,也不觉心中起疑,那条手臂,便已垂了下来。公孙燕又将昨夜所发生的事详细说了,最后道:“花大侠莫要会错了令媛临死之时,那句话的意思。令媛道她为邱大侠及我所害,莫非耶大侠竟会害自己爱妻么?红衣女侠意思,必是真以为邱大侠移心别恋,因此才说是为我们所害,花大侠细想可是?”

这一番话,更是入情入理,娓娓动听,再加公孙燕为洗刷本身不白之冤,说来更是词意恳切,花豪听了踌躇一下,道:“也好!三日之后,就来花家寨领死便了!”公孙燕道:“今日便要随花大侠去花家寨走一道。”花豪愕然道:“作甚?”

公孙燕道:“天下使毒药的,再胜不过天魔教众,令媛中何毒而致身亡,我一看便知,若未看过,怎去查那真凶?”花豪听了,便道:“明儿备马!”邱明立即吩咐家丁,不消多久,家丁便牵过五匹马来,花豪腿不弯,腰不塌,一跃而上,花氏弟兄也上了马,邱明殿后。花氏弟兄还怕公孙燕半途逃走,便将她夹在当中。公孙燕因自己的确未曾加害红衣女侠花倩,心中坦然,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五骑快马加鞭,绝尘而去。

日近中午,五人已可远远看见长城,不一会,便已进了关内,一城之隔,风日便截然不同,那种黄沙蔽物的景象,已不复再见。

花豪性急,也不理会牲口疲乏,只是一味催着赶路,蹄声得得,路人尽皆为之侧目,一路行来,并无耽搁,到将近傍晚时分,邱明座下那匹马,快步跑了一天,实在再也支持不住,一个马失前蹄,跌倒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四人一起停住,看自己的坐骑时,也都口喷白沫,看样子再难赶路。

花氏弟兄道:“好在离花家寨不过七八十里了,快步赶去,今晚仍可赶到。”花豪首先叫好,邱明更是五内如焚,极盼见到花倩遗容,公孙燕当然无话可说,五人刚准备施展轻易功夫,步行赶路之时,忽见百数十个农夫,叫爹叫娘,蜂涌而来,五人心中俱都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稍一停步,那些农夫已越了过去,五人见前面路上,静荡荡地,心中暗暗疑惑,但是不消片刻,忽听连声呼啸,此起彼伏,像是在呼啸联络一般。公孙燕一听,便知是自己教中人,大举前来,但的是不知他们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花豪一听呼哨之声,也面上变色。他早年曾与天魔教人争斗过,是以一听那尖利而又短促的呼哨声,便如是天魔教人赶到。果然,随着呼哨之声,又“嗤嗤嗤嗤”地冒起无数蓝色讯号,又听得“蓬”地一大声,只见一溜金黄色的火光,直冲上天去,晃眼之间,没入云霄。在那溜火光冲上去的一刹那,竟如一根火柱,顶天立地一般。公孙燕见了,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父亲脾气也不甚好,必定以为自己已为花豪所害,所以才率领天魔教众,大举来犯,一见面恐怕就得动手,将自己要寻找真凶的意愿推翻。喜的是父亲一到,以他老人家的武功,数十年未遇敌手,花豪也难以胜他,况且人多势众,自己这些时来受尽委屈,倒可以出一口气,正在想着,已望见一排黑衣人远远行来。当前一人,又高又瘦,两条长腿,一迈就是老远,几步跨过,便已来到离五人不过三丈开外处,怪笑道:“好哇,姓花的,你一世英名,就此完了!”

花豪见那声势,便知来者正是天魔教教主公孙湛,他还只当是公孙燕摆就的圈套,身子一侧,待要先了结了公孙燕再说,但公孙湛的话已传了过来,相隔三四丈远,却字字清晰,连环八仙剑听了一呆,暗想怎地自己一世英名,却会付之东流?

