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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之物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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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吾听说,这位小姐,最近已经害了病,对也不对?」

「是……说句实在话,我家这位『小姐』的病,已经……」道安说到这,脸

上突然露出了难言之色。

「但是,你分明应该是喜欢这位『小姐』的,是也不是?」

「平三公子,您……」

「哼,喜欢上了自己主家的准夫人,既心生如此邪念,却又不敢面对自己的

内心!自己的心上人已经时日无多,你却还要带她回去那深渊干什么?就你这个

样子,还算个什么男人!」

道安一听这话,彻底抛去了刚才玩世不恭的样子,直接愤怒地站起了身:

「平三大人!请您放尊重点,别把话说得太过分!」

「我有说错一句话吗?」

「是,您是没有说错。年初的时候,我帮着小姐她请过一个唐人医生,当时

医生就说,小姐的性命,怕是留不过今年年底了。从某种层面上,没错,于情于

理,我应该带着她离开。那您呢?」道安接着,却严肃地正色质问道:「您又如

何?您面对了自己的内心了吗?您喜欢上了您自己的一奶同胞的亲姐姐,作为一

个从小修佛之人,您这不叫心生邪念?而您哪怕被人误解为喜好男色、甚至被人

误解为是一介女流女扮男装都在所不惜?甚至您为此可以抛家舍业、以出家之名

义在诸国流浪,您就面对自己的内心了吗?」

听了平三和道安两个人的话,在场的人都傻了。

——好在在场的,也就那个卖饼汤的以及三郎俩人而已。而没过一炷香的时

间过后,三郎再三确认,刚才那个摊主一直在忙着拾掇自己的东西、切鱼干肉干、

去附近的泉眼打水添汤,而根本没听见道安和平三的争吵内容,三郎这才帮着他

把命保了下来。

(我的佛祖,一个喜欢上了自己家主的小妾、一个喜欢上了自己的亲姐姐,

再加上我自己这么个与亲叔母有染的,今天我们这仨人,能凑这么整齐,倒也真

是不容易。)

「我说,二位,先冷静一下。不要动手!」

眼看两个人都有剑拔弩张的意思,并且吵着吵着,两人还都站了起来、拿起

了各自的铁手杖和竹棍,三郎连忙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横站在二人中间,

又抬起一只手拦在俩人身前。

有时候劝架这种事是根本无意义的,因为有时候越劝架,当事人越想打——

一见三郎来阻止,平三反而来了脾气:「口无遮拦的家伙!吾当真该教训教训他

……」

却没等平三把话说完,只见道安却只是拄着竹棍,一瘸一拐地走着,换了条

长凳,独自黯然地坐下,坐下之后,又有些无力又愤懑地,用着三郎和平三都能

听得到的声音说道:「面对内心……说得轻巧!您可是个金贵的人呢!您从小说

是出家,但哪知您是不是养尊处优?我从小被生身父母嫌弃、收养我的父母在收

了我没多久,自己又有了自己的嫡生子,我也是被送到寺庙里长大的,您可曾知

道?您从小修佛,跟我这种相比又如何?而之后,您年少即已成名!而我呢?我

在您现在的年岁,在多么艰难地活着,您又何曾知道?您活的轻巧,但您知道在

这世道上,有几人能够随心所欲?又有几人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谁不是背负

着最难过的事情活着?不信你问这位摊主大人,还有这位三助大人,谁不是这样?

「是,我是喜欢那位『小姐』大人,可是我说了我自己的内心又当如何?您

瞧瞧我——我是一个奇丑无比、瞎了一只眼睛、又瘸了一条腿的人啊!一切的一

切,对我岂不是痴妄?我十二岁就流浪诸国,到四十岁才得饱食餐饭,多亏了现

在我家的老爷大人!我能够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么?那位『小姐』大人,其实最近

这些日子里,对我也已经产生了一种贵人对下人不该产生的情愫,这你可曾听说?

而这,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但是我只能不知道、我只能装作不知道!我只能不去

回应!试想,就算我面对了内心,去告诉了她和老爷,之后呢?就算老爷大人不

杀了我们俩,放我们俩走,可我们又能去哪?我从小颠沛流离惯了,可她呢?她

可是个『小姐』大人啊!她真的能够陪我一起过苦日子吗?就算时日无多的她,

真的能够陪我一起吃苦,我又于心何忍?平三公子,请您告诉我,对于这样的我,

除了如此努力地活下去之外,我又能如何?

「而您呢?您又当如何?令姐我是见过的,那确实是一个好女人——那样的

女人,是个男人都会对她产生爱怜倾慕之心,站在您的立场上而言,作为十年不

见的弟弟,对她产生了非同一般的、违背伦理的情感,在下认为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您又能如何呢?您这次出走,我听说,就是因为你厌倦了『家里人』的互

