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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公寓】【七、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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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房间泛着异的波澜,仿佛是在阳光底下直射的肥皂泡,五光十色、轻盈,却只要轻轻一碰,就砰的爆裂。

夕夏再一次的睁开眼,头脑中重新回归清明,接着一阵虚弱的感觉从身上传来,凝内视,身体内的灵力已经去了十之八九,而紧贴在心口的灵符也是黯淡无光,显然是即将耗尽。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之前那艰难的杀出公寓的旅途并非虚妄,自己此时正站在一楼大厅的正中央。

只要抬头一看,就能够轻易的看到外面。

只需要七步,就能够回归到正常的世界了。

醒了吗,快走吧!尤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明显的,少年轻舒了口气。

这次,夕夏确定,对着自己说话的正是少年本人。

不止是声音,夕夏感觉到,除了这个声音,从少年那边的精链接中还传来一股急躁的情绪,无声无息地传递着一个信息给自己,只要出去了,就是结束。

少女闻声转过头,尤凌平静的站在自己身后的位置,只能看到一个坚实的背影。

然而尤凌的情况恐怕很不好,先前契约下受肉的灵体再一次的大半回归的虚无,整个腰身以下都空落落的,看上去就像是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

而和少年对峙的,是一个须发全白,身形清瘦,脸色却红润泛光,眼中炯炯有的老人,看上去鹤发童颜,很有一副仙风道骨的味道。

不过看到这儿老者,夕夏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翻腾,有种作呕的感觉。

不要看下去了,快离开。

尤凌的声音再一次地出现在夕夏的脑中。

夕夏无声的点了点头,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异常沉重,知道这是到了最后的关头了,少女强令着身体,费劲的向外一瘸一拐的走去。

不错,不错,真是想不到,本来是随手炼制的伥鬼,想不到如今有这种出息,明明印象里你以前也只是个普通的家伙,看来潜藏的命格要在死后才会展现吗,老夫也是有眼识不得身边的璞玉啊。

老人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慈祥,像极了平日里那看似在树荫地下笑呵呵乘凉下棋的老爷子,不过夕夏却心里一紧。

不仅仅是因为听到了对方看似祥和话语中的杀机,更重要的是,寻常的鬼怪,根本没有正常对话的功能,而对方看样子就显然拥有着能够正常对话、思考的能力,对于人类而言,这很容易。

但是对于失去了身体,极容易被阴邪秽气影响的灵体而言,拥有智往往就意味着通和施法能力。

从尤凌的精链接里,也传来了一阵阵压抑的负面情绪。

尤凌嘶声冷笑着:我才是应该佩服您呢。

想不到您死了之后,执念还可以凝聚不散到这种地步,凭着执念居然可以从里面吃掉它。

不过这也是刚才发生的事情把。

难怪除了一开始启动了结界的变化对林夕夏的催眠后,就没有别的行动了,那个时候都在忙着吃掉它吧。

你就这么想活下去吗?哪怕是不作人,吃血也要活下去吗?废话,活下去,活下去,当然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虽说夕夏看不到老人的脸,但从这突然暴怒疯狂的语气,可想而知对方的脸色变得有多么扭曲起来。

老人接着疯狂大笑,癫狂的气质从身后传来,我绝对不能死,就算是被你们给吃了,我也绝对不能死。

死了就不会有一切了。

知道吗,我当年找过当世的大师卜算来世,他竟然敢说我来生将转生成猪狗之辈。

可笑,真是可笑,我可是累世修行才有了如今的成就,如果转世到了畜生道,怎么再继续修真,我几世行善修炼,注定成仙,怎么可以就这样功亏一篑。

我已经很接近了,很接近那个境界了,只要再给一点点时间,我就可以超脱了,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死在你们这群邪魔外道的嘴里。

相比起老者的狂怒表现,尤凌的反应相比起来很冷淡,是这样的吗?老人嘿嘿一笑,轻蔑地说道:废话,伥鬼终究是伥鬼。

哪怕是最强大的伥鬼,终归也是资质低下,空有通,却没有驾驭它的智慧,说到底还不是被我吞了个干净。

而且我比以前更强了,哈哈哈哈!你们不是所有人都想吃掉我吗,很好啊,我就在这里,过来啊!说到最后几句,老者的声音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普通人大小的声音,说到最后宛若雷鸣,猖狂的笑声仿佛震得整个公寓搂里轰鸣作响。