就在他这一呆之间,公孙湛突然跨前几步,身法之快,出人意表,花豪性子本急,双掌一错,便要迎敌,只见公孙湛身形微矮,“呼”地一掌,迳向公孙燕砍去,花豪大感惊异,但随即醒悟,可是公孙湛一掌,已然砍出,他这一掌,原是打算救公孙燕,用的乃是巧劲,掌风到处,公孙燕不由自主,跌出老远,公孙湛又是两步跨出,迳从花氏弟兄和邱明身上擦过,邱明心中一愤,暗运“天一罡气”,伸手便抓。

公孙湛恍若未觉,邱明只觉分明已经抓到他的腰眼,但突觉手上一松,不知怎地,已被他挣了开去,一把将公孙燕捞在手中,向后一甩,叫道:“阿女,现在可不怕了!”公孙燕被他甩出一丈开外,叫道:“爹!”

公孙湛哈哈大笑,道:“放心,爹会为你出气的!”一面说,一面两条长腿,不住摇来晃去,竟绕着四人,团团打转。连环八仙剑花豪双目怒睁,身子微动,只是望住了他。公孙湛转了几转,仰天大笑,花豪见他瘦骨怜胸,但太阳穴鼓起,笑起来情倨傲,暗想久闻天魔教主文武双全,人更是聪明之极。看他刚才见自己两番错愕,趁机救了女儿一事,便可见一斑,因此强压心头怒气,蓄劲待发。他花家独门武功,以静制动,方能发挥全力,是以他虽然心中怒极,却并不抢先动手。

公孙湛笑毕,道:“好一个名满天下的连环八仙剑,合四人之力,对付一个小女娃子,羞也不羞?”花豪尚未回答,公孙燕心中便暗叫不好,这番争斗难免。果然花豪一听,打雷也似一声断喝道:“呸!废话作甚?”两手一拍,一前一后,“呼呼”两掌,掌风铺天盖地而至,直袭公孙湛。

公孙湛离他不过丈余,花豪出手又快,真是一发即至,但公孙湛身为天魔教主,横行江湖数十载,岂是等闲之辈,见花豪终于忍不住先动了手,正中下怀,一见他双手一击,便自怀中一探,接着右手微扬,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动,公孙湛手中,突然甩起了一溜黑光,迳点花豪胸前“期门穴”。

若换了旁人来点花豪穴道,花豪仗着一身横练铁布衫外功,定然不以为意,但对手既是天魔教主,却也不敢怠慢。且见他那溜黑光,实是精钢打就,手指粗细的一条软鞭模样的怪兵刃,自己铁布衫外功火候已到炉火纯青地步,他不会不知,明知而故犯,可知其有恃无恐,因此深吸一口气,含胸拔背,两臂也同时往回一缩,果然黑光到处,“突”地一声,又露出两寸来长一枝针来,那针上满是倒刺,光锐无比,显然是专破内家气功、铁布衫、金钟罩等精湛外功而设的歹毒兵刃,若是花豪刚才一个大意,任他点中,则他的掌风固然可以将公孙湛掌个骨断筋裂,但花豪铁布衫功也必破去,纵使不死,终生也成废人。因此花豪暗叫好险,突然向构移出三尺,公孙湛一点不中,也立即收招,那溜黑线陡地缩了回去,像蛇儿一般,盘成一个圆圈,同时,公孙湛人也退后几步,两人相隔距离,反倒更远了些,公孙湛仍是来回走动,花豪则凝若山岳,双目炯炯,望定了公孙湛。

这两大高手,虽只过了一招,然而双方全是在武学上有了造谙的,就在这一招之中,便已知道对方武功,虽与自己路子不同,但却功力悉敌,难分上下,都是自己数十年来未曾遇到过的真正敌手。因此一触即退,各自暗运内家真气,准备稍待些时,恶斗一场。