斗;但如果没有令姐下嫁给您的堂兄,化解了您堂兄和您之间的恩怨,会有您

『平三公子』的今天么?」

平三听到这,不由得放下了手中的铁杖,然后一脸悲郁地重新坐下。

道安又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平三的身边,平和地说道:「您说在下工于心计,

在下就当是赞许了。您知道,在下活到现在活了四十载,对『人生』二字有何感

悟么?」

「请讲。」

「——所谓『人生』,就是为了某些重要的事情,而不得不应当放弃某些更

重要的事情。这就是人生。」

道安正经地说完这番话后,一滴眼泪,又从他自己的脸颊低落了下来。

平三深呼吸了一番,蓦然无语。

而站在两人身边的三郎,也不由得感慨万千:自己的心境,其实跟道安也好、

平三也好,全都很像;但是,貌似三郎自己要比他们二人更加幸运——毕竟自己

跟阿艳彼此实实在在地拥有过,并且,现在的阿艳也只不过是暂时没了消息而已,

早晚有一天,当三郎把阿艳找到之后,他们两个还可以日夜相伴,而对于道安和

平三而言,他们两个,却只有把自己心中的那个最美好却最不可能的人,默默藏

在心底。

平三沉默了一会儿,又白眼瞟了道安一眼:「吾听你说的这些废话,让吾想

喝酒了——哼,结果,那么珍贵的女真人的『烧刀』,刚才还都被你喝没了!」

「哈哈哈……」道安抹了抹眼泪,又一次无赖地笑了起来:「没有酒,咱们

这有热汤啊!哈哈哈——」旋即又对三郎招呼起来,「来,三助大人,您与小的

也算是有因缘,您也一起来,咱们三个,再来一碗汤吧!只不过啊,小的身上钱

没带够,三助大人您是尾州的东道主,这个客,就得您出钱招待了!」

三郎素来侠气,面对这么一个假装爱占便宜的无赖,三郎倒也敞亮:「好说

好说!」

于是,三个人又各自端起了碗,以骨汤代酒,相互敬了一碗。

「干杯!」

「干杯!」「干,请了!」

一碗热汤下肚,平三拿出手帕擦了擦嘴,又对道安问道:「刚才你那番话,

是有人请你对我这么说的,对吧?」

道安这个时候,也换出了一副冷冷的语气:「年少成名的您,果然是聪慧过

人——是了,我在诹访寻到我家『小姐』大人的时候,遇到了宇佐美大人的『轩

辕』,又跟宇佐美大人见了一面。他现在人在飞驒呢,您的师父光育禅师、还有

您的堂兄也都在。」

「嗬,都来了啊……我知道了。」平三点了点头。

道安想了想,连忙又说道:「至于刚才,我说的别的多余的话,您就当我是

醉后酒话吧。您不用放在心上。」

「我明白了,道安。」平三思量片刻,看着道安追问道,「那你来了这里,

真就只是因为,不愿意看到你的那位『小姐』大人嫁给对你有知遇之恩的老爷,

心里烦闷而云游到这的?还是跟先前,你到我那里的目的一样?」

「呵呵呵,可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您猜对了。我这次来,是见人

的。」

「那你见到了么?」

「当然见到了。」

说完,道安和平三,竟然齐齐看向三郎。

三郎表面上故作镇定,实际上手心里的汗都冒了出来——饶是他上过几次战

场,在这一刻,他竟然仿佛感觉到,道安和平三的眼睛里,似乎有千军万马冲着

自己奔袭而来。

「啊?……怎么?哈哈,道安禅师,您,该不会是为了来见我的吧?」

「见您?啊……不不不!您搞错了!您和小的,不过是在路边的饼汤铺子偶

遇的食客而已,对吧?」道安先是笑哈哈地说道,但接着,他又挣开了略微狰狞

且冷峻的眼睛,幽幽地说道:「我是来这里,想要看看那古野的新任当主,织田

上总介信长大人的!」

三郎心底不由得无比地发毛——但是,三郎这家伙向来有个毛病:他越是心

慌的时候,就对眼前自己要面临的事物越是感到刺激,也越是有种想要去挑战、

去征服的欲望。

于是,他也笑了起来,把抓紧刀柄的手松开,改成了双手抱胸看向了眼前这

个独眼男人:「哦?那您倒是说说,您觉得,织田上总介信长这个人如何呢——

我老早可听说,这家伙可不咋地!这家伙,是个『大傻瓜』,天下谁人不知道啊!」

这下,看热闹的换成了平三。

而道安却慵懒地抻了个懒腰,又把手伸进衣领里,抓了抓自己的腋窝;抓了

半天之后,道安眯着眼睛撇着嘴说道:「说实话,我啥都没看出来——我既没看

出来这个信长有多厉害,也没看出来他是个傻瓜……我倒是感觉,他爹织田弹正

忠信秀大人,比他可傻多了!」

「你说什么?」三郎又惊讶,又有些生气——惊讶的是,自己从小到大第一

次听有人说自己父亲比自己傻,生气的则是眼前这个不要命的,居然敢说三郎自

己最敬爱的父亲的不是。

「唔——您看看啊,三助大人:信秀早年间,拥有一切可以做大的条件——

那个时候,不远处那个清须城里的织田信友还没成气候;北边的敌人还是除了画

鹰之外啥都不会的土岐赖艺;东边的今川义元,刚刚平定完跟自己弟弟玄广惠探

之间所发生的『花仓之乱』,脚跟还没在骏河跟站稳,三河的松平清康刚死、远

江的吉良家、石桥家、酒井家、石川家、本多家都在闹内讧,结果这个时候信秀

没把握住扩张的机会,反而热衷于去跟京城的公卿们搞在一起,你说说,这是不

是傻?若让小的说啊,现在信长所面临的一切困难,其实全都是信秀这个当爹的

所造成的!但与其父相比,那个信长小子,反倒是敢作敢为——先前鸣海城下一

战,虽然打败,却也应该不敢让今川义元小觑了那个信长小子的血性;尔后,我

听说三河村木砦一战,这小子居然敢狠下心、让自己的兵卒们用尸体堆出来一个

登城的梯子,残忍是残忍了点,但恰恰说明这人并非寻常之辈!为了目的,可以

不择手段,搞不好,这信长啊,将来会比号称什么『尾张之虎』的其父信秀,要

更加大有所为!」

没等三郎开口说些什么,道安又说道:「只是嘛,在下估摸着啊,现在那个

信长小子,肯定在畏首畏尾地,啥也不敢干——现在的西边有刚跟服部党和六角

家搭上关系的清须城,北边是看似老实、实际上比父亲那个『蝮蛇』更加杀伐决

断的斋藤高政,东边呢,又是『东海道第一弓取』今川治部大辅,看起来,貌似

是对那个信长形成了一个困局。但是,如果我是那个信长的话,首先不顾一切地

攻取清须城,才是第一位。」

「为何?」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在尾张站稳了脚跟,那个信长小子才能确保下一

步的事情——是,津岛凑的大米、热田神宫旁边的商座,能让他吃得饱饱的,可

没有地盘、没有石高、没有人马,又能有什么用呢?今川家进攻的脚步,那是一

步一个稳扎稳打;斋藤家的『国盗物语』,讲究的是一个恃强凌弱。若是鸣海城

在那个信长小子手里还好点,但是现在他又没有鸣海城;就那古野那么点地方,

怎么可能任其苟且?反而,你看看,平三公子,您也看看,这么大个城池、城下

这么大块街町,如果有人要是打过来,这里是不是易守难攻?这样的城池,交给

斯波义统、织田信友那种棒槌,简直是浪费啊!」

(易守难攻?这人该不是说梦话吧?)

——三郎又觉得难以置信又觉得好笑,因为自己确实差在一个人数上,但是

上次打完了萱津之战之后,自己带人大闹清须城下的时候,简直跟玩游戏一样,

如果自己带人够的话,早就把城池夺下来了,怎么能说这里易守难攻?

可在一旁的平三却也点了点头,并且仿佛自顾自地说道:「嗯,确实是座好

地方啊!虽然看似一马平川,实际上城下复杂得很。若是笼城,如果能在十字街

町的交叉点位上,放上几个兵站关卡,或者安排几个箭楼垛砦,只要对方不超过

五万人,打个漂亮的笼城战,绰绰有余!」然后,平三又不住地点着头、看了看

道路的两旁,又看了看路对过那远处在春日井的大片大片的田垄,感慨道:「不

得不说,尾张真是个好地方。有甜水、有耕地、有足够的佃农,比吾越后,不要

强太多了!」

「那要是对方超过了五万人呢?」三郎迫切地追问道,索性也不去管平三和

道安的身份到底如何了。

「如果超过五万人……道安,你怎么看?」

「如果超过五万人的话,以在下浅见嘛,呵呵,那当然,就没有笼城的必要

了……」

「那么,就不如……」

接着,二人异口同声而出:「——奇袭。」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奇袭,可是……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实施呢?」

三郎继续问道。

可这时候,道安却再次拾起了自己的竹棍:「该怎么办……这就是那个信长

小子,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啦!而我呢?小的我云游修行的时日太久,该回家去

跟老爷见见面、帮他做点事情了?」

平三看着道安点了点头,又看看三郎,接着说道:「那我也该走了。幸会了,

三助兄。」

「您也要回越后去了么?嘿嘿,在下道安,倒是不介意与您同路而行呢!只

要您不嫌弃……」道安收拾起自己的背箱和竹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

「哼,吾嫌弃!」平三又瞪了道安一眼,然后继续道,「吾还是得去趟高野

山。」

「高野山?您还是没决定要回去么?」

「确实还没——可毕竟,吾留下的信上面写着说,吾是要前往高野山出家的。

想必,他们也会在高野山等我吧。」

「哈哈,我知道了。」

「嗯,那好吧。」三郎点了点头,又微微对二人分别鞠躬,告别道:「那就

祝你们二位一路平安!」

道安欠身还礼,带着狡狯的笑容直起了身子:「也祝您平安,三助殿下。如

果将来还有缘分,我们会再见面的——还有您也是,平三公子,你我有缘再见。」

「算了吧!三助兄我是愿意再见面的。可你,道安,哼,下次再让吾碰见你,

说不定吾会杀了你的!」

「嘿嘿嘿!是吗?小的怎么觉得,能够杀了我的人,还没出现呢?比较小的

道安,还没活够呢!」

「哈哈,那好啊,那你我就走着瞧!」

说完,二人就一个朝西、一个朝东,拿上了各自的东西离开了。

「真是两个有趣的人。」

来回看着两个人远去的背影,三郎笑着说了一声,并回味着刚才两个人跟自

己说过的话——两个人看着都很怪异,但是跟着两个相处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

却让三郎倍感心旷神怡。

而此刻的三郎,并不会想到,这个说话滑稽又辛辣的独眼跛足的「高野圣」

道安,竟是近来天下间能够与自己宿敌今川家的太原雪斋齐名的谋士、甲斐的武

田晴信座下笔头军师,他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另外一个法号,名曰「道鬼」,而

他的真实名字,叫作「山本『勘助』晴幸」;

并且,在几年之后,这位「道安」禅师,却会真的死在那名叫作平三的瘦高

披发男人的手里——三郎在之后不久,还会与他在京都相遇;这个男人在这天其

实撒了个谎,「平三」只不过是他的乳名,其实他本来有个临济宗的正式法号,

唤作「宗心」,而在未来,他还会有个更响亮的法号,唤作「谦信」——「上杉

『不识庵谦信』」,当然此刻,他的名字仍叫作「长尾景虎」。

弘治元年二月二十八日,武田晴信侧室夫人「诹访御料人」因病去世;

弘治元年三月十二日日,复归越后春日山城的长尾景虎,成功镇压北条高广

叛乱,北条高广再次臣服;

弘治元年四月二十日,甲斐武田军与越后长尾军于北信浓犀川两岸胶着对峙,

后经骏河今川义元派遣军师太原雪斋斡旋,武田长尾两家停战,是为「第二次川

中岛之战」。

当然,这些这些消息,全然都是别家之事了。

对于此时只有二十一岁的三郎而言,他心中惦念的,仍旧只有尾张的清须城。

——按照三郎和信光叔父原本的考量,杀了斯波义统之后的清须织田家即便

与南近江六角义贤珠胎暗结,对于尾张内部各个势力的调略依旧不会停止,而当

前尾州的局势是,得知义统死后的岩仓城和犬山城这两个织田分家,会对清须城

产生反感情绪,因此接下来的一切行动,岩仓和犬山都不会与清州同步;而那古

野城接纳了斯波义银之后,大大小小的地头豪族们会更倾向于与那古野亲近,然

而,那些不少连城池都是用竹子和木头编成的栅栏围起的城墙才构筑起来的所谓

的城主们,对于素来眼高手低的清州织田家而言应该不会放在眼里;守山城这边,

自从柴田胜家带人攻打一番而久攻不下之后,能够成为清须按插在尾张东南部的

一个「棋眼」,但是从守山城到清须之间的这条路就在那古野跟前,切断守山跟

清州之间的往来轻而易举,于是这只「棋眼」现在也不过是颗「死子」;至于东

边,自打末森城的勘十郎跟织田信友闹掰了之后,信友所关注的眼界,就没再放

在末森城过,勘十郎那边也是一直在跟今川、甚至是家督换代之后的斋藤联络,

依照勘十郎和织田信友、坂井大膳等人的性子,他们双方也再无重新和睦的可能,

而林通胜、前田利久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再去跟清须接触;