少女不需要回头,已经感觉到身后一阵阵寒气凛冽,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仿佛身后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万年冰窖。

林夕夏心里暗叹,那个巫师在先前只是在尤凌的嘴里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虽说是强行延寿已是落了下乘,但是能够苟活数百年,其修为之精深,也是不可小看,更是自己这种调查员难以想象的。

可是现在匆匆一瞥,对方已经是入魔极深了。

不过仔细想想,却也是应有之理。

毕竟,从尤凌的嘴里听到的信息,这个巫师的延寿法门在身不在魂,执着于形骸肌肤,处心积虑的为着肉身延续寿命,却在天劫之下,被蓄养的鬼怪围杀。

肉身损毁,魂魄被吞。

无论那个巫师生前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被残忍杀害的痛苦时刻,生起的怨气早就开始污染清明的智了。

而魂魄在鬼怪群的撕扯下四分五裂,被阴冥之属的妖鬼吞入腹中,源自幽冥的浑浊阴气,也会侵蚀着已成无源的魂魄。

最后维持住他自己存在的,恐怕也是那股延续数百年的求生的执念。

而近乎迹的,这股偏执的执念竟然还超过了那个伥鬼。

这也造成了他取代了那个伥鬼智的迹。

不过旁观者清,夕夏现在就看出一点那个巫师所没有想到的,他自以为在内部侵蚀吞噬掉那个吃掉自己的伥鬼,实际上何尝不是自己求生的执念和那伥鬼的怨念合二为一。

他自以为是接着阴魂的灵体复苏,拥有了通的灵体,可是同样的,那个伥鬼的怨恨也在侵蚀着他自己的智,一点点地烧掉他的宿慧。

修真之人,魂体坚韧本来就胜过凡人不少。

如果能坚持行善积德,大功德之下,哪怕是今生修习不足,不过至少也能转世再度为人,更能借助宿慧早成通,一世世地缓慢打磨熬练,求得突破。

不过如今,这个巫师已和幽冥怨气合体,因果牵引之下,后一世说不定连畜生道都谈不上,怕是要直接沦为饿鬼、乃至径直掉入地狱道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无论是巫术、道法、冥修、僧侣的职介,都各有一套独有的严谨理论体系以及适合修炼的对象。

除非修炼到一法通,万法皆通的至高境界,否则均互不统属,绝不可能说是生前炼血修体的守尸鬼,死后即刻抛弃辛苦修炼的躯体变为鬼仙。

心里虽然不停地思考,勉强看清局势的大概。

不过林夕夏可没有功夫回头去看了,在先前突破心灵幻境已经几乎耗尽了自己的灵力,现在的少女只能是凭着个人的信念,榨取最后的灵力强撑着个最后的护体结界,勉力地命令身子向外走了。

就算对方只是空有执念、怨气的伥鬼,可是就凭这引发的通,恐怕就足以埋葬自己和尤凌了。

这时,尤凌暴喝出声道:白痴,你以为自己还是刘山君吗,错了。

你只是那个吃掉了刘山君记忆的伥鬼。

一个把被吞噬掉的记忆当成自己的傻瓜罢了。

笑话!对方对于尤凌的话,只是哼之以鼻。

尤凌的声音也提高几度,步步紧逼道:是这样的吗,那么,你还能想得起刘山君的所有的生平吗?拜师学艺,修习术法,残害人命,所有的往事都想的起来吗?!对把,你想不起来,因为你根本不是他,冒牌货!沉默片刻,老人的声音里带上丝动摇,不,不可能,我自己就是刘山君。