这时,邱明与花家弟兄,也知本身武艺,和这两个武林高手相比,差得还远,因此远远站了开去,公孙燕心中,则矛盾已极,刚才地见父亲一照面便亮出了轻易不用的“鬼王鞭”,便知道父亲最爱自己,表面上虽还在说笑,心中实已怒极。红衣女侠不是自己所害,自己正要弄个明白,现在既已动上了手,是叫住了父亲还是不叫呢?若自己一叫,只怕父亲一个分,便吃了花豪的大亏,若是不叫,则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无论是谁胜了都好,自己毒杀红衣女侠之名,便再难洗脱,因此心中犹豫已极,几次启唇想要叫了出来,一见两人聚精会的样子,便又止住,只急得暗暗顿足不已。

公孙湛与花豪对峙了的半个时辰,公孙湛突然平心静气地道:“老花,亮兵刃吧!待我见识见识你那名满天下的连环八仙剑!”花豪也心平气和地道:“好,公孙教主,请你手下多包涵着些!”

众人听了,俱都怪之至,心想这两人怎地突然如此客气起来?倒好像分别多年的老友,骤然相逢一般,因此都不觉暗暗称。不知方今天下,能人虽多,但好手不常遇在一起,就算相遇,也难得动手,即便动手,无冤无仇,怎会生死相扑?此时花豪认定公孙燕杀了他的爱女,公孙湛横行江湖,爱女却被花豪欺侮,因此势难两立,在动手之前,两人心中俱有纵横一世,今日方得敌手之感。所以才突然客气起来的。

话休絮烦,两人话一讲完,各自拱了拱手,倒是不约而同,俱未用内家真力,然后反向后倒纵出去,变得相距三四丈远近。

那些与公孙湛一起来的天魔教众,有不耐烦的,大声叫道:“教主,摆天魔大阵收拾这兔崽子!”公孙湛怒道:“今次不比往日,你们谁多口的,便是和我公孙湛过不去!”吓得众人不敢再出声。

只见花豪退出之后,身形稍矮,便从背上拔出剑来。那剑又阔又长,看式样异常笨拙,但公孙湛乃是会家,一见那剑式样古,便如是古代的珍,更不敢怠慢,“唰”地一声,将“鬼王鞭”也抖了出来,一出手就笔也似直,足有七尺来长。两人虽然各将兵刃亮出,但相隔如此之处,谁也袭击不到谁,花豪古剑亮出之后,双手抱住在胸口,立了一个门户。公孙湛却一个转身,将“鬼王鞭”“霍”地一声,划了一个圈子,两人又同时叫道:“请!”那样子更像各自在练习武艺。

“请”字一出口之后,情形便大不相同,只见公孙湛长腿连跨,两步过去,人已离得花豪极近,手腕微翻,“鬼王鞭”自外而里,一个拐弯,点向花豪右边腰间的“带脉穴”。花豪左手向外一横,中指食指相并,捏了一个剑诀,右手手腕只一侧,那柄剑便斜倒下来,“铮”地一声,剑鞭相交,花豪手中剑被震起寸许,公孙湛手中“鬼王鞭”倏地下沈,就势向前一送,又来点花豪腿上的“风市穴”。论变招之快,认穴之准,公孙湛的确可算得天下无双。但花豪在这柄古剑上浸淫了几十年功夫,又岂是等闲之辈,就在被鬼王鞭震起寸许之际,左掌当胸,右臂平伸,一扬一压,迳削公孙湛左肩。

公孙湛身形一矮,脚并未动,花豪那柄剑又长又沈,他身形一矮,剑也跟着下沈,眼看公孙湛避不过去,但花豪剑到半途,却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原来公孙湛藉着身形一矮之势,鬼王鞭却向上提了半尺,又来点花豪腰间的“带脉穴”。