——那么接下来,他们如果想在整个尾张再找一个可以响应自己的势力,他

们能、且只能赌一把,去试着尝试现在坐拥胜幡城的织田信光。

「是这个样子……而且,如果我从你身边离叛的话,对他们而言,他们应该

会认为,能够削弱你的力量,并且,还会因为我完全了解你这小子新研究的稀奇

古怪的军制,而对我更加言听计从!」织田信光仔细思量后,对三郎说道。

「那么,就有劳叔父,给他们点甜头尝尝吧。」

「哈哈,遵命,主公大人!」

果不其然,等到织田信光主动现身在清须城下之后,先前素来爱玩心机阴谋、

当下急于在尾张扩充实力的织田信友跟坂井大膳两个人,对于信光的投奔却毫无

怀疑——因为他们两个也正想去派人联系信光,而信光却带着整座胜幡城来投,

这让二人不免有些利令智昏;不仅如此,两个人还都妄想着,等到将来压制整个

尾张之后,他们俩各自都准备拉拢信光干掉另一方,于是信光辅一入城,当晚信

友就允诺,等将来扫平其他势力,就让织田信光担任尾张下四郡的守护代,还把

清须城原先属于信友自己的二之丸南橹的宅子让渡给了信光居住,坂井大膳这边

更是拉着信光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美女、宝刀、珠玉、茶器,也弄了一大

堆都送给了信光。

原本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按照三郎跟信光原定的计划,信光在清须城应该

只需要潜伏最多两个月,旋即就可以以引诱信友跟坂井赖信两个人出兵攻打那古

野的方式、在那古野、清须城和胜幡城下包围清州军,并且顺利占领清州。可问

题在于,信友和坂井大膳轮番拉拢讨好自己,眼看着四个月都快过去了,这俩人

谁都没有一点准备出兵攻打那古野的动静。

某次酒后,跟坂井大膳一同各搂着两个美娇娥的织田信光,终于有点沉不住

气了。

「那个……恕我冒昧啊,大膳亮殿下……」

「怎么了……孙三郎老弟?哈哈,这两个小娘们儿,不合你的口味啊?细皮

嫩肉、娇小可人,老夫倒是喜欢得紧啊!哈百余年前白河天皇怀里的待贤门院得

子娘娘,怕是也不过如此呀!哈哈……」

看着眼前其实从脱裤子到现在,快过去一个时辰的坂井大膳,下面长得跟松

毛虫似的那话儿一点就没硬起来过,还要让身边的两个裸身的娼妓轮番地用手给

他撸弄出火,信光的心里完全没有自在的感觉,而刚才的信光,也不过碍于坂井

大膳的兴致,很敷衍地在两个美女的身上进出了一番——信光自认岁数大了,性

能力远不如自己十几、二十年前,并且,这四个月以来,自己一直就被软禁似的

安排在了清须城里,根本连家都没得回,自己本就没沾染女色的心思,所以,在

两个美女身上忙活了半天,却根本都没有想要射精的感觉。

「唔……我之前就听说,在风月场上,『小守护代』您英姿神武,呵呵,在

下老迈衰弱,自然比不上赖信贤兄您。但,孙三郎想咨询赖信贤兄的,却不是床

笫之事。」

「那您想问的……」坂井大膳吮了一口眼前的微乳之后,目光一横,「呵呵,

孙三郎老弟想问的,是不是关于,咱们什么时候出兵攻打你的好侄儿吉法师的事

情,对吧?」

信光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坂井大膳给窥破了,一直以来信光都没表露出

任何的态度,只是被动等着他跟信友两个人发兵,可今天还没等自己说什么,就

被坂井大膳点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果然这人奸猾得很:「这个嘛……」

「我说孙三郎老弟,您怎么这么着急攻讨自己的侄子呢?您该不会是忘了,

三郎吉法师,可是你的兄长信秀钦定的继承者啊!还是说……呵呵,您有什么别

的心思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信光也只能就坡下驴:「心思?称不上吧……我只是觉得

不安。您想啊——我带着吉法师先前所有的胜幡城整座城投过来,可到现在,信

长他却一点动作都没有,这难道不叫人起疑么?我是看着这个臭小子长大的,这

小子从小就有两个特点:第一,鬼点子一大堆,第二,睚眦必报。我如此背叛他,

按说他应该带人直接攻打胜幡城、或者带兵打过来,可是现在呢?那古野那边,

可是安静得很!而且跟您说句实在的,我一想到这小子当初在信秀兄长葬礼上摔

香灰的那一幕,再想想先前在鸣海城、村木砦这小子的不理性的残暴举动,我现

在我做梦常常都是一身冷汗——在他身边我睡不踏实,现在离开了他、来到了清

州城里,我更睡不踏实!他若是一天不死,在下孙三郎,就一天都永无安睡之日!

大膳亮殿下,您得劝劝守护大人!」

刚刚见信光发问,一直就没把脑子从自己萎靡了很久的阴茎里面拿出来的坂

井大膳,忽然开始对信光产生了疑虑;可听他刚才这样说,那种脆弱的疑虑也瞬

间被打消了:「哈哈哈……我道怎的呢,原来是这样!堂堂『小豆坂七本枪』之

笔头孙三郎信光,居然会怕那么个小娃娃?你放心好了,那信长小子,现在面临

三面合围,他对您信光大人,必然是投鼠忌器。这么久没有任何动向,我猜他便

是怕了!但至于说出兵那古野的事情……说到此,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是如鲠在

喉啊!让吉法师活着,始终是个祸害;但是没办法,想出兵,咱们现在也是很难

办的……」

「怎么?」

「很简单——城里缺粮啊……」说着,坂井大膳却又抓了一把名贵的蔗糖、

混合市价一点也不低廉的黄豆粉和蜂蜜制成的「落雁」糖酥,往自己满是蛀牙的

嘴里塞、信光这才恍然大悟。但他又看了看酒案上那一盘即便称不上价值连城、

却也让普通百姓庶民想都不敢想的「落雁」,若有所思地看着坂井大膳。

这两年里,自从信秀死了,织田信友以及坂井大膳等「清须三人众」,一直

在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在地图上半只寿司大小都不到的尾张,总共就那么些人,

若是被征召当兵,那么田地就没人耕种;况且从萱津之战到后来的安食之战,清

须方全都打败了,被强拉来的壮丁们死的死、伤的伤,仗打完了、地还荒着,而

且农忙时节很快就过去了;更不要说,萱津之战那次,信长还带着人马把清须城

下的大多数稻田跟粮仓烧了不少,眼下到了冬天又下了大雪,清须城里的人别说

出兵打仗,就算是过冬的口粮都有些匮乏——要不是这样,信友也不愿去跟近江

观音寺城去低头。

但问题在于,在整个日本列岛第一个实行所谓的「乐市乐座」的六角家,目

前也不愿意给清须织田家分出来太多的粮食:清须织田家弑主,如果给予太多帮

助,传出去不太好听倒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六角家实行的「乐市乐座」虽然的

确养肥了南近江的那帮买卖商人,但是由于六角义贤老早对商贩们提出过「买卖

自由、不课重税,只收关所过路费」的保证,等到身为大名的六角家需要资金或

者米粮支持的时候,唯利是图的商人们却纷纷保持沉默,一点都不乐意为六角家

出一分力,仅愿意用低于南近江普遍的市场价格,将自己手头的粮食卖给六角家

——若是夏秋丰收的时候倒还凑合,可到了冬天缺粮、春天播种的时候,那帮商

人们比起把粮食低价卖给大名跟武士豪族,他们却更乐意把粮食高价卖给老百姓

——比起这个,斋藤道三在美浓所实行的「乐市乐座」反倒好得多:若是商人,

只收取普通百姓过路费的一半;商座无税收,但是所经营的货物需要向稻叶山城

进贡两成,这样一来,不管什么时候斋藤家都有的吃、有的用,而且本身就是商

贩出身的斋藤道三,反倒成了美浓境内最大的商人;而在南近江,武士们长期被

商贩们压一头,使得南近江的各个家臣豪族们对主君颇有微词,怨厌之情日积月

累,六角家内部,也是暗流涌动。

所以,即便清须织田家跟六角家形成了合作关系,想要足够的粮食,高低也

得等到四月份开春。

于是,这一共九个月,信光也在等。

而清须城下,还有两个女人也在等。

终于,在如春后不久的某一天夜里,一个年轻的武士,找上了那对儿负责运

粪掏屎尿的老夫妇的家门:「喂,『樋侍者八郎』!『樋侍者八郎』……『便所

姬响子』、『便所姬响子』……」——「樋」是「渠道」「沟渠」的意思,「便

所」顾名思义,「樋侍者」和「便所姬」,便是清须城的人给这对儿老夫妇取的

戏谑的绰号。

「来啦,来啦……」见有人来敲门,老两口也不敢怠慢:老太太这边忙爬起

来,去楼上叫醒了刚刚躺下准备睡觉的真子和阿艳——九个多月过去,真子身前

的两颗大白兔虽然依旧饱满挺立,但她整个人因为日夜忙活、加上时时刻刻都多

少有点害怕被坂井家的家仆发现而提心吊胆,所以瘦了不止一圈;阿艳则是每天

都跟着老头老太太出门干体力活,并且因为每天都干活、回到住所后自然也变得

特别能吃,尽管吃得是葛根、番薯、芋头这些粗粮,但是原本瘦小的她,全身的

肌肉也变得饱满又结实了起来,她的个子竟然比原先窜了不止一头,胸前的两只

青涩嫩桃似的小乳房,也因为胸肌的发达变得更加饱满,没到睡觉脱衣服之后,

真子总是调笑她说,「阿艳妹妹以前是两颗小饭团,现在,可变成两只大葫芦瓢

了呢」。

——而正因为真子的身材本身就难以遮掩、阿艳的女性性征现在也越发地明

显,所以每次出门见陌生人、或者有人来老夫妇的家里时候,两个人都得把自己

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二人一阵手忙脚乱,把自己身上连裹上棉袄、带披上茅草编制的蓑衣,又盘

