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0日
第一回·真假少主
魇夫人腰拧臀摆,风姿万千地朝小玄又走近了两步。
尽管前方的妖妇危险之至,但身后那两个存在真灵异样强大,显然更具威胁。
小玄缓缓转身。
两个老者出现在他眼中:左边之人,外裹墨袍,半露着内里的一副斑驳鳞甲,腰悬一块奇异符牌,面上隐呈青气,眉目沉稳阴冷,身上散发着某种令人心惊脉跳的气息,让人无端端觉得立于一片汪洋血海之前。
右边之人,身形魁梧,颔下一围怒蓬虬须,颧骨眉框皆自高耸,棱角突兀如刀劈斧凿,身着一领耀眼金袍,立在那里,毫不掩饰地散发着身上的强横真灵,令人如同面对着一座随时就会倾压而下的大山。
这一左一右,正是邪宗四大尊中的兵尊与狂尊,修为已登太乙,地位尊崇,乃邪皇纵横八荒之左右臂膀。
两人皆俱盯着小玄的脸上,目不转睛。
尽管隔着一张七邪覆,小玄犹感肌肤毕露,心底生出一种无处可遁之感。
“果是七绝覆之真品,属下渴窥内中乾坤已久,敢乞少主赐与一观,了却心愿。”狂尊道。
小玄心中一阵剧跳。
“听闻此覆在骷髅老儿那里修复之后,即被玄教门人夺去,不知是虚是实?”兵尊道。
“然。”小玄硬着头皮含糊道,“但已被朕遣人夺回了。”
“恭喜少主!”兵尊道,忽地话锋一转:“为取此宝,吾宗上下耗费之力不可谓不钜,还请少主赐与吾等一观。”
“定是在寻借口要瞧我的真面目呐!”小玄念如电转,“眼前这两魔,多半同那个什么血尊一样,皆是他们宗内地位极为尊崇之人,想必是见过晁紫阁的真面目的,我若将覆除下,岂非自履绝地……”
“此覆为朕千辛万苦才取到的至宝,焉可离身。”小玄冷声道。
“二位大人乃吾宗元老,难得才上一回迷楼,兵尊大人还是特地提前出关的,少主有何顾虑?怎就如此不舍哟。”魇夫人娇滴滴道,故将“顾虑”二字加强了语调。
小玄知道眼前的危机皆是因这妖妇而起,心中恼恨,沉声道:“如果朕就是不允呢?”
“少主如若不愿,属下等自是万万不敢强求的。”兵尊阴恻恻地躬身道。
“这几个魔头软硬兼施,虽然嘴上恭敬,实则步步紧逼,如若我坚持不摘覆,他们心里必是更疑,不定立刻就会动手!”小玄心忖。
他微转过头,再次朝皇后望去,见花婉与月凝一左一右紧守其旁,而自己前后有三大高手以品字形围着,榭外更布下了天罗地网,想于顷刻间强行救人,怕是千难万难。
水帘哗哗轻响,柔细悦耳,榭内却是落针可闻。
魇夫人妖娆生姿地盯着他,眸底隐闪着一丝阴邪而迫切的寒芒。
“好吧。”小玄忽尔微微一笑,“两位大人这等想瞧此覆,请观便是。”两手一抬,竟将脸上的七绝覆摘了下来,徐徐朝兵尊凌空递出。
兵尊接住,眼睛却没瞧手上的七绝覆,而是同狂尊及魇夫人一齐聚目于小玄脸上。
小玄不动声色,负手傲立。
三邪凝目望他。
在他们的眼前,身着龙纹纱袍的少年容色绝美器宇非凡,眸底邪魅弥漫,确实是晁紫阁无疑。
原来小玄急中生智,依凭两次瞧见晁紫阁真面目的记忆,悄运真灵,于千钧一发间以借形术化做了他的模样。
狂尊及兵尊此番亲登迷楼,确实是因为魇夫人的密报,言少主性情大变,言行举止中有诸多可疑之处,恰逢迎回圣器,事关重大,这才前来一探究竟。
他们皆俱见过晁紫阁的真正面目,此时又暗中施展识辨之术,朝眼前的少主上上下下细观了好一阵,确定其并无易容或施展变化之术,心中暗恼,一齐转目朝魇夫人瞥去。
魇夫人也以所修的识辩法门细观,察得少主形貌神韵毫无异样,不由面色发白,又见兵尊与狂尊似在责怪,心里暗慌起来。
殊不知借形术玄妙极绝,乃变化诸术中之异数,变化之效随修为而提升,以小玄现今的灵力加持,饶是三邪功力深厚,也未能瞧出什么破绽。
三邪凝目又再细瞧了一阵,默不作声。
小玄面上泰然,心中却是剧跳个不住,不知自己的借形术能否过得了眼前的这一关。
兵尊终于移开了目光,微低下首,垂眼细观手上的七邪覆,片刻之后,转递与狂尊。
小玄心头紧悬,自己虽然掌握着七绝覆的御驭禁咒,但至宝毕竟是在别人手中,变数遽增。
狂尊细观一阵,终于双手捧奉,毕恭毕敬