花豪将剑抽回之后,在腰间一横,又是“铮”地一姥,鬼王鞭正点在剑身之上。

这一下剑鞭相交,和第一次大不相同。第一次刚开始打,各自都只用了三分力,这次公孙湛矮身提鞭,花豪横剑来格,虽然只不过是第三招,已到了生死相扑的阶段。至少也用了八成力,花豪只觉那剑被鬼王鞭一点之力,竟震起“嗡”地一声,公孙湛也觉得点在剑上,虎口发麻,急忙向外跨出一步,头竟不回转来,反手一鞭,来点花豪的“太阳穴”,花豪一侧头避过,八仙剑法已施展了开来。他那八仙剑法,与别派八仙剑法不同,而称为“连环八仙剑法”,招招连环,一招未完,二招又至。而且每一招之中,又隐含其他七招解数在内,虽然名义上只有八招,但八八六十四,六十四再乘八,一套剑法之中,共有五百一十二种变化。一经施展,便如狂风骤雨一般,他手中那么笨拙的一口古剑,竟时而轻灵,时而凝重,时而轻若无物,时而抖起数十朵剑花,花氏弟兄虽是他亲生儿子,但也不知乃父剑法如此精湛。

但公孙湛一支鬼王鞭,也不知败了天下多少英雄好汉,此时看来,宛若一条黑色的灵蛇一般,在森森剑光之中,来回游走,得隙便入,更厉害的是鞭尖端那枝钢针,虽只三四寸长短,但时而“突”地伸出,时而“突”地缩入,变幻莫测,叫对方总不敢近鬼王鞭尖端,两人身法展开,以快打快,公孙湛长腿连跨,但身形也已看不清楚。花豪则更是被他所舞起的剑花裹住,晃眼之间,便已打了四十余回合,那里分得出胜负来?直看得人眼花撩乱,也根本弄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在交手的。

又不一会,忽听他们同声叫道:“好!”两人正在如此快速转动的身子,突然停住。花豪那时正沉胯坐马,古剑向外平伸,公孙湛则鬼王鞭抖得笔直,指住了花豪的“印堂穴”,鞭梢还在不断颤动,若情形这一招若是使开了,还可兼点“攒竹”、“少白”、“庭”等穴,这些穴道都位于头部,全是人身大穴,可知他鬼王鞭点穴解数的厉害。

这一停住,只见花豪手中古剑,缓缓向上抬去,几乎是一寸一寸向上移去,到得离鬼王鞭半尺远近时,鬼王鞭本来是笔也似直的,突然变成向上弯去。旁观众人中武功高的,俱已知道两人已各以内力在比拚,看来目前公孙湛吃了手中是软兵刃的亏,难以像花豪那样,挥如意。但一转眼间,只见公孙湛身形暴长,鬼王鞭直向上挥去,然而“霍”地一声,划了半个回圈,倒转过来,对准花豪胸口便戮,同时人也跨前一步,鬼王鞭已短了三尺。

花豪横剑下沈,公孙湛似不欲与他古剑相交,手臂一缩,但花豪手臂下沈之势何等迅疾,一声极轻微的铮然之声过去,两般兵刃,已交在一起,两人也似泥塑木雕一般,不再移动分毫。

这时,已到了生死相判的时候了。谁的内功不济,便得死于非命,真个连和解的方法都没有,除非两人肯拚着两败俱伤,各自受对方一半力,卸去一半力,才能分开。只见两人僵着不动,又有半个时辰,仍是一丝不变。此时,心中最着急的还是天魔公主公孙燕。

在两人兵刃刚相交的时候,天魔公主公孙燕便已心中大为焦急,此时见老父额角汗珠微沁,虽则花豪也在冒汗,变成热气上腾模样,但究竟关心者乱,心中焦乱已极,一眼瞥见自己不远处的邱明和花氏弟兄,也是情急之色,溢于眉宇,不禁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原来公孙燕此次出关,原是赌气而来。天魔教擅制各种迷药,但天下最厉害的迷药,却莫过于贺兰山北,沙漠中所产的一种唤作“金腰带”毒蛇的唾液。那“金腰带”咬人之后,七日不醒,全身青紫,呼吸全无。看得其唾沫,配制成为迷药,也可令人数日不醒,如死去一般。只因那“金腰带”乃是蛇中异见,极难得的物事,公孙燕从别人处听了来,和乃父说起。公孙湛因自己一生采集毒蛇,都未遇见过“金腰带”,自然笑了她几句。公孙燕这才一怒出关,公孙湛事后又觉不放心,先后派了五个香主,出关相助,最后才忍不住自己兼程前来。