上发,从房顶抓了一把灰,给各自脸上抹上之后,才慌慌张张地下了楼。

「磨蹭啥呢?」来人见着俩人下楼之后,不耐烦地说道,「喂,春部东市甲

街卯巷的『油布屋』的便所,今天怎么没去掏?」

「我……」阿艳想了想,低着头,压低了嗓子说道,「小的今天去了啊?大

人,您是不是记错了?」

「胡说八道!刚才人家还找上我了,特地让我来问问你们!你们成天是干嘛

吃的?嗯?我告诉你们,人家『油布屋』的老板,可是坂井『大炊助』赖光大人,

儿时在寺子屋的同学!坂井『大炊助』大人又是什么人?那可是咱们尾州守护代

坂井大膳大人的族兄!给人家『油布屋』的便所堵到现在,你们得罪得起嘛!」

「是……大人教训的是……」这个年轻人说的这些,真子自然比他还清楚—

—坂井赖光说是坂井赖信的族兄,实际上,坂井大膳他爹年轻时候剩下的私生子,

货真价实的坂井大膳的亲哥哥,当然,只不过这个亲哥哥的母亲,是坂井大膳他

爹的亲嫂子。

「那还磨蹭什么呢?赶紧的,跟我出来吧!」

于是,阿艳和真子,只好赶紧推上掏粪的小木车和粪桶马勺,跟着年轻武士

出了门。

但走着走着,先前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被自己亲生父亲和丈夫、

以及他们俩的那些狐朋狗友当作肉便器的真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阿

艳却警觉地发觉,眼前这个年轻武士领着自己走的,根本不是朝向清须城下东市

的方向。

等到年轻武士带着两人到了一个偏僻的小路上之后,还没等他便从怀里掏出

了东西,阿艳便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把肋差短刀拔出,架到了对方脖子上:「你

要把我俩领去哪?说!」

「这……艳公主殿下、坂井夫人,您饶命!恕小的刚才得罪了!您先看看这

个——」

但见这个武士从怀里掏出的,是一块熟悉碎布——真子从其手中接过了,跟

阿艳手中的布料一对:两只碎布上的织田家「木瓜纹」,正好一模一样能够对齐。

「你,可是孙三郎信光兄长的人?」

那武士连忙纳头跪地:「小的名叫毛利新介,原是美浓大垣城人氏,新近才

来尾张求仕的。孙三郎殿下知道小人实在看不起织田信友、坂井大膳等人的行径,

所以收了在下做家臣。今天小的来寻您二位,也是孙三郎殿下吩咐的!」

「那看来,」真子走到了阿艳身前,对着这个叫作毛利新介的武士说了一半

话,又回过头看了看阿艳,「信光大人的计划,准备开始实施了,对吧?」

「回坂井夫人……」

「别叫我坂井夫人了,你就直接叫我『真子』吧,我恶心我过去的这个称谓。」

「是!真子殿下!您说的对,」说着,毛利新介又站起身,向阿艳和真子身

前凑得更近了,对二人小声低语道:「孙三郎殿下帮助那古野的那位大人成就大

事,就在明天!但是,因为信光大人这边人手不够,所以,他才让我来找过来,

现在有两件事情需要您二位帮忙:等明天一大早,信光大人这边便会……」

就在三天之前,织田信光被兴高采烈的坂井大膳拉着前往清须城下,而织田

信友也是老早就等在了海西郡的村头——南近江的运粮队,总算是到了。

「哈哈哈!孙三郎老弟!瞧瞧、瞧瞧!六角承祯那个老家伙,总算松口、乐

意把粮食卖给我们了——足足五百担的粮食啊!」

「如此甚好。」信光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开始带着微笑沉默了下来。

看见了满满几十独轮木车的大米,织田信友也是少见的满面红光:「信光大

人可以安心了吧?有了这些粮食,不仅解了城内城下的燃眉之急,咱们也总算有

了跟尾州之内的其他几家的竞争之本!」

「三天以后!三天以后!」坂井赖信狂傲地指向了织田信友,又大笑着指向

信光,接着转了一圈,摆出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指向了自己周围的所有人:「咱

们三天以后就起台祭神!然后,咱们哥几个,一鼓作气!拿下那古野!」

——当然,包括织田信光在内,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些粮食能运过来并

不是因为六角义贤愿意卖了,而是南近江那帮比武士们还要豪横的商贾们终于愿

意松口了;即便这样,那些商人们,还是按照每担多收三两银引两的价格,跟织

田信友收钱,对此,当了大半辈子尾张守护代的织田信友心知肚明,但这高价粮

食他也开开心心地购下了,要不然,过了一整个冬天粮食一直入不敷出的清须城,

再没新的米粮渠道,就算是自己的家来亲兵们也得骂娘哗变了。

——而在一旁,看着织田信友和坂井大膳这一对各怀鬼胎、却依旧狼狈为奸

的、当冤大头的家伙们被商人们狠宰,却一直默不作声的织田信光,知道自己和

三郎的机会终于来了:「那么,不如就由在下孙三郎,为守护大人、守护代大人

二位,亲自搭台——一切木料、工费,还有请佣阴阳寮与佛寺的香油钱,全部由

在下孙三郎支付,算是对咱们压制全尾张,做一个立派威严的铺垫,如何?」

「善!就按照信光大人的意思办吧!」「哈哈哈,孙三郎老弟有心了!那就

有劳啦!」

对于信光的提议,织田信友和坂井大膳也都先后点了头。

就此,时隔大半年光景,阿艳和真子,总算又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另外半块布

料。

但一想到明天的事情,两个女孩其实都根本睡不着——毕竟,这将会是九死

一生的行动,即便阿艳胆大包天、真子善于算计,两个人一想到生死之事,也都

觉得可怕;