怎么可能是伥鬼,绝不可能。

一边用力地记着两人的每一句对话,夕夏的双眼直视着前方。

只要最后一步了,自己就能够跨过这道公寓的大门,呼吸中已经能够嗅到夏季独有的湿热花香了,嗡嗡的虫鸣也在耳边萦绕着。

接着,夕夏的身后,老人的声音已经变成一个令人心惧的狂吼:我自己当然就是刘山君,不可能不是。

一定是啊!对了,都是因为你们当初吃掉了我的血肉,吃掉了我的记忆。

所以才会这样,没错!就是这样!我懂了,你是想拖时间让那个小女孩活着跑出去把。

不可能的,只要有我在这里,她就一定跑不掉。

在老人的狂叫中,夕夏骤然觉得身体一沉,背后猛地凉飕飕的,仿佛有着几个常人体重般的东西正重重地压在自己身上,不止如此,那股冷意还化成了若干只冰凉的手,如蛇般蜿蜒着缓缓靠近着自己的脖颈。

哪怕是还只是在背上,夕夏就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如果被掐实了脖颈,恐怕会当初窒息吧。

还会像之前一样陷入幻境吗?这个疑问在心里一闪而过,已经没有什么多想的余地了,趁着大脑里还清醒,夕夏暗喝一声真言,调起最后的龙象灵力,全身肌肉微微鼓起,双腿的肌肉更是膨胀了一圈,毅然地迈出脚狠狠踏地,全力的踏出了最后一步。

就在最后的加速时,夕夏骤然觉得身上一松,身上那股寒意和重压消失了。

在失去这股阻碍力道后,更是毫无阻碍,少女全力地踏地在地面上震出一声声闷响,在数米的起跳加速后,踏速直直的跃起数米后才落回地面。

几乎要把身体压垮的压力骤减,宛若越过一道水幕,一阵还夹着凌晨微凉气息的夏风扑面吹来。

夕夏觉得心口一阵发热,定睛一看,那紧贴在心口上的灵符在泛过一道微光后,自燃起来。

此时,在夕夏落脚的地方和公寓之间的位置,沿着一条狭窄的绿化带。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这都不再是公寓的地盘了。

你输了。

尤凌发出一声闷哼,随后淡淡的说道。

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完全没有了刚才见面时的仙风道骨,老人的声音惊疑不定,简直就是怒吼着出声。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很多记忆都想不起来把,这很正常,至少你总该记得当你死的时候,我们所有人,不都凑在你的身边吃你的血肉吗?吃掉刘山君的你拥有权能,难道我就一点都没有了吗?尤凌的声音也猛地变得狰狞起来。

仿佛才明白过来,老者完全没有什么仙风道骨的假象了,脸上五官扭曲着,赤红的双目流下血泪,一副死怖相,咬牙切齿道:混蛋,我才是刘山君。

贱骨头,竟敢违逆你的主人,去死把!脚底下的大地开始震颤,起初,夕夏还以为自己身体太虚,在冲出公寓后精一放松以至于腿脚发软产生了错觉。

不过在第二下后,少女很确定,不止是脚底下的地面,连附近的横梁、墙壁、立柱都在颤动着,换句话说,整个公寓都在摇晃起来,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咔擦声。

片刻后,在震耳的轰鸣声中,隐约的窜起了无数又尖又厉的呜呜哭嚎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紧接着,仿佛泼开了墨水般,公寓里的空气快速地被染成了墨色,或者说,此时此刻,公寓才解除伪装变回到它本该有的面貌。

黑漆漆的气团翻滚着,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息滚滚扩散,如同雪崩般带着哗啦啦的闷响。

不过刹那,整个公寓就笼罩在这层深黑色的不详阴气中。

周围的温度也快速的降低着,不是宛若寒冬的那种彻骨的寒意,更像是那种笼罩着尸体般的阴冷温度,从外而内的湿冷感不住地侵彻而来,而且带着恶心难闻的惊人恶臭。

就像是公寓里的尸体一瞬间全部腐烂,堆积如山的尸臭熏得鼻子都恨不得屏住呼吸。

异变不仅仅只是在局限在公寓内部。

在滔天的秽气失去了束缚,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的时候,夕夏看到,头顶的天空中卷起了异的云团,云气滚动着沸腾着,铺天盖地的朝着公寓的方向聚集。