怎知公孙燕出关之后,到处听到威震万里邱明的大名,这才心中不服气,故意寻上门去,以致弄得偌大波澜来。此时她既已想起自己为寻觅“金腰带”而来,红衣女侠花倩全身青紫,死得如此离法,难道正是被“金腰带”所噬么?久闻那“金腰带”不吝搬迁巢穴,到那地方一看,必可有所分解,是不是先冒他一冒,解了父亲的危再说。她心思敏捷,这些念头一闪过,公孙湛在这一点时候之中,已知花豪果然名不虚传,内力滚滚攻来,似永无耗竭之时,自己则再过片刻,已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公孙燕主意打定,一见乃父汗湿背心,高叫道:“花大侠,令嫒未死!”

这一叫,花豪既为且喜,心一分。公孙湛知道自己必败,忽然他内力捷松,知道此是千钧一发之际,将所余力量,一举发出,同时手臂一缩,只觉半边身子酥麻,但人也一个肋斗翻出,花豪则被公孙湛内力一举攻到,大叫一声,坐于就地。

花氏弟兄见状立即大怒,大跳步枪上前来,叱道:“贱丫头胆敢如此无耻!”刀剑并举,一齐攻到。公孙燕想既已解了父亲之围,是不是只要一到那地方,便可明白,遂娇叱道:“你们两人且住!听我讲毕未迟!”遂将那“金腰带”噬人之后的情状说了。花豪勉力挣扎而起,道:“若依你说,倩儿未死么?”说罢,喉间“咯”地一声,竟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公孙湛倚在一棵树旁,缓缓道:“燕儿,何苦想出这种办法来解为父之危?天魔教一世未遇对手,难得遇上,就不给我正正经经一分胜负,定要天魔教丑名,长流于世么?”说毕,面如纸金,也是泪洒衣襟!

公孙燕急道:“爹,是不是去一看便知道了!若不是,做女儿的愿陪你一起死,也给江湖上说说天魔教虽是下三滥,到头来总还出了两条好汉!”这一父一女,所说的几句话全都豪迈已极,合准了花豪的脾气,便叫道:“公孙教主,但望令嫒所说是真,则花某错怪好人,自当道歉!”公孙湛惨笑道:“天魔教一向被人看不起,什么坏事全都向它身上推,想不到花大侠倒还看得起!”言下大有感动之色。当下一群人,又向东北驰去。

一场恶斗,天色已然昏暗,到了花倩死亡之所,月亮早已冉冉升起。花氏弟兄一指,道:“就是此处!”公孙燕道:“你们远远站着,别走近来!”一个箭步,窜向前去,前后左右,细细观看一番足尖乱拨,众人全都屏气静息以观,又不敢走近去,怕惊了她。只见她来来回回,不过在一丈见方的沙地之内,竟达半个时辰之久,花豪已然绝望,正想讲话,忽然公孙燕突然摇摆不定,一跤摔倒在沙地之上。

众人一起大惊,公孙湛虽然身受重伤,但仍勉力跃向前去,只见公孙燕人已不能讲话,玉臂旁伸,手指着右边。公孙湛一看,只见一条长的四尺的蛇儿,和黄沙一模一样颜色,正盘成一个圆饼,昂头吐信。他乃是捉蛇的行家,手臂一长,已捏住了那蛇的七寸子,直提了起来,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异蛇“金腰带”!