但是,想要跟三郎重逢、想要脱离着魔爪苦海,就只能趁着明天放手一搏了。

弘治元年,四月二十日晨,雪融,初雨。

这一清早,坂井大膳一睡醒,感受到了久违的颇为神清气爽的感觉——昨天

夜里,他竟然破天荒地一夜亵玩肏弄了六个小处女,这是自从自己的那个骚浪的

正室夫人真子和那个阿艳一起失踪之后至今为止,头一次恢复雄风。

与其一起厮混的,还有他的族兄坂井大炊助赖光。其实从小到大,坂井大膳

对于自己这个实质上的亲哥哥都抱有十分的敌意,在自己的侄子坂井甚介死前,

大膳也一直不太喜欢跟家族里的其他亲戚来往;但问题是,一场萱津之战下来,

与自己亲近的家族后辈全部死绝,自己有没有子嗣,没办法,他也只能选择跟坂

井赖光重修旧好——但其实坂井大炊助自己也没有一个儿子,生得两个全是女儿,

之所以坂井赖信能选择跟他重新攀关系,是因为第一,坂井赖光勉强能跟坂井家

的另一个分支「林村坂井」家有一定的交情,作为美浓和尾张之间的一个村落的

地头蛇,林村坂井家一直受到斋藤道三的重视,后来斋藤归蝶和织田三郎信长联

姻之后,林村坂井家的人就开始倾向于亲近信长,坂井大膳便想着借由赖光搭桥、

能够联络林村坂井家,从其家子嗣中选一个作为自己的养子继承家业、并为自己

养老,而第二,坂井大膳与自己这个哥哥都很好色。

大膳掀开了被窝,一脚踢醒了坂井赖光,两个人在昨晚与自己共眠的六个小

妞的服侍下穿了衣服、吃了饭,又换上了铠甲——期间坂井大膳一直在吹嘘昨晚

的「战绩」:六个姑娘,自己一口气就破了五个瓜,另外一个则归大炊助;而大

炊助则一直有些慭慭然而心戚戚,因为自己昨天在一个姑娘身上,似连一盏茶的

工夫都没挺住,就一泄如注,弄得原本在她胯下还叫疼叫苦的那个姑娘都取笑自

己,最后搞得包括坂井大膳在内的一整屋子的人全都在嗤笑他,他最后没办法,

只能用自己的「五指姬」撸动自己的蜡枪头,看了一晚上的热闹,于是一清早,

他在坂井大膳这个弟弟面前,全然抬不起头来。

就在坂井大膳眉飞色舞地回味着昨晚的欲仙欲死,自己的亲信近习忽然匆匆

拉开了起居室的门。

「干什么!这么慌张!」

「禀老爷……呼……呼……我等在城下,发现了真子夫人!」

「什么?这个骚蹄子还在清州?」一听说真子还在,坂井大膳便登时气不打

一处来。

「是的。」

一大早,真子便穿了一袭干净的黑衣——那是她先前做坂井大膳的夫人时候,

最常穿得一套吴服。她独自打着一柄白油纸伞,趁着一早城下町开市,商贩们和

百姓们开始人来人往的时候,便大摇大摆地走在街町里,故意让町中奉行们发现

自己。

「『是的』什么『是的』!你们还不赶快给我把她逮回来!」

「新四郎和小一郎他们已经去找了……」

「就他们俩?」

「对的,老爷。」

「不够!不够!还不够!」要不是因为她配合那个阿艳偷了我的布防图,我

们的人在深田城和松叶城才不会输的那么惨!我一定要把这浪蹄子折磨得死去活

来、然后碎尸万段!——你赶紧,多带上几个人……最好把眼前能叫上的所有人

都给我叫上!「

「可是,老爷,您等下不是还要去西市口的点兵台那里参加祭典吗?祭典之

后、您去出兵那古野,咱们就可以施行城下禁令了,到那个时候街面上不能有人,

咱们再挨家挨户去搜不就得了?」

——若坂井大膳真的听从了眼前这个小姓的建议,信光的计划,或许就功亏

一篑了。

但是,那个小姓得到的,却是坂井大膳狠狠的一个大耳光:「我去你的!就

你个狗奴才,也敢指点起老夫来了?我教你去你就去!抓一个小娘们儿能用多长

时间?再说,先前你们挨家挨户去搜,最后搜到人了吗?现在兔子自己从窝里冒

了头,你们还不赶紧抓!」

「这……谨、谨遵旨意!」

小姓委屈地告退,然后就把平常服侍护卫在坂井大膳身边的三十五个称得上

剑道高手的近习,全部叫去抓捕真子了。

——但问题在于,这三十六个侍卫小姓,连同城下町里当值的十几个奉行开

始追踪真子的时候,才发现,今天这一早,穿着黑色吴服、打白色油纸伞的女人,

简直数不胜数。

这些,全都是这九个月里,织田信光就在信友和坂井大膳的眼皮子低下准备

的——自打那天他被阿艳和真子一起要挟之后,织田信光就在脑子里想了这么一

个计划;而织田信友和坂井大膳尽管都对信光进行了监视,但只知道信光到了清

须城之后,三天两头地去找杂货铺的人给自己做衣服和纸伞——当然,出了衣服

和伞之外,还找人订购了一大堆比如毛笔、砚台、筷子、木碗等等乱七八糟的杂

什,两个人一商量,全都以为信光是准备在清须城里安家、缺东西用,所以这两

个平常比鬼精的人,谁都没对信光起疑;

而在帮着信友和大膳准备搭台点兵的这三天里,信光便派自己的人,打着坂

井大膳的名义,敲开了城下各家老百姓的家门,要求每家的女眷在四月二十日当

天一早就必须出门逛城町,还得穿上黑衣、打上白伞,说是为了预祝清州军武运

昌隆;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抓住一个真子,恰似大海捞针。

与此同时,坂井大膳也从清须城下的自家府宅别院朝着西市的尽头,骑着马

大摇大摆地出发。

——而他们一行人,总共就五个人,另外三个,是坂井大炊助从自家带来的

仅三名侍卫;因为先前坂井大膳一直不待见大炊助,认为其手下的家臣们也不过

酒囊饭袋,所以此次出阵,就让他带了三个人,连同大炊助本人作为帮着自己记

录军议、扛着头盔、举着军旗、拿着太刀的本阵护卫;

而他们所前往的祭神点将台那里,织田信光明面上则带了二十人。

——这还没算上之前被信友亲自动员、但原本约定两个时辰后从胜幡城动身、

却实际已经提前埋伏好的信光的长子信成以及其所带来的五十人,再加上信光在

这段时间利用帮助清州邀请阴阳师和僧侣、所联络的伪装成从京都的大阴阳寮来

的热田神宫的千秋季忠及其带来的三十「热田神道众」,若不是千秋季忠在得了

信光手信后跟三郎信长汇报的时候,因为三郎生怕带太多人潜入清须而容易被人

发现、以至叔父信光在城里有什么闪失,千秋季忠差点倾整个热田神宫的两百信

徒而出。

但巧就巧在,冬去春来,乍暖还寒,以至于热田神宫内常年吹海风的那帮神

道徒兵里面,有不少人这阵子患上了风寒。

「啊啾——」也不知是谁,就在坂井大膳一行人走到距离点兵台两三里地的

时候,着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个喷嚏打出来,就有三四个跟着忍不住的,一

起打了喷嚏。

零零散散的喷嚏,惊起茂密的枯黄苇草丛中一片鸦雀惶惶而飞。

坂井大膳这边的五个人里,就大膳和大炊助两个家主骑着马:大炊助一面回

想着昨晚自己的跑马,一面低头郁闷着;他带来的那三个侍卫,则是跟在坂井大

膳的马屁股后面跑步前进,本身就扛着枪、扛着军旗,仅仅穿了草鞋的脚在还没

融化的积雪与被雪水润湿的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也没注意西市尽头的

那篇芦苇荡里飞起来一片惊鸟;

——只有坂井大膳见着了。

(原本安谧的苇草里,怎么会无端飞起来这么一大群鸟雀呢?这会儿也没起

风……是不是有点什么不对劲啊!难不成……草里有人?)

这会儿的坂井大膳,赫然惊觉了起来……

但是再朝着远处点将台上跟阴阳师和一群和尚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起的织田信

光,好像又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是不是信光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还是说……我多疑了?仅从一群飞鸟就

认为对方有问题……万一是那草里有水牛呢?我坂井大膳神机妙算一辈子,总不

能像富士川时候的平维盛那样草木皆兵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坂井大膳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炊助,眼珠一转,开口叫道:「喂!喂!赖

光啊!」

「嗯?怎么了,六丸?」

「去你的!『六丸』这个乳名也是你叫的?」坂井大膳撇了撇嘴,「那什么

……我早上杂炊粥喝多了,我去解个手,你先过去。」

「解手?那我等你解完手呗?」

「用得着么?我又不需要你给我擦腚沟!我解小的,我还用人等?我是个娘

们儿啊?婆婆妈妈的……你先过去,喏,孙三郎还搁上面等着呐!」

大炊助无奈地看了看大膳,他这个当哥的,素来对这个本家嫡传的弟弟言听

计从,说一不敢二:「那……好吧。那我先去了。」

「快点吧……我尿完我就过去……」于是,坂井大膳下了马,但整个人一直

在坐骑旁边站着,眼睛贴着马鬃观察着点兵台上的一切。

坂井大炊助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站在点将台上的织田信光,把这一切看得

真真的。

「不对劲……这家伙应该是发现了!」信光仍然保持着微笑,却压低了声音

对身边的毛利新介和千秋季忠说道。

「不会吧?咱们没露什么破绽啊?」千秋季忠刚刚正假装忙活着祭典的准备,

也没发现任何异常。

「那也不对——你们这帮年轻人,不知道眼前这人的狡猾。原先『小守护代』

的绰号不是白叫的,他肯定是嗅到什么味道了。」

「我看这个大炊助都带人过来了,」毛利新介想了想,也低声问道,「那,

大人,要不咱们还是想办法,先把他诓骗来再说?或者先挟持了这个大炊助,再

要挟他过来?」

「没那个可能!他可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他现在都不过来,待会儿就算

是挟持了他兄长,或者再用别的办法忽悠他,我估计他也不可能过来了!咱们得

先下手了!——新介啊,你这就给信成打信号,让他的弓箭手对着坂井大膳放箭!

季忠殿下,你马上给三郎放狼烟!我去对付眼前的大炊助!」

信光说完,满面春风地走下台阶,笑着看向大炊助。

坂井赖光一看信光对自己笑,还没觉得自己死期临头,于是便对信光低头行

了个礼……

可再想抬头,头就抬不起来了。

——坂井大炊助脖子一凉,视线却往下掉,一个转圈之后被动地轱辘着回过

头,抬手再一摸,脖颈处就剩下腔子和被削砍得平整的颈椎骨了;

暖呼呼的鲜血从身体里喷涌而出,大炊助心想,这要是昨晚上跟那个十三岁

出头的小妞快活的时候,从自己的肉棒里喷射出来的精液也能喷薄得如此势冲青

天就好了,唉,玩了一辈子女人,就阳痿了这么一回,真委屈啊,但还能咋办呢,

脑袋都没了,那干脆死了吧……

而坂井大炊助身后跑得连呼哧带喘的三个近习侍卫,上气不接下气,连刀都

没来得及拔出来,也纷纷被砍了首级。

而远在两三里地之外的坂井大膳,看着信光笑眯眯地走下点将台之后,他就

觉得不对劲,一个鹞子翻身就上了马,一见坂井大炊助被砍了头,大膳丝毫没有

迟疑,一踢马肚子,拍马便走,旁边芦苇荡里的野兔子见了都直叫祖宗……

一片乱箭比天上雨点还更密集,却愣是没赶上坂井大膳逃命的速度。

「大人!这家伙的马跑得太快了!追嘛?」一溜烟提着长枪跑下点将台的毛

利新介焦急地看向信光。

信光眼见着坂井大膳逃走,他知道这个时候追也没用,上了马之后,便立即

招呼着在芦苇荡里猫着的伏兵,挥鞭便冲向清须城下。

「没用的,他的马匹是当年上州长野『信浓守』业正送给老武卫大人的那匹,

咱们尾张的马都追不上!反正坂井大膳大势已去,咱们首要任务,是拿下清州城!