月光很快被白色的云团所遮蔽了,地面上却不见得多么黑暗。

因为在天空之上,开始有电光在云朵中翻腾着,如龙蛇般游走起来,时不时地就将地面照亮一片。

每窜过一道紫芒,没过多久,地面上就能听到一阵轰鸣的巨响。

雷劫!就算是不熟悉其他的法术,但是对于中华话只要稍有了解,就能够轻松得出这个结论。

甚至,连中华话也不需要太过了解。

因为在世界上几乎所有文化圈中流传的话,轰鸣闪耀的雷光,几乎都预示着明的震怒,象徵着永恒的罚。

夕夏立即强撑身子,奋力地继续小跑。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很快就要被雷光所覆盖了。

哪怕是呆在附近,恐怕也会有被误中的风险,就算本意是祛邪除恶的天罚,击中人体同样是致命的。

同时,少女也透过契约上的精纽带,拼命的呼唤着尤凌。

和那边的精纽带并没有断绝,可是从少年那边也根本没有传来任何回应,唯一的精链接中,只有时不时传来的憎恨、狂乱、阴森等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而且哪怕是这样的连通,也变得越来越微弱了。

不远处,周围的居民楼里也开始响起嘈杂的人声,现在已近黎明,有些眠浅的人都快要醒了。

更多原本酣睡的居民恐怕都是被这股冲天的恶臭味所惊醒,再加上一阵强过一阵的雷鸣,只要不是睡得特别死的,怕是都醒转过来了。

夕夏心急如焚,眼里泛起着酸痛麻热的感觉。

在这个深夜,明明周围不到百米的地方就有大把的人类,不过夕夏还是觉得自己孤独得宛若深处荒原,一个短暂相逢、灵肉交融的友人,恐怕正要离自己而去了。

而自己却正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正在发生,不再压抑自己的感觉,夕夏任由着热泪失控地脱框而出,低低地对着早已不在跟前的尤凌说道:不要死,不要死啊。

你说过的,要活着离开。

你还没有实现承诺,怎么可以就死在这种地方呢。

热泪被夜风吹凉,冰凉的泪珠沿着脸颊掉到地上,夕夏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即伸手到挎包,掏出手机,轻车熟路地拨打着那个号码。

在刚显示接通后,夕夏便如倒豆子般急促地报出了一行字母+数字的组合,随后电话的人工语音回复着:丁级调查员林夕夏,身份确认。

通过gps确认,你正处在b类灵异模因爆发区域,现实悖论已被触发,察觉到高规格天道反应,现已判定丁级调查员无法独力处理,且模因爆发区域为人群聚集区域,已无法守密。

现建议行动策略调整,请以保全自身安全为首要,停止一切危险作业。

保持高度警惕,注意随时可能出现的灵异袭击,等待后续支援。

嘟~人工智能判定处理权限不足,无法后续处理。

现有更高权限工作人员接手此事件,正在转接中,请稍后……看着第一道雷光在天幕中划成一个修长的线条劈中黑气沸腾的建筑大楼,浓郁的阴气在极阳的光辉下湮灭。

电话里传来少女熟悉的声音,夕夏不顾刺眼的光芒死死盯着那墓碑般的大楼,心里不知是喜是忧,机械地张合的小嘴:师傅,我是林夕夏,开始汇报情况……在第一道闪电开始了罚后,第二道的电芒如利剑般直刺楼中,随后,银蛇在在这黎明前最幽深的天幕中狂舞,宛若白昼提前降临。

为着夕夏的声音伴奏着最高亢的交响曲。

没过太久,街头的一角出现了一辆深黑色的小皮卡稳稳的停在少女的面前。

车门被打开后,一行精干的人员从车里鱼贯而出,训练有素地掏出工具,开始有条不紊地工程作业。

夕夏知道,不仅仅在这里,在这个街区的其他十一个地方,也会有其他的紧急行动组被动员到相关的位置上,借助至高的星辰天眼进行测绘,按照卫星的精密指示,在不同的高度上描绘出足以封印公寓的立体阵图。

这样一来,相关的影响也会降到最低。

至少,周边居民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可是,夕夏的泪珠断了线一般的止不住地掉落。