再看公孙燕时,那俏若芙蓉的面色,已渐成青紫之色,花豪跑上前,大声道:“花某果然错怪好人!”公孙湛见连环八仙剑花豪,在江湖上享有这等威名之人,竟一发觉事实真相,便自认错,心中甚为感动,一面俯视女儿公孙燕时,只见她面色已变成青紫色,本来软霜亚雪的皮肤,也渐呈青色,形状恐怖已极,不觉喃喃自语道:“那金腰带咬人,是不是真的七日复苏,不会死的呢?”一面说,一面看看手中的那条异种毒蛇。那“金腰带”长才三尺,细如手指,通体金黄色,与沙漠中的沙子,一模一样,如盘在地上,不是细心,谁也瞧不出来。此时她为公孙湛捏住了七寸子,蛇信乱吐,公孙湛虽然身为天魔教主,擅制毒药,也未曾见过这等猛恶的蛇儿。呆呆地看了一下蛇,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女儿,心中只是想着,公孙燕所说,关于金腰带的话,是否正确。

花豪听得公孙湛如此自言自语,也道:“天魔教主,此事我也疑惑,反正现在我们同命相怜,何不到敝庄去盘桓些时,令嫒与小女能否复苏,也可有个分晓!”公孙湛一生傲慢之至,武功又好,从来不受人家好处。但此时爱女垂危,六无主,再知花豪义薄云天,情不自禁答应下来。顺势将“金腰带”塞入身旁的豹皮囊中,将囊口呆紧扎了,带领天魔教百余人,亲自负了公孙燕,齐住花家寨而去。

这一番再上花家寨,情形与刚才大不相同,公孙湛、花豪、邱明以及花氏弟兄等人,心中什么都不想,只希望天魔公主公孙燕所言是实。邱明心中,更是焦急。自花倩惨死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心中悲痛欲绝,此时心想,若是花倩不能复苏,自己做人也了无趣味,不如削发为僧,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算了。

不表五人心中焦急,单说不一会,便已到了花家寨,寨中人见花豪回来,忙迎了进去,来到花豪家中,但闻哭声震天,敢情红衣女侠花倩,人缘极好,待人又和气,生得也美,人人都讲她好的。此时只当她已死去,上下人等,俱都哭了个死去活来。邱明一听哭声,心便凉了半截,足尖一点,直窜进大堂去,人刚站稳,便觉眼前人影一闪,心知有异,但躲避不及,“叭”地一声,脸上早挨了一个耳括子,竟是一个满脸花。

若换了平时,邱明定将大怒,但此时他一心一意,只是在花倩身上,那一下耳光,将他打得半边脸红肿,他连疼痛也不觉得,更不问打他的是谁,迳向厅堂中心,一张榻处扑去,那张榻上,躺着一人,用被盖着,不问可知,除了花倩之外,再无第二个人。因此他急急上前去,要见花倩一面。.

邱明走在前头,花豪等人随后赶到,花豪才跳进听堂,便见邱明挨了自己老妻一巴掌,忙叫道:“老婆子别妄动,倩儿并未死去,也不是明儿害的!”

花豪之妻,也是大侠之女,闻言骂道:“老头子,通体冰凉了,还说未死?”花豪且不理她,任由她连哭带骂,一迭声吩咐家人,再抬一张榻来,将天魔公主公孙燕放了下去,也以被盖好。这才将“金腰带”所咬中毒情状说了。花老太听说爱女七天后就能复苏,顿时大喜,但转念一想,却又哭了起来,道:“老头子,你哄我来了,那有人死尚能复生之理!”

其实此时花豪心中,也是将信将疑,因此看了公孙湛一眼,公孙湛苦笑道:“嫂子放心,我女儿也是一样。若七日不能复苏,大家都没好处。”花老太这才稍停抽噎。那威震万里邱明,虽然少年英雄,但一将被揭开,见前几天还和自己耳鬓

磨的一张俏脸,此时却如此可怖,手儿一抖,被又落了下来,将花倩盖没。邱明心中只感到那被儿一落,不啻是生离死别,身子一酸,泪儿如断线珍珠一般,落了下来。正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时之间,沈闷笼罩整个厅堂,到底这些人中,还是花豪最有主意,叫道:“谁也不准再哭了!没地越哭越霉气。公孙教主远来,快摆酒筵!”