你快去打出『扬羽蝶』的旗帜,然后去找三郎汇合!我带着胜幡城的军势袭扰西

之丸!告诉三郎,咱们清须城内见!」

「可是……大人,您就这点人,怎么跟清须城的两千多人应对啊?」

信光对着毛利新介喊了一句话,可因为马儿跑远,外加后面又有一批跟着信

光前行的骑马足轻一起奔腾,马蹄的声音过于嘈杂,让毛利新介根本没听清信光

在说什么。

「唉……先不管了!」旋即,毛利新介马上带了一帮人,前去清州的东边迎

接家主织田信长。

——而这个时候,城中却仍然是一片祥和。

此时清须城的城主、尚未被天下承认的尾张新任守护织田信友,才刚刚起床。

因为昨晚他也喝多了,而且也搂了两个女人,一个是自己的小妾,另外一个,是

昨晚晚餐时候,为自己献上舞蹈的白拍子舞女。

——不用多说,那白拍子舞女,以及她的乐团舞座,也都是织田信光送去给

信友供他娱乐的。

「大人……咱们今晚就这样吧……」

「大人,咱们明早还要点兵攻打那古野呢!请您早点休息吧!」

「大人,不能再喝了,如果上了战场,您喝得酩酊大醉,恐有……」

织田信友身边,还真就有人不断地提醒着他。

可他对此根本不以为然:「闭嘴!聒噪死了!喝点酒、看看舞蹈,无伤大雅

嘛!明天出兵上阵又怎么啦?区区一个那古野城、区区一个三郎信长,瞧把你们

吓得!愿意跟孤一起喝酒、一起玩乐的,就留下,不愿意的,你们自己回去睡觉

去!滚蛋!」

那帮臣下一看自己的主公如此玩物丧志,纷纷摇了摇头。

而阿艳就藏身在这队舞座里,装扮成一个琵琶手混进了城。等到织田信友那

边喝得面红耳热、看舞蹈看得如痴如醉之后,趁着他人不注意,阿艳便脱身来到

了清州城天守阁地下存放紫苏油的仓房里躲了一晚上;

待到一大早,阿艳从仓房里冒出头来,爬上矮墙后,便看到了城下的奉行众

们开始骚动起来,便知道城下的真子也开始行动了起来,于是,便拿出了怀中的

火褶子……

「报!禀大人!不知道为何,天守阁下面起火了!」

「啊?」

整慢慢悠悠地从被窝中爬出来的织田信友一听这话,忽然慌张地冒出了一身

冷汗。

但紧接着,更让他慌张的消息一并传来了:「大人!大事不妙!孙三郎信光

叛变了!他杀了坂井大炊助大人!」

「什、什么?那……赖信呢?」

「城、城下有人看到,大膳大人骑马一路奔逃,貌似是从西南边的小路跑上

东海道街道了——好像是奔着三河的方向逃走啦!」

「这……这、这……大膳那家伙!居然敢弃我而去……该死!」

可还没等他骂完坂井大膳的娘,更让他上火的消息又传了过来:「禀大人…

…城、城下有、有人来报!那个什么……那古野的上总介信长,带着大概三四千

人,朝着清州奔袭而来!」

信友当即咬着牙站起身,定了定神后连铠甲都顾不得穿上了,抄起自己的太

刀便下令道:「没事……没事,我清须城里还有两千人马呢!搂草打兔子!什么

信光、信长的,老子一并把他们全收拾了!传我的令:全军立刻笼城!」

「那……大人,城里还燃着火呐!」

「妈的,这点事还要我说嘛?」信友一个大耳光赏给了那名小姓,「你们自

己还不赶紧组织救火去!」

「是!」「得令!」「谨遵旨意!」

等到三个近习都散了,信友想了想,连忙让身边的两个女人随便披了一件睡

衣,又连忙对自己的爱妾说道:「赶、赶紧!柜子里有一匣子黄金引两,另外再

带上你的珠宝首饰什么的,咱们赶紧逃……」

「逃?」「您这就要走啊?我昨天刚从伊势过来……那,大人,您要走,可

得带上我啊!」「可是大人,您的儿子们、还有家里您其他的夫人姐姐、妹妹们,

您都不管啦?」

「我知道!但是现在保命要紧!两位美人儿,清须这地方咱们不能待了,但

是海西郡还有服部党的人,我们可以去找服部友贞!」说到这,慌张到满身发抖

的织田信友还笑了笑,「等到了海西,我还可以东山再起!到时候,你就是我的

正室夫人,而你,是我的侧室!以后的尾张,还是我织田广信的天下!快收拾吧!」

三下五除二,信友便带着两个如花美眷出了居室。

而在这个时候,清州城整个城内已然乱成了一团——信友和两个女人,披着

沾湿的被子,冒着火光和滚滚浓烟冲出了本丸,而本丸里面一边是救火的,一边

是组织防卫的,一时间到处狼藉,也没人注意他们的家主趁乱逃走了;而二之丸

里面更乱,好些人七手八脚的又是紧急准备军备、又是找不到自己长枪、找不到

弓箭的,甚至一听说先前在海津滩头杀的清须军势断胳膊断腿、之后又在城下杀

人放火的上总介三郎带人杀了过来之后,有不少直接吓得抱头痛哭,等到三之丸

大手门和两个偏门那里,有一部分往城里退守的、也有一部分人夺门而逃的,两

边人直接相在了门口,为此还有自己内讧相互大打出手的,清须城一瞬间就成了

一锅粥;

而这些对于织田信友而言,根本都不重要了,他带着两个女人连躲带藏,最

后找准了机会,从三之丸的北面的一个矮墙那里,翻墙而出,准备夺路而逃。

可就在没跑出去十步的时候,织田信友却突然听见,在自己的身后,赫然多

了一个人的双脚落地的声音:「别来无恙吧,守护代大人。」

——话音一落,「咻」地一声,信友一侧目,却发现自己的爱妾的身上,多

了一支穿透后背到前胸的利箭。

「啊呀——大人……唔……」

爱妾叫了一声,登时死尸倒地。

而那个白拍子一回头,瞪眼一瞧,吓得也大叫了起来:「啊——你不是……」

「哼,乐太夫大人,谢谢您昨晚带我进城!」

接着,又是一支箭,直接射穿了那个白拍子舞女的喉咙。

——只见那是穿着一身红色吴服的阿艳,她已经把自己的袖子用仓库里所找

到的布带绑紧,衣服下摆也分别在左右双腿上缠了之后各打了两个疙瘩系上当作

裤管;她的手里握着弓、搭着箭,而她背后的箭壶里,就只剩下两支羽箭。

而织田信友一见来人,不过是阿艳这女娃娃,虽然见她把自己喜欢的喜欢的

两个女人都射杀了、他很是愤懑,但心中也不由得安稳了一些——他自认为,以

他的气力外加打了一辈子仗的经验,绝对能虐杀了眼前这个女孩,他便恢复了往

日的狂傲,笑着说道:「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少武卫夫人!好丫头!你兄长

信秀那家伙,当初把你嫁来清州,全是为了今天,是不是?」

「我兄长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在清州躲到现在,还真就是为了今天呢!」

「那看来,松叶城和深田城的败仗,也全仰仗你所赐!今天城中之乱,怕是

你也有份喽?」

阿艳不置可否地看着织田信友。

「哈哈哈……想我织田大和守家几代人耕耘,却毁在了你这么个丫头的手上!

了不起啊,信秀,你有这么好妹妹,你又生出了那么个好儿子!」

「有什么话,就请您去下面跟我的兄长亲自说吧!」

话音一落,阿艳对着织田信友连射了三支箭——可没想到,那第一支箭直接

被信友腾空一跃、又在半空中身子一翻,彻底躲了过去;另外的两支箭,则被抽

出太刀的信友连连打掉;

等到阿艳再想取箭,却发现身后的箭壶彻底空了,而这霎那间,信友的太刀

刀刃,冲着阿艳的脸就劈了过来,阿艳下意识地抬起长弓一挡,总算扛下了信友

的这一招,但也让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三步;再低头一看,阿艳双手的虎口处,全

部被刚才那一刀震得裂开了两条小血口子;

一时间,长刀如几条银蛇一般,冲着阿艳窜跳着袭来,阿艳却也只能拼命地

用手中的铁胎弓抵挡,这段时间里,阿艳干了不少体力活,所以如果是拼力气,

阿艳绝对不亚于织田信友;但是信友这家伙毕竟练了一辈子的武士刀,他的臂力

过人,劈砍的速度也及其迅速,恰似闪电奔雷般一样,不断地朝着阿艳防守不济

的地方攻来,没几个回合,阿艳便已经招架不住;

而信友知道这小妮子下盘不稳,打了一会儿之后,卖了个破绽,让阿艳对着

自己脑袋举弓一掠,信友见势一弯腰,反手握刀,对着阿艳的双脚一扫,阿艳见

状大惊,抬起双腿一跳……

跳倒是跳起来了,不然阿艳双脚难保;

然而,这一跳之后,双脚落地的位置不大对劲:那里正好有一块光滑的巨石,

接着,阿艳一个不留神,理所当然地双脚打滑,整个人向后一仰,跌倒在地;

但见信友又是用力一刀,直接把阿艳手中的铁胎弓连着牛筋弓弦劈成了两半!

「坏了……」

阿艳暗暗叫苦,再想起身,织田信友的刀尖,已然顶在了阿艳的喉咙上。

「哼!想跟老夫斗,你这小妞还嫩了点!」信友看着倒在地上,双眼中带着

恨意地湿润起来,不由得咬牙切齿:「坏了我的大业、毁了我的野望!还杀了我

的美妾美人!我织田广信一世枭雄,没想到我会栽在一个小娘皮手里!这娇俏的

脸蛋、嫩滑的肌肤,杀了你倒真是可惜,尤其我一想到你是织田信定的幺女、信

秀的妹妹,我真想好好跟你快活快活,把你奸玩个七天七夜、才能泄我心头之恨!

但是,到了这节骨眼上,你的那位好情郎、好侄子就快带兵杀过来了,我实在是

没办法留你了——来世若遇见了,我定不会放过你!」

说着,织田信友拧着太刀的刀柄,就要把刀刃尖对着阿艳的脖子往里刺……

阿艳至此,也不得不含泪闭上了双眼……

可就在此时,一声大吼划破了清须城城北的半空:「信友老贼,休要猖狂!