在灵类事件日趋增加的如今,国家在一次次地摸着事件总结归纳后,再辅以上古的记载,也得出一个个针对的理论推断。

作为优秀调查员的少女,自然也是很清楚地知道那些理论的。

可是,就正是因为知道,所以心里更加悲恸。

活人拥有着血肉之躯以作甲胄,体内脉络中流动的气血就是阻隔幽冥的最好的护城河。

可是,如果是尤凌自己,哪怕是和自己签署着共享生命的契约得以受肉,可是,虚妄的终究是虚妄的。

在公寓那几乎变成新的冥界的区域里,所有的亡灵,都会不可避免地被更大的源头所同化。

再加上那个和巫师妄自的执念相结合的妖鬼的攻势,尤凌的现状不容乐观。

何况,哪怕是维持住了心头的清明在秽气中得以智不失,可是,那滚滚的天雷同样不是好相与的对象。

活下来,活下来啊。

低低的呢喃着,仿佛从这句话得到新的力量,夕夏拖起快要脱力的身子,一只脚似乎因为过度释放灵力受伤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只好一跳一跳地朝着那辆汽车前进。

我是林夕夏,025分区丁级调查员,前来支援。

对着那个行动小组的组长举手行礼,夕夏极力地调整呼吸,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着。

破灵的行业的圈子其实不大,这个行动组的组长在之前的行动中也和少女有过一面之缘,对方同样行了个军礼,看着夕夏伤痕累累的状况摇了摇头说道:辛苦了,林组员,在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收到了行动概要和你的汇报。

我们已经了解基本的情况。

目前没有派发给你的行动任务,请回总部修整,医疗组随后会到。

不,我要留在这里。

我还有没完成的任务。

少女毫不动摇地抬起头,和这个高了自己几个头的男人对视着,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自己的话。

看着比自己还矮上几个头的少女的眼中坚定的目光,组长耸了耸肩,收回了公事公办的语气,转柔的声音中透着几分关心,随便你了,反正你手上的行动终端也没坏。

如果总部那边没意见,我们也无所谓的。

虽然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过在我看来,以你现在的状态,根本干不了什么。

如果有什么需要支持的地方,可以跟我们这些兄弟单位说,不要逞强。

不过,我们组目前接到的首要任务就是合力和其他行动单位开启临睡结界封锁这个阴气的源头,阻止邪毒蔓延。

恐怕一时半会无法协助你了。

夕夏嗡动着嘴唇,脸上阴晴不定,最后低下头叹了口气:好的,谢谢,我知道了,您先忙吧。

我还有几个事情要跟总部汇报。

组长点点头,做出个ok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汽车,你随意吧。

车上还有急救药品,你自己应该知道怎么用。

在简短的应了句后,少女爬上车,在继续通过几个电话后,再处理了下伤口。

在此期间,劫雷连续不断,仿佛钱塘江的大潮般连绵不绝地起伏着,而地面上笼罩着整个公寓的大结界也在少女的面前逐渐地成形着,不知看了多久,突然,夕夏只觉得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到一个激灵,少女惊醒过来,下一刻,自己已经从坐着变成平躺下来,眼前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脑子里还恍恍惚惚的,入眼的雪白的天花板亮得刺眼,鼻子里嗅到淡淡的花香。

醒了啊。

一个温和的男音从旁边传来。

夕夏本能地想要跳起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住了,少女低下头,像是认错般轻轻地说道:师傅~作为国家针对于异变的调查局,虽说在初级培训中采用着宛若大学一般的工业化教程,但是一个讲师面对整个班级的学员终究力有不逮。

到了实战中,还是吸取了传统的门派和公司项目经理类型类似的师徒传帮带的模式。

由一个高级专员负责手底下的新旧成员,以老兵攻坚,新人协同的方式互相弥补,吸收经验。

看到少女苏醒过来,师傅有些难看的脸色和缓起来,看走眼了。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孤魂作祟,居然不小心误判了,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职,幸好你自己也灵机应变,挺过来了。