家丁们一迭声答应,众人忙乱了一天,但因为心中着急,也不觉得肚饿,待到酒席摆上,竟是谁也不想吃。花豪叹一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死了,也是无法,如今既有未死之望,还伤心什么?”众人这才强解悲颜,草草吃完,公孙湛等人,全另觅地方睡了,只有威震万里邱明,执意不肯睡,要守在花倩之旁,等地醒转,众人拗他不过,只得任他不睡。

邱明一个人对住两个死活未明的人,虽然巨烛摇晃,亮如白昼,心头也未免胆寒。然而一想到自己所陪的乃是未婚爱妻之时,心又宽了一大半,不时掀起被角,看视花倩,一夜易过,并无异状。第二晚他仍是如此。一连过了五晚,算来该是花倩苏醒之目了。不但是邱明,连公孙湛、花豪等人,也都齐集厅堂之上。自从掌灯时分起,一个时辰,宛若一年那么长久,待到已交三更,花倩面色仍是青紫之色,丝毫未见好转,众人心头越来沈重。各人对望一眼,一句话已到口边,但都不愿说出来,那句话便是:“绝望了!两人再也不会醒转了!”虽然无人说出,但众人心头俱是一样感觉。

花老太首先忍不住,含着两泡眼泪,翻身走出,回房中大哭去了。又过了半个时辰,花氏弟兄与花豪、公孙湛等四人,也忍受不住。一人英雄一生,可以毫无所依,但到了绝望之时,谁都不免灰心,他们俱都不愿在各人面前现出自己的绝望心情,便都6续走出,各自回房落泪。只有威震万里邱明,虽然心中也已绝望,但却舍不得离开花倩,此时他心中,真恨不得与花倩死在一起!

众人6续走出后,厅堂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那几支儿臂粗细的蜡烛,火光摇曳,将她的人影投在白垩墙上,不时来回晃动,邱明只是怔怔地望着花倩,眼睛一眨也不眨,心中空洞洞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将他的眼睛弄模糊了。他原是以手支颐,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花倩身旁,此时竟突然跳了起来,将手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一点也不错,不是眼花,花倩的脸色,已渐渐转白了!

邱明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想要大声叫,但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叫不出来。他想要跑出厅堂去,告诉每一个人,花倩真的苏醒了,但因为欢喜过度,两只脚却像是牢牢地钉在地上一般,两只眼,只是看着花倩,只见花倩的脸色一刻比一刻白,大概已没有什么问题了,公孙燕的话果然不错。想起了公孙燕,他心中不禁惭愧。当花倩的恶耗传来时,自己虽然明知她没有离开过一步,但却也将花倩遇害的帐,算在她的身上,一场恶斗,几乎令她丧生,幸而她聪明绝顶,自己才没有铸下大钴,如今,花倩眼看已可醒来,他心中一宽,走过几步,揭开公孙燕身上所盖的被子一看,见公孙燕那俏若芙蓉的脸庞,也渐渐在变色。邱明开始心中怪,继而一想,不觉恍然,心知天魔公主定是有了准备,去搜寻那“金腰带”之时,已经有了防备,因此入毒较浅,醒得也快。

邱明看了公孙燕一会,正想再回过去看视红衣女侠花倩之时,忽听身后花倩已在说话,双音又微弱、又颤抖,道:“你……竟如此狠心,真欲弃我不顾,去和那贱人相好了吗?”

原来红衣女侠悠悠醒转之后,宛如做了一场大梦一般,暗运真气,但昏迷七日七夜,再好武功,也难免虚弱,缓缓睁开眼来,只觉四周静寂无声,将经过的事暗暗想了一遍,心中正在暗恨邱明薄幸,竟令天魔公主将自己气了个半死,谁知头一侧,刚好看到了邱明就在离自己不远处。这一来,她心中半喜半怒,喜的是她对邱明,究竟未能忘情,怒的是邱明既来自己家中,当然是来陪罪的,却不知为何背对自己?