森三左卫参上!看枪!」

但见一个身形短小、身材却精壮无比的甲胄之士,带着一队人马朝着织田信

友这边快步飞奔而来,未等信友对着阿艳动手,一把长枪便直直刺了过来;

信友见状,只能抬起长刀去打那人的枪头;

结果这一下,却给了阿艳再次起身的机会——阿艳毫不犹豫地把手摸向了自

己的那把短刀,抽刀之后,横在了织田信友的脖子上,直接一刀,就给信友封了

喉。

而那个持枪武士见状,也抬枪打掉了信友手中的太刀,对着他的胸口,一枪

戳透。

待信友倒下,那武士便面向阿艳纳头便拜:「敢问您是艳姬殿下吗?在下森

可成,新近投到上总介大人座下的!上总介大人吩咐过,让我等奔袭清须的时候,

多留意您的踪迹!这么长时间,您受苦了!」

「哪里的话……可成大人是吧?你请起吧!」

「谢公主殿下!」

阿艳在清须城待得太久,因此还不知道,森可成原先就帮着三郎立过一次功、

在村木砦之战的时候帮助过三郎防守那古野,更不知道森可成原先是美浓斋藤家

的家臣。原先在美浓、还是斋藤道三主政的时候,森可成其实就因为被斋藤道三

过于激赏而一直跟公子斋藤高政相处不来,近些日子斋藤道三隐退、高政成为新

任家督之后,对森可成的态度一直是特别打压,尤其是听说之前森可成主动帮助

三郎信长进行守备的事情之后,对他更是憎恶,时间一长,即便森可成没什么政

治脑筋,却也能体会得到,浓州自己是待不下去了;而自从上一次见过三郎之后,

同样有些喜欢豪情快意的森可成,对三郎的性格和头脑是颇为欣赏的,于是,森

可成便迅速在美浓致仕,携家带口移居到了尾张。听说森可成来了尾张后的三郎

欣喜若狂,当即以破格提升为「侍大将」的条件,迅速将森可成登庸,并在本次

进攻清须之中,让森可成专门负责一队人马进军清须城北,以防织田信友从北面

逃出。

阿艳看着森可成身上背着的旗帜,那是熟悉的「扬羽蝶」家纹,可当她再次

看看眼前躺在地上已然断气的织田信友和那两个被自己顺手杀掉的女人,她竟然

有些不敢相信这一切——这一切,仿佛是一场噩梦一般,凶险到让自己不知道此

时此刻自己已经可以醒过来。

「三郎……上总介大人也来了么?」阿艳倒吸一口气,强打着精神对森可成

问道。

「这会儿工夫,上总介大人应该在东边的大手门,跟这城中的守军作战。艳

姬殿下,请您跟我走,等下战斗结束了,我送您回那古野跟上总介大人汇合。」

「请您稍等,」阿艳想了想,对森可成伸出了手,「可成大人,请把您的佩

刀借我一用。」

森可成二话没说,抽刀递给了阿艳。

阿艳则毫不犹豫地,对着织田信友的脖子又是一刀,直接斩下了他的脑袋,

随即又揪着信友的发髻,递给了森可成——这可把森可成何其身后从美浓带来的

几名家臣、以及配予森氏旗下的那帮大头足轻给吓傻了,他们几乎从来就没见过

如此凶猛强悍的女人。

「您去把这颗脏脑袋,挂在您的旗帜印信上面,咱们直接去大手门——这样

一来,这场战役就算结束了。可成殿下,感谢您的前来,杀了织田大和守的战功,

就算您的。」

森可成点了点头:「不愧是艳姬殿下!那,与三就谢过艳姬殿下了!」

说罢,森可成直接用自己的长枪,挑着织田信友的发髻,又让手下人收了信

友的随身金银珠宝,并让人给阿艳牵了一匹马来,便带着阿艳和自己的部队飞奔

到了东边大手门处。

此刻,清须城下的老百姓跟大部分城町奉行们,全都躲到了房子里紧闭着门

不敢露头;清州城内主殿的大火,已经烧到了天守阁最顶层,里面的人还在手忙

脚乱地一面忙着灭火、一面忙着应敌;

而在大手门前,三郎正带着人,跟从城内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兵卒厮杀在了一

起,但是,当城中越往后冲出来的足轻们看到了三郎这位家督竟然敢独自一人跃

下马来,穿着一件谁也没见过的、犹如传说中罗刹天魔一般的南蛮钢甲,挥舞着

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刀面对己方全副武装的兵卒们,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将刀刃与

汗水同挥,这帮足轻们越是只敢用枪对着那古野来人,而丝毫不敢上前。

就在这时候,且听见森可成骑着马、枪挑着一个人的首级,绕着大手门前转

悠着,并且朗声喝道:「清州诸家宵小听好了——尔等家主织田广信,已被森可

成与那古野公主艳姬殿下讨取!大和守之人头在此!请勿做无意义的负隅顽抗!

快快束手就擒!清州诸家宵小听好了——尔等家主织田广信,已被森可成与那古

野公主艳姬殿下讨取……」

其实这会儿森可成距离大手门还有差不多千余步远的距离,站在大手门外的

也好、在城里的也好,想要看清楚那人头到底是不是织田信友的,实际上非常困

难;但这会儿只是听说信友死了,那帮守军兵将们还哪管森可成的话到底是真是

假,这句话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救命的钥匙——森可成三遍喊话的声音未落,但

见城内城外的将士们,便不约而同地纷纷将手中的兵刃全部丢在地上,又齐刷刷

地对着那古野军的方向跪倒俯首,不论老少,全都做出一副乞求的姿态,完全没

了任何对立的意思。

见清须城内外的人全部请降,三郎也没有再继续砍杀或者准备难为他们的意

思,便让己方部队也全部罢手。此刻一阵春风席卷过大地,天上的乌云也跟着这

阵春风破开一块金灿灿的刺眼晴空。

三郎抬起头,蒙着满额头的汗水、和脸上跟衣服上沾满的血迹,仰望着天空。

他看向天空的时候,他的眼中、他的内心、他的脑海里,甚至会感到迷茫。

(呼……总算是完成了……)

(可是……然后呢?然后是哪里?近江么?长岛伊势?三河?还是……美浓?)

(不……这些都不重要!是阿艳!阿艳呢……阿艳……)

三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转身,却见他心念已久的阿艳,正骑着马,

被那和煦温暖的阳光笼罩着,似乎在她的周围,冰雪都在转瞬之间融化,花草都

在转瞬之间冒了头发了芽,万物都在复甦. 三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但她看着

阳光下的肌肤的颜色早已变得更加深、身材早已变得更加高大且健美的阿艳,即

便她的身上大部分都变了样,可那对明亮的双眸和高挺的鼻梁、小巧的鼻翼、以

及可爱的樱唇还是儿时自己见到的那副纯真,这时候的三郎,总算由衷开心地笑

了出来;

坐在马鞍上的阿艳,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远远地望着眼前这个熟悉的

男人,自己却似乎有些不太敢上前相认,她僵直着身体一动不动,躯壳里的灵魂,

却早就变得热烈激荡……

而下一刻,阿艳却自己都没准备似的,直接挺身下马,随后快步如风地飞奔

到了三郎身前,愣愣又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三郎笑着看着阿艳,喘着粗气嗫嚅着嘴唇,迟疑了片刻,他才用着低沉的嗓

音端着恭敬又不失威严的态度开了口:「『叔母上』殿下……请恕久疏问候……」

可就连三郎都没想到阿艳竟然没有理会自己假模假式的客套,不顾众人的目

光,一把就紧紧地将满是血汗的三郎拥抱了在了怀里,用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

音,带着无比的哀怨和渴望对三郎说道:「三郎!阿艳好想你……」

一瞬间,无论是城内城外的清州军,还是三郎、信光、森可成这边的那古野

军,全都傻了眼。

就连三郎信长自己,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如此地被阿艳抱紧,竟然有些不知所

措。

「叔母大人……」

「混蛋……你怎么才来!」一句责怨之后,阿艳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三郎

的胸口,委屈地大哭起来。

见到在自己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阿艳,三郎心中原本提着的伪装也立刻放下

了:「阿艳啊……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混蛋……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从织田信秀去世,到如今清须城被三郎完全压制,这对久违的不为世俗容许

的两颗苦恋的心,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再次贴在一起。

不远处从巷尾现身的真子,远远望着这对儿抱紧的男女,即觉得欣慰和向往,

又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想也凑上前去,跟这个看起来既跟传说中看着毫不相干、

又和她所接触过的所有雄性都不一样的男人打上一句招呼,可她的双脚,又突然

忸怩地没办法朝前迈不出一步去,这是她一生当中到现在第一次这样;

更远处的那古野城城堡之上,还有个女人站在箭塔的瞭望窗口仔仔细细地盯

着清须城前的一切——就在阿艳和三郎拥抱在一起的那一刻,归蝶在觉得失落的

同时,却也隐隐约约地产生了一种释怀的感受:那种爱而不得的苦,她看得到、

听得到、自己也感受得到,能得见两个如此同病相怜的人再次重逢,在她的心中

竟产生了一丝感动;但她也知道,从今天起,自己又将跟一个不该与自己的男人

产生姻缘情感的女人,分享抑或抢夺同一个男人——这将会是一场属于归蝶自己

的战争,至少归蝶是这样觉得;