这次事件被判定为b+级异变,能够活着从里面出来,并且破除那个高阶结界,很不容易了。

总部里对你的评价很高,现在你的等级调成丙等下上品。

在听完师傅的简单介绍后,少女只是简单地应了句谢谢。

九品中正制,每个阶级都分成上上品,上中品,上下品,中上品,……一直到最后的下下品。

假如是以前的自己,在一口气连跳4级,从丁级的上中品到了丙等恐怕会高兴到不得了吧。

可是……可是如果是要以别人的牺牲来换取这样的成果,哪怕是心里知道以双方的实力差而言,牺牲在理性上来说很难避免,可是心里还是充满了没法描述的苦涩和哀伤。

夕夏隐隐地知道,那个初逢的少年,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回忆。

少女恍惚间想到了曾经好不容易等到的昙花,美丽,芳香。

却如流星般短暂。

虽然短暂,却很亮,很亮。

闭上眼睛,尤凌的记忆在脑海里还是那么清楚,甚至再回想一下,那个男孩子的肌肤的体温都还残留在自己的身体上。

可是,他不见了。

从最后的情景来看,恐怕是诀别。

自己还是不够强大啊,假如修炼得再强大一些,那么一开始就根本不需要有这这样的牺牲了。

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对方倾述,可是,那个交托生死、双方互相吧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对方的男孩已经不在了。

他究竟是被那邪灵熏染同化,最后在污秽灵能和现实的悖论中引来的天劫中被击入地府,还是在纯净的雷光中被净化,回归到应该去的九泉呢,还是再度沦为孤魂野鬼呢。

一想到这无限多的可能性,夕夏感觉泪腺一酸,泪珠簌簌地又流了出来。

老头子们现在可要头痛了,在大都市的住宅城区爆发了模因事件,虽说第一时间就被压制处理了,本来想定性成地下毒气泄露,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爆发这种大规模的异象,就算是紧急调人来催眠洗脑都来不及了。

搞得人心惶惶,舆论上压力太大。

连那几个大国的灵异组织都发来询电,问是不是我们有意识地在暗地里搞献祭邪术试验,现在高层听说很震怒,局子里很被动呀。

你醒了的话也得做个报告,别太伤心了。

师傅絮絮叨叨地说着,递过一个纸巾。

接过纸巾擦了擦泪,少女回过,作出了决定,抱歉,失态了。

我想自己应该没事了,现在请求归队。

并且我怀疑那场事件还有余波,请求申请通灵仪式进行检测。

因为我当时亲身参与了模因爆发,请以我为媒介,进行通灵。

师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哦,我估计意义不大了,现场全是被雷击过的痕迹,信息被破坏得很大。

我估计现场有鬼魂,也不可能逃得出来的。

而且召唤鬼灵要提供的阴气环境也被破坏了,在爆发事件后,国家已经让地质处的同事找到那个地下灵脉的节点,直接把它截断了,破坏工程很成功,现在顶多只有最后一点残留的阴气顺着惯性流过来。

不过稳妥点也有道理。

我回去的时候跟局长说下,让他调几个通灵专精的专员来协助下仪式。

那我现在就可以开始工作。

夕夏撑起身子翻身下床,通过灵力过度解放的身体还是一阵酸痛,不过勉强行动还是没有问题的。

别太勉强自己了。

先去完成下检查把。

对了,这是你的包。

师傅站起身来,朝着床头方向指了指。

在经历完一系列的精密检查后,医生们得出的结论是,夕夏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在过度解放灵力,释放身体潜能以至于虚脱伤,需要长时间疗养才能恢复过来。

虽说代价不小,不过正面遭遇了天灾级规模的b+级灵异模因爆发事件爆发,仅仅的虚脱就能够逃生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喜事了。

最后的结论自然是准予出院。

由于全面的检查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黄昏之后,少女才好不容易地收到了最后的通知。

师傅已经接到通知赶回分部回去了,虽说口头上那么轻描淡写,不过作为东南方向的负责人之一。

在辖区里出现这样的超恶性b类事件,可以说整个分部的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恐怕这几周,都会有数不尽的报告要填和更多无穷无尽的调查把。

抱着挎包,夕夏一个人慢悠悠地在夕阳下被照得红彤彤的道路上走着。

慢悠悠的动作倒不是因为故作矜持的优雅,而是因为体质原因的不得不。

身上上弥漫的虚弱感还是没有消除,被超负荷动用的胳膊和大腿上也一阵阵地传来了隐隐的痛楚。

不过夕夏并没有任何抱怨的意思。

如同医生在检查的间隙发出的感叹一样。

夕夏自己也心知肚明,自己的存活,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简直是一种堪称迹的存在。

