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记不起自己当初为何一定要离开婆罗宫,记不起一个相遇几天的少年是怎样迷了他的心窍,记不起他是怎样对师父恶言相向走得头也不回的。他记起来的只有冰天雪地的苍山,谢珩之捡了被冻得奄奄一息的他,摸着他的脸笑道“小东西长得不错,我捡了就是我的了,养大了给我叠被暖床倒挺美”,他当时有些害怕,可也觉得谢珩之的怀抱实在暖和,无助地揪紧谢珩之的披风,生怕再被丢到冰天雪地里,谢珩之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屁股,当即放弃拜访旧友的打算,当即折返回婆罗宫。
谢捡至今都记得谢珩之那件披风上的每一个纹路,他刚被谢珩之捡回去的时候没有安全感,晚上非要抱着谢珩之和那件披风才睡得着,少一样都不行,谢珩之不是个好性儿的人,对捡来的小少年却意外地耐心,搂着他度过了一整个没有安全感的冬天。
“师父……”谢捡无意识地低喃,眼里留下两行泪。
他知道自己是不成了,心里也不如何畏惧,只是遗憾死前不能再见师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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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捡醒过来的时候脑袋都快炸开,腿动一下都如有针扎,整个人只能僵硬地躺着,一动都不能动,他想,若这就是黄泉,可委实不太好受。
一个正值年华的少女端了热气腾腾的汤药进来,掀开的珠帘在她身后微微晃动,一瞬间让谢捡失了神,他喃喃道:“我在做梦么……”
——这正是他从十岁到十八岁,整整住了八年的卧房。
少女笑意盈盈地执了药碗挨在床头坐下,柔声道:“这不是梦,大师兄,你真的回来了。”
“师父……”谢捡欲言又止。
少女心领神会,解释道:“是非言出去的时候看到你晕倒,叫了我一起把你抬进来的。”
谢捡期待的黑眸黯淡下来,沉默地垂着眼。
非墨俯身凑近了他,耳语般地说:“不过你的内伤是师父治好的,他不让我跟你说。”
谢捡的眼睛倏然一亮,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非墨被他毫不掩饰的渴望的眼神逗乐,掩嘴一笑:“先别高兴太早,你伤得不轻,膝盖和小腿还有不同程度的冻伤,没有个十天半月的下不了床。”
3
谢捡呆在房里养伤的十多天都快被闷坏了,他统共就见过两个面生的小丫鬟,就连非言非墨都没怎么见到,更别提谢珩之了。非墨说是谢珩之为他疗的伤,但事实上,他睁眼之后就没见过谢珩之,看来谢珩之是铁了心地不想搭理他了,权当婆罗宫没他这个人。
谢捡心里的不安与日俱增,能下地行走之后立刻走出房间,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往师父的住处晃去。
谢珩之单独住一个院落,跟谢捡的住处离得很近,他磨蹭得再厉害走了一会儿也到了。院子里的白梅有些已经开了,空气中浮着淡淡的冷香,像极了谢珩之衣裳上的味道,这股香味仿佛凝成了一只无形的手,肆无忌惮地揉`捏着他的心脏。
谢捡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酸涩感,这里的一切这里的人,他曾经唾手可得,是他愚蠢地拒绝了,如今他想回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头路可走。
随着距离的拉近,后院浴房传来的淅沥水声逐渐清晰,谢捡的心猛地一紧,双脚不受控制地往浴房走去。从他离开苍山开始,他就再也没见过谢珩之,忙起来还好,一旦稍有空闲,他就会疯狂想念谢珩之,去到江湖上之后,他才知道谢珩之对他有多好,也才知道谢珩之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最可怜的时候,他不得不把自己绑在床上,以此来控制自己想要回婆罗宫的欲望,保全那点儿自欺欺人的妄想。
眼前的房屋说是浴房,其实更像个过分简洁的宫殿,正中央的池子里引了山顶的干净雪水,冰凉彻骨,平时除了谢珩之,谁也不在这池子里洗浴。
谢捡刚站到浴房门口,里面就传来谢珩之淡漠的声音,“进来。”
谢捡蜷起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个深呼吸之后才推开门,浴房大得吓人,谢珩之正背对着他闭目养神,赤`裸的身体在清澈的水间一览无遗,精悍健美的躯体兼具力量和美感,完全看不到岁月流逝的痕迹。
谢捡不敢再看,乖乖低头站在池子边,想叫一声“师父”,又怕谢珩之不认他。
“脱衣服。”谢珩之还是没有睁眼,慢条斯理地吐出三个字。
谢捡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什么?”
“脱衣服,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谢珩之淡淡道。
谢捡将手放到腰间的衣带上,半天下不去手,他不是没跟师父裸`裎相见过,少年时跟师父一起洗澡也是常有的事,但自从他知道师父对他的心思以来,他就一向很注意不在师父面前裸`露身体,谢珩之也从不勉强他,所以他听到谢珩之的这句话才会那么惊讶。
“不脱就滚。”谢珩之冷冷道。
谢捡咬咬牙,默不作声地扯开腰带,缓缓脱去上衣,温热的皮肤接触到寒冷的空气,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忍住牙齿打颤的冲动,低声说:“脱了。”
“还有裤子。”
谢捡羞耻地咬紧了牙,这份羞耻不仅仅来自于裸`露身体,更源于谢珩之对待他的态度,那样漫不经心,仿佛他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奴隶或者货物。然而,他的心在谢珩之手中,他渴望谢珩之,他只能照做。
脱光的谢捡站在水池边,舒展着修长美好的躯体,尽量藏住自己的尴尬和无措。
谢珩之终于肯转过身来,转身直立的动作带起一片哗啦啦的水声,谢捡强忍住捂下`身的冲动,目光静静地垂着,根本不敢看谢珩之的眼睛,更不敢看他的身体,只能强作淡然地站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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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珩之坦然地裸露着身体,举步向谢捡走来,谢捡不敢抬头,沉默地站在原地,直到视野里恰好出现谢珩之分量颇为可观的胯下那物,谢捡一瞬间脸颊红透了,抬头也不好,不抬头也不好。
谢珩之嗤笑道:“何必摆出这副处`子神情,难道你跟何蓝没有行过人事?”
谢捡难堪地扭过头,他确实没有同何蓝有过房`事,他因为何蓝而离开苍山,但实际上两人在一起的时光相当短暂,何蓝向他求欢,他因为面皮薄没有立刻答应,何蓝是个惯于情事的,耐不住寂寞,就找了旁人,被谢捡撞了个正着,谢捡不肯原谅他,两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散了。
现在回想起来,谢捡跟何蓝哪里做得成伴侣?
何蓝生性浪荡,是个没皮没脸敢爱敢恨的,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屁股,跟他在一起的人必须十足强势有掌控欲,两人才能顺顺当当地走下去,当年的谢捡本人还是个少年郎,听何蓝说两句荤`话都要脸红,纯情腼腆不谙世事,两人根本不是良配。
况且,谢捡当年离开婆罗宫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谢珩之,谢珩之待他温柔太久了,以至于他忘了谢珩之性格中还有流`氓强势的一面——谢珩之醉酒后把他压在榻上摸他,差点就弄了他后面,从没受过什么委屈的他羞愤欲死,下定决心离开苍山离开谢珩之,出于少年意气,他还在走前狠狠刺了谢珩之一把,至今他都忘不了师父当时心灰意冷的表情。谢捡跟何蓝与其说是情人,其实更像朋友,谢珩之想要他,他就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