而在那古野城此刻被让出来的天守阁之上,还有另外的一个人正在远远地观

望这一切——自己失去的一切,是这个名叫织田上总介三郎信长的男人帮助自己

夺回来的,但是,从明天起,自己的一切,似乎也将属于这个男人;更何况,眼

前的男人,拥有着自己想要拥有的、且本来应该拥有的一切,这让全身上下仅剩

下「武卫」血脉与名号的斯波义统的心中,只剩下嫉妒。

尾张的天空之上逐渐拨云见日,却似乎仍有一丝迷雾,笼罩在这块小小的土

地之上。

大概七日之后的傍晚,已然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坂井大膳,出现在了骏河

到远江边境的一片草原之中。

一人多高的荒草之中,有个磨盘大的石头,筋疲力尽的坂井大膳见了,立刻

坐到旁边,背靠着石头半躺半坐着,总算能够歇上一口气。这一路上,九死一生,

但他也早就想到了——落难的豪杰不如狗。从清须城被三郎信长那小子攻占之后

的那一刻,从清须到骏府城这一路上,想截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的是之前

跟他有旧仇的、有的是纯粹对他弑君的行为不齿的、有的是准备杀了他之后去找

清须的三郎或者末森城的勘十郎邀功请赏的,当然,进了三河跟远江地界之后,

还有不少的土匪野武士,单纯准备杀了他之后搜搜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哪怕是他手里的打刀和腰间的肋差都能拿去当掉换钱;好在这些,都让他逃过

去了,坂井大膳觉得自己一定是有苍天护佑,于是靠着石头,坂井大膳仍忍不住

不大笑起来。

可笑了一会儿,他就觉得从嘴里到肚子里难受得很——此刻的他已然是嘴唇

龟裂、腹中无物。他的那匹骏马,因其饥渴难耐,最终被他在半路上杀掉了,马

肉烤来果腹、马血用来解渴,但是等他吃饱喝足之后,又不免后悔了——于是,

原本一人一马最快只需要四天就能到骏府城的坂井大膳,愣是花了七天才到,但

是烤熟之后的马肉、杀完后接的马血,两三天就喝完吃完了;而他又本性多疑,

生怕被人发现之后暗算,又身无分文,他也不敢跑去别人家里要吃的。

而在此刻,同在骏远边境交界之处,正巧有一堆青年武士正在草原上狩猎。

「欸?是兔子!」

「小点声,别吓跑了……」

「怎么?就因为你属兔的,你就对这猎物有所慈悲啦?」

「……谁说的?」

「哼!那咱俩就比比,看看是你的弓道高超,还是我的箭射得准!」

「比就比!我可不会让着你的!」

「嘿嘿!那——就——来——吧!」

「咻——」「咻——」

「欸?怎么中了箭还能跑呢?快快快!快看看,上面是谁的箭……」「我去

看看!」「你……你别过去,你不许去!让彦右卫门他们去!你不许去……行吧,

告诉你啊!你可不能耍赖!」「哈哈,那就由不得公子您啦……」

没一会儿,一个身材中等、模样端正、皮肤白皙、却年纪轻轻就长了个大肚

子、脸颊也圆嘟嘟像个小孩子的青年武士,气喘吁吁地追着一只后背上中了两支

箭的兔子跑了过来,等到那青年刚跑过来,那只有成人一条手臂长的灰兔子,顿

时因为血流太多,一下子倒地不起。

「嘿嘿!还跑……」青年看着死去的兔子,得意地笑了笑,但又看了看兔子

后背上的两支箭,他犹豫片刻,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两根箭后,拔下了其中刻了

「三河」二字的那一根,而留下了刻有「龙王丸」三个字的另一根箭。

等青年做完这一切,再直起腰之后,才看到了靠着一块巨石,对着自己微笑

的坂井大膳。

「这位大叔,您……」

刚开始看到坂井大膳时,那个青年还有点恍惚,但看了一会后,青年肥嘟嘟

的脸上虽然表情没有明显地变化,但他的眼神却分明变得微微凌厉了起来。

「喂……小伙子,请问你……你是今川家的武士吧?」

青年只是愣愣地看着坂井大膳,一句话也没说。

坂井大膳虽然已经仓皇如丧家之犬,但还是摆出一副高傲的架势来:「嗨…

…你别害怕……我不是敌人!我是尾张国清须城……呼……清须城织田大和守家

的笔头家老,坂井大膳是也!尾张的『小守护代』,这个名号你听说过吗?就是

我……我就是尾张『小守护代』!」

青年依旧有些发呆似的看着眼前之人,一言不发。

「我从尾张这么老远来到骏河,是为了见你们的太守大人……今川治部大辅

义元殿下的——我先前就跟义元殿下通过书信的,现在,老夫我落难了,我准备

要投奔你们今川家,为今川家发挥自己的一身才干、为太守殿下鞠躬尽瘁、为你

们骏河的霸业出一份力!我看你也是个非常立派的武士嘛!你是谁家的公子啊?

来,小伙子,过来搭把手……走这么远,老夫实在是太累了……对啦,你有水吗?」

青年想了想,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了水袋来,递给了坂井大膳。

坂井大膳接过了水袋,大快朵颐地喝了起来,喝完之后,看着眼前魁梧的年

轻人,坂井大膳的脸上,竟然少有地露出了一副发自内心的和蔼慈祥的笑容:

「咕嘟——咕嘟——咕嘟——哈!痛快!骏河的泉水真甜啊!谢谢啦,小伙子…

…你这对于老夫而言,算是大恩啦!我看你穿得很朴素嘛,看样子,你在骏河,

也不过一介『旗本』或者小姓、近习而已,是也不是?这么着,等我以后在今川

家成为肱股之臣,你就跟着我混,我保你荣华富贵!怎么样?」

而这个时候,那个青年却发话了,几乎一字一顿地说道:「荣华富贵?我不

稀罕。我当然认得您,坂井『大膳亮』赖信大人。可是您,怕是早就忘了我是谁

了吧?」

「嗯?」坂井大膳擦了擦嘴,定睛瞧了瞧眼前的青年,疑惑了片刻后,对其

问道:「你是……我们之前见过面么?」

「见过的,当然见过的……」青年冷冷地说道。

「在哪啊?我先前,也没来过骏河啊……你是在近江见过我吗?还是在……

伊势长岛?」

「都不是。我与您,在尾张见过面的。」

「是吗?我……我不记得了,我在尾张的时候,见过太多从骏河来的人了—

—难不成,你是给太守殿下送信的?那我可……唔——啊?」

青年用鼻子笑了一下,弯下腰接回了自己的水袋,等他把牛角口塞塞好、把

水袋又拴在腰间之后,突然,他握着自己刚才拔下来的那根刻了「三河」字样的

利箭,在坂井大膳毫无防备的瞬间,「扑哧」一声,利落地插进了对方的嗓子—

—「你……」

坂井大膳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可一张嘴,一嘴的鲜血全部从口腔

中涌了出来。

而那青年武士,却永远忘不了儿时的那一幕:那天同样是在一个下午,那天

的他几个侍卫的陪同兼看守监视下,在热田神宫外商座闲逛,结果,就因为自己

不小心踩了一个路过的名叫坂井甚介的公子哥一脚,自己就被清州城的城下奉行

从热田商座掳去了清须城下的奉行所里;而就是这个名为「坂井『大膳亮』赖信」

的家伙,亲自举起一根木杖,把自己打得近一个月下不来床;要不是织田信秀带

人上门强索,自己的性命,怕是会扔在尾张了。

——当然,这青年武士其实也很憎恨已经故去的织田信秀;但对于同为信秀

敌人的坂井大膳,青年武士对他的憎恨,有增无减。

青年想了想,把嘴巴凑到了坂井大膳的耳边,冰冷地咬牙说道:「想当年,

我可是得到过您的『良言评价』的——您说,我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说我这辈

子『就是条任人玩弄的贱命』,而且,就因为我不小心踩了您的义子一脚——还

是他先主动往我身上撞的——您就差点把我打了个半死!您知道,当时我心里在

想什么吗?我心里想的是,等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然后,我会重新

站在您的面前,告诉你,历史上,连你的名字都不会留下!而我这个『任人玩弄

的贱命』的名字,将会万世隽永!赖信大人,我得感谢您,您的评价、以及我当

初的所思所想,会让我牢牢记住一辈子!」

「你……你到底……是谁……」

坂井大膳竭力开口,又对那个青年武士问了一句。

武士看着将要咽气的坂井大膳,只是微笑,却没答话。

却听见从远处有声音传来,而且越来越近:「『竹千代』——『竹千代』—

—你在哪呢?」

「你……你……你是!」

「没错,我是!」青年武士总算对着坂井大膳笑了出来:「永别了!」

在坂井大膳浑浊的视线里,青年武士转身之后,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换了

个很愉悦且憨直的语气大声叫道:「氏真公子——氏真公子!我在这呐!啊呀呀

——还是氏真公子您的箭术更高啊!这兔子,果然是您射中的!我确实跟您还差

了十万八千里,说吧,您要怎么罚我,我都认!嘿嘿嘿……」

「你看看!我说了什么?想胜过我?你这辈子都别想啦!好啦,到时辰了,

我们该回去了,要不然晚了的话,父亲该生气了!——欸,对啦!晚上若是能溜

出来吃糯米丸子、再找几个姑娘乐呵乐呵,所有的钱,可得你付啊,元信……」

「承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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