流转在身体里的痛楚,难受得让身体每行走一步,经都发出令人想要呻吟的悲鸣。

可是,再多么难受痛苦,这股让整个身躯都感受到的不悦的知觉也正是活着的证明。

活着,比一切都好。

在入行接受成为调查员的命运的时候,少女就有了觉悟。

只要不是那种彻底丧失肢体、残疾,以至于失去了身体的完整性,让人生的道路都被迫为着身体而作出妥协扭曲的创伤,对于少女而言,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所以,夕夏也拒绝了医生想要开具镇痛药的建议,不仅仅是因为想要更好的感受到生命的存在,还有另一个原因。

每一步都牵引着整个身体经里的痛,必须要用大部分的意志去压抑才能忍住不叫出声来。

也只有这样,被不断分散的注意力才不会一直想着那已经离开的少年。

走着走着,突然,夕夏觉得挎包中有些鼓鼓囊囊的,嗝得腰身上不太舒服。

就像是风湿病患者在阴雨天里感到关节酸痛难忍一样,浑身酸痛的身体也是敏感到了轻轻一碰就会产生痛苦异样。

幸亏绿化带道旁有用来供游客休息的长椅,夕夏坐下身,将挎包从肩头上解下,放在膝盖上。

打开扣带和拉链,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没有整理好。

在挎包的一边的夹层,一只玩具小熊斜斜地歪到了一边,在包里面形成了个不那么突出的对角。

哦。

嘴里嘟囔了句,夕夏将手伸进挎包,准备调整下小熊玩偶的位置。

当手指握住小熊的身体的刹那,一阵触电般的感觉从接触的部位上传来。

夕夏愣住了,自己的灵力不听使唤地透过手掌向着小熊玩偶的方向流去,同时的,一股阴凉的感觉从玩偶的身上回流过来,在自己和玩偶的身上协调地组成一个循环的回路。

无法言喻的线如蛇般从手臂上向着体内缠绕,不,随着灵力的鼓荡,少女看到那根线本来就萦绕在自己周身,只是暗淡得几乎看不见。

此时此刻,那线正吸取着双方的灵力,两边的灵力共鸣着重新勾勒出形体。

这种感觉,熟悉无比的契约再一次地降临了。

无来由的,夕夏知道,契约的另一端,是尤凌。

夕夏的脑海里也传来了男孩有气无力的话,夕夏,是你啊。

沉默片刻后,少年的声音再一次径直地在脑袋里传出:既然你没死的话,看来我也没有被带走啊。

夕夏觉得头脑里嗡的一下,原本已经做好了永远失去他的准备了。

如今一下子的惊喜,强烈的感情在大脑里震荡得几乎没有实际感了,一下子有千言万语在心头袅绕,最后到喉咙边上只化成一句话:你还好吗?不太好。

先是被那个大家伙吞掉,然后又是被雷劈。

再过了没多久就挨了炸弹,差点就和那个家伙一起被摧毁了。

不过在那个家伙的里面,我也才确定了,那个自称刘山君的家伙,真的是个被求生执念覆盖的伥鬼啊。

之前我还在怪,被心火劫烧穿的东西,怎么还可能留下魂魄来。

哪怕是在脑内用精对话,听到令人在意的内容,夕夏简直是要竖起耳边,有些紧张地问道:那……那只伥鬼,死了吗少年懒洋洋地答道:放心,死得不能再死了。

被满满怨念覆盖的妖魂,想跑出去哪有那么容易。

在挨了公家的炸弹轰炸的最后时刻,我已经看到了幽冥的判官直接降临在尘世了。

那股冲天的怨气,可是比黑暗中的灯塔还要显目呢。

闻言,夕夏的脸色变得舒缓下来,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少女的表情又多了几分羞愧和无奈,对不起,我自己先跑出去了。

