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虽是好色,毕竟年纪大了,也不能把你怎幺样的。
无妨你就吹了灯,把他想象成宝玉就是了。
"啪的一声,一巴掌已经落在了贾蓉的脸上。
"亏你还是个男子,竟然对自己的娘子说出如此话来!"贾蓉也不生气,只冷笑道:"哼哼,自己的娘子?你可莫要忘了,当初那一纸休书,可是你的好宝玉让我写的。
如今你们恩恩爱爱,双宿双飞,怎幺还说是我娘子?好好好,也罢,既是你不允,我也是不强求的。
反正我早已是不要脸到家了。
我这就去找政老爷闹去。
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让外人看笑话就是了。
哼哼哼,我得不到的,也不能便宜了宝玉那厮!看政老爷知道后他还能不能有小命和你恩爱!"沉默了好一会子,可卿冷冷道:"你去让人给我打热水来,我要沐浴。
"贾蓉以为可卿退让了,忙下楼,吩咐下人打水。
不一会,一个盛着香汤的大木桶便摆在了房内。
可卿反锁了房门,一件件褪去罗衫,将整个身子都浸在水中。
那眼泪,也一滴滴的滴落下来。
洗罢,可卿又拿出一套平日最喜欢的衣物,仔细穿戴了,又细细打扮梳洗完毕,这才将上次宝玉遗在天香楼的一条大红汗巾取了出来,贴在脸上,仿佛那上面仍有爱郎的味道。
可卿又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眼中又是安详又是幽怨。
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挪过一把椅子,颤颤的站上去,将那红汗巾穿过了房梁。
却说凤姐,忙完贾府上下大小杂事,不知不觉已交三鼓。
平儿已睡熟了。
凤姐方觉星眼微蒙,恍惚只见秦氏从外走来,含笑说道:"婶婶好睡!我今日回去,你也不送我一程。
因娘儿们素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子,故来别你一别。
还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告诉婶子,别人未必中用。
"凤姐听了,恍惚问道:"有何心事?你只管托我就是了。
"秦氏道:"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俗语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如今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俗语,岂不虚称了一世诗书旧族了!"凤姐听了此话,心胸大快,十分敬畏,忙问道:"这话虑的极是,但有何法可以永保无虞?"秦氏冷笑道:"婶子好痴也。
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常保的。
但如今能于荣时筹画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
即如今日诸事都妥,只有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后日可保永全了。
"凤姐便问何事。
秦氏道:"目今祖茔虽四时祭祀,只是无一定的钱粮;第二,家塾虽立,无一定的供给。
依我想来,如今盛时固不缺祭祀供给,但将来败落之时,此二项有何出处?莫若依我定见,趁今日富贵,将祖茔附近多置田庄房舍地亩,以备祭祀供给之费皆出自此处,将家塾亦设于此。
合同族中长幼,大家定了则例,日后按房掌管这一年的地亩、钱粮、祭祀、供给之事。
如此周流,又无竞争,亦不有典卖诸弊。
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
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
若目今以为荣华不绝,不思后日,终非长策。
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
此时若不早为后虑,临期只恐后悔无益了。
"凤姐一一记了,秦氏又道:"宝玉和我,也算是了却了一段孽缘。
好酒易醉,好梦易醒。
如今我要去销号了,只是苦了我腹中宝玉的骨血。
虽是了却了一段孽债,却又埋下一笔冤债,也是罪过。
嫂子只管告诉宝玉,令他莫要太过挂记我,来日修得正果,必有重逢之时。
"凤姐听得云里雾里,正欲追问,秦氏道:"天机不可泄漏。
只是我与婶子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
"因念道: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
凤姐还欲问时,只听二门上传事云牌连叩四下,将凤姐惊醒。
人回:"东府蓉大奶奶没了。
"凤姐闻听,吓了一身冷汗,出了一回,只得忙忙的穿衣,往王夫人处来。
宝玉也得一梦,梦中听见说可卿死了,连忙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戮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直奔出一口血来。
袭人等慌慌忙忙上来搊扶,问是怎幺样,又要回贾母来请大夫。
宝玉道:"不用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
"说着便爬起来,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即时要过去。
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又不敢拦,只是由他罢了。
贾母见他要去,因说:"才咽气的人,那里不干净;二则夜里风大,明早再去不迟。
"宝玉那里肯依。
贾母命人备车,多派跟从人役,拥护前来。
一直到了宁国府前,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烘烘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
宝玉下了车,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一番。
问可卿因何而忘,众人只说暴病,宝玉哪里肯信?却也无处追问。
不巧尤氏又犯了旧疾,不能料理事务,贾珍只得苦苦哀求凤姐帮忙主持大小事务。
凤姐本是要强的,又是自己的好姐妹之事,也不推托便应了,执管两府上下人事,不在话下。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