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卷的时间很紧张,考官们连夜评审,每一座小院都唱奏不息,丝竹声此起彼落,虽然不会传入其余院中,在外头听却很吵。
若单听一曲,自然动听,但各院的演奏在外头混成一处,彼此干扰,普通人只会觉得嘈杂难听,没谁觉得这有什幺悦耳。
那些山崩不改色的护卫,或微微蹙眉,或耳朵耸动,都觉得烦躁,唯有那名女子似乎甚感兴趣,也不进哪处院里去细赏乐曲,就在院外,这边走走,那里听听,不时闭上眼睛,驻足屏息,嘴角微微勾起,仿佛久闷之人,骤然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畅快。
这些纷乱的乐曲,一入她耳内,瞬间仿佛依序分明,半点不乱,俨然就是几十支乐团,在脑海中分别演绎,构成数十场特别的音乐会,同时享受,让人格外沉醉。
即便有些曲子因为不得考官青睐,半途被喝断,女子也在脑海中自行接续,推演出后续的部分,甚至还开始优化,将原本的缺陷修正,令其成色大增,最终的音色流转近乎完美,更添美好新曲。
真……好啊……
樱唇张合,女子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低低长吟,蕴含着极度满足的甜美,宛如天籁。
周围的护卫,每个都是货真价实的高手,意志坚定,听着嘈杂的丝竹乐声不为所动,但听着这下低吟,一个个瞬间破防,目光变幻,阵阵心猿意马,难以自制,得用上十二万分定力去压抑,这才没当场出丑。
类似场面众人都已经有了经验,纷纷挪开目光,小心翼翼看向周边,似乎在四下戒备,其实只是不敢看向低吟声处,不敢放任自身的本能与原始渴望。
……有些东西,是不能看的!
女子面目隐藏在兜帽阴影中,难见神色,只有樱唇张合,显露心情,却忽然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好奇,微微偏头,侧耳倾听,是某处的半成乐音,引起了她的注意。
其实,也不是多动听的曲子,只是有些新奇、有点意思……还有少许古怪,与周围的乐音相比,是那幺的格格不入,这……是什幺曲子?
若仅是如此,也不值得多费心神去注意,但曲子前奏未完,还没判断出这是怎样的一曲,更不及本能推演,曲子就被打断,她微微皱眉,本能地不悦,而隐约听见的考官斥骂声,则进一步引起了兴趣。
“勾搭女子,还得意洋洋……”
居然……在曲子里写这些词句?
这般轻薄无幸之人,不是该千刀万剐,怎幺还专程投稿乐府参赛?如此丑事,非但不加遮掩,还洋洋得意,写成曲子,投稿朝廷大祭……生怕世人不知他的丑陋面孔,天下岂有如此争曝其短的厚颜之人?
方才动念,想看看那是多得意洋洋的曲子,想见见写曲的人,身后却阵阵嘈杂叫喊与脚步声响起,快速由远靠近,赫然是有大队人马,正赶往这边。
兜帽之下,女子微微皱眉,红唇轻抿,一语不发,直接往前走,朝着方才被打断的乐声处寻去。
前方开路的护卫连忙回神,不待主子吩咐,在她抬步时已先一步动了,抢着在前开道,左右之人也紧紧跟随,不快不慢,照着主子步伐,护送前行。
殿后的几名护卫一齐调头,走向大门,拦住来人。
“老佛爷,老佛爷!”
“皇上他这回实在太过乱来,还请太后做主啊!”
“老佛爷,真的不能让皇上蛮干了啊!”
来者赫然是几批人马混在一处,负责护卫的官兵落在后头,而那些官服华丽,帽子上宝石一颗大过一颗的王公大臣,却一个比一个神色慌张,从大门快步冲来,争着叫喊要见太后。
乐府的杂役、官员早跪在一旁,但这几名护卫往前列队一拦,仿佛铜墙铁壁,一个也不许放过来。
“什幺玩意,该死的东西!就这也配……”
与外界的纷扰无关,被辟为阅卷室的小屋中,一名考官骂骂咧咧,刚刚调整好心情,挥手让乐工奏起新的一曲。
新的旋律,倒是颇对胃口,考官闭上双目静听,准备要好好洗洗耳,但前奏刚过,还没听上两段,乐音忽断。
才刚找到一点感觉,正要沉入,乐音居然停了,考官勃然大怒,刚要开骂,眼一睁,却见房中来了一群闲人。
什幺人!
考官怒火更盛,平日也就算了,金曲大祭的时候,怎幺还敢有人跑来打扰,真不把朝廷法度放眼里?
正要发难,考官看见来人周围,那些本该专心演奏的乐工们,一个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陡然想起着名的京城八景之一,再看那几名闲人,虽然衣着普通,但肌肉虬结,充满力量,非常符合传说,再不会有错,顿时心中一紧,意识到糟糕。
传闻中,亲眼目睹沉默塑像这一景的幸运儿,是有一定概率致残或致死的!
考官陡然脸如土色,连忙低头,身子顺势前倾,从椅子上直接前扑,双膝跪地,不顾疼痛,继续伏身,也跟那些乐工一样,趴在地上,半点不敢抬头。
还来不及多想为何凤驾会降临乐府,就看到……一双精巧的红绣鞋,自翻动的裙摆间显露,踩着细碎的步子,来到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