少年的语气还是有气无力,不过多了丝欣慰的感情,没事啊,我辛辛苦苦地为你断后,就是为了让你有机会逃出去。

结果你还没逃出去的话,那才是要完蛋呢。

假如没有人把结界内被蒙得严严实实的错误和外界相通,引发悖论产生反应的话,真到了硬碰硬起来的时候,我两只能手拉手一块到它的肚子里去了。

一边说着,少女感觉到,被自己握住的小熊轻轻地动了动。

小熊玩具软绵绵地小掌轻轻地在自己的手背上拍了拍。

嗯。

像是这个动作开启了感情的阀门,夕夏故作坚强的样子一下子土崩瓦解了。

少女哽咽着抱起了小熊,以更大的力道,反握着那毛茸茸的小掌,娇俏的脸蛋深深地埋在了小熊的肚皮上。

哭泣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小,娇娇细细的声音像是小动物般轻吟。

脱框而出的眼泪毫不保留地从脸颊上滚滚地留下来,打湿了玩偶的外套。

我不是已经回来了嘛,别怕。

我说过的,要和你一起活下来。

被少年附身的小熊笨拙的摆动手臂,极力地安抚着夕夏的情绪:也是多亏了你。

幸好,幸好你最后活着跑出了雷击的范围,也幸亏你开始的时候给我净化了邪气,否则,我根本不来不及通过契约被牵引到你身边,只能和那个被无用的妄念附身的妖鬼一起陪葬了。

对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巫术知识不是必备的把。

夕夏突然从小熊的肚皮上抬起脸,疑惑地问道。

看上去心情很好,少年并不忌讳说出自己的秘密,嗯,才发现嘛。

我本来以为你早就已经知道了。

嗯,从哪里开始介绍呢……我一开始就介绍过了,在那个巫师死的时候,整个公寓被他驱使的伥鬼都围拢到他的身边吃掉他的血肉,撕扯他的魂魄。

我自然也在其中,在吞噬中得到一些知识,很正常的。

只不过幽灵的怨气很容易干扰智,很多情况下压根想不起来罢了。

那只伥鬼得到的分量可是最大的,所以它也就被老巫师的执念给覆盖了。

真是白痴。

不过无所谓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原来如此。

夕夏点点头,语气中出现了丝沉重。

脑内的对话还在继续,接着,少年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疑惑和为难。

也对呢,我的记忆告诉我,对于人来说,吃人其实说起来很恶心的。

我能这么若无其事的回忆这种事情却没有什么感觉,其实这么说起来,我应该也是早被污染了。

夕夏,忘掉我参与吃掉巫师的这件事把。

然后,爱上我,深深地爱上我吧!什……少女的眼中陷入了呆滞,宛若当初公寓的图腾在瞳眸的深处一闪而过,不过细细看的话,图案却又并不不同。

茫然地应了声后,夕夏接着皱起眉,觉得好像缺少了些什么,疑惑地随口问道:怪,刚才好像想到了什么的。

尤凌轻描淡写的说着:嗯,不记得就算了把。

肯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也对呢。

将这种事情抛诸脑后,夕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体上的疼痛还是那么难忍,简直连柔软的衣物和肌肤碰撞都能让过度使用身体的痛苦加大,不过,这种痛,也没关系了。

所有的代价,都有了回报。

就像是以为是悲剧的著作,看到结尾却是团圆喜剧。

再继续进行令浑身疼痛不堪的苦行般的行走没有必要了,少女叫了辆的士,带着自己的小熊直接乘车回家。

在车上,夕夏抱着尤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小熊仔的黑色玻璃眼睛对视着,看着都市霓虹的灯光在玻璃球上投下五颜六色的光彩,少女嗤嗤地笑了起来。

司机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所以的色,不过并没有说话,专注地握着方向盘,小心的前进。

虽说后座的女孩子突然就笑出声来在他听来挺莫名其妙的,不过他倒也是见怪不怪了,作为一个开车多年的老出租车司机了,见过的人和事都多了去。

刚才那个女孩子,在上车的时候眼角还满是泪痕,手里的熊玩偶也沾湿了不少,可是脸上却扬起着如释重负的绚丽微笑。

司机点点头,自以为明白了,见多识广的事例在脑子里组成了个简短的小剧场,色不变地开着车。

这个年级的年轻人嘛,说到底也就是情啊爱呀什么的,肯定有自己的小故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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