再定睛一看,邱明正在俯视的,不是天魔公主是谁?这一气非同小可,心中怒火,再也抑压不住,强自挣扎起来,大口出了几口气,才迸出了那一句话。邱明听得声音,也没听清她讲的什么,傻傻地咧嘴一笑,道:“倩妹,你醒了么?”接着指了指天魔公主道:“她也醒了。”邱明原是欢喜过度,讲起话来,语无伦次,花倩一听,他语气中分明将自己与公孙燕相提并论,不由得又是一气,站起身来,顺手扯过厅中武器架上的一长枪,手臂一抖,同邱明分心便刺。

邱明见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正要过去扶她,忽见一枪刺到,吓得躲避不及,胸口被刺个正着,尚幸花倩伤后手臂柔软无力,再加邱明一觉胸前一痛,伸手便夹,那枪头入肉,只不过三四分深,但已是鲜血迸溅,邱明大叫道:“倩妹,你还怪我么?”一面手腕一翻,将长枪抖出,以手按了伤口。

花倩见一枪刺去,邱明连避都不避,只见血流不止,也不知伤势如何,眼前发黑,只觉头昏目眩,又一跤摔倒,刚好跌在兵器架上,一时“乒乓”之声大作,将守夜的家丁惊动,一见厅中情形,花倩跌倒在地,邱明手按胸口,鲜血直冒,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走,不消多久,花豪、公孙湛首先抢进礁来,花豪一见邱明脸色惨白,忙道:“明儿,怎么回事?”

邱明道:“岳父!倩妹苏醒了!”花豪过去一看,果然脉息调匀,虽然还昏迷不醒人事,但那显然是虚弱所致,忙将她扶起,饶是他一生英雄,此时也不禁仰天叹道:“多谢老天爷保佑!”公孙湛见花倩无事,心中大石已经落下,再一看自己女儿,头已在左右转动,忙走过去,天魔公主公孙燕睁开眼来,一眼望见老父,便笑了一笑,依然是美丽之极,又向花豪道:“花大侠,我的话可有错么?咦?怎么红衣女侠,尚未醒转么?”邱明闲言,瞪了她一眼,公孙燕又笑道:“事情虽未闹大,但总归是我不好,邱大侠,你要我怎样,说吧!”

邱明此时已将胸前伤口包扎妥当,气虎虎道:“等一会红衣女侠醒转,你将那晚在我房中之事,来龙去脉,详细向她说一遍便了!”

公孙燕听说要她将那天晚上的事再说一遍,不禁飞红了脸,公孙湛知道其由定在自己女儿,若依他本来脾性,定是一百二十四个不肯认错的,但前几天他见八仙连环剑花豪如此勇于认过,心中已受感动,这时反劝公孙燕道:“燕儿,有什么说什么,错了就错了,不打不相识,绝没有人会来怪你的!”

花豪听公孙湛这魔头居然也如此爽朗,大拇指一翘,道:“好!这才是英雄本色!”一句话方才说完,花倩已在他怀中醒转,指着邱明,讲不出话来。花豪忙道:“倩儿别气,那晚发生的事,谅有误会,公孙姑娘已决定将事实经过,讲个明白了!”花倩越想越觉委屈,抽抽答答,哭了起来。公孙燕道:“红衣女侠,不必哭了,威震万里邱大侠是真心爱你的,那天晚上,我不过是开你一个玩笑吧了!”花倩睁大了眼,向邱明一看,邱明忙道:“倩妹,我爱你之心,唯天可表!”

公孙燕听了,“噗嗤”一笑,遂将那晚如何恼花倩骂她,如何定计气她等事,详详细细说了。花倩心中方始释然,但刚才又将邱明刺伤,不知怎么了,便急道:“俊瓜,刚才枪刺到时,纵使急切间避不过去,也可以使铁板桥的呀!现在伤成怎么了?”花豪与公孙湛相视一笑,相继走出厅中,公孙燕也跟在后面,临出门前,还向邱明、花倩两人做了一个鬼检,两人俱觉脸红,但心爱之人,就在咫尺,数日之中,几乎生离死碌,此时也顾不得害羞,紧紧地拥在一起,半晌无语。

种种误会,便皆冰释,在下这部“金腰带”,至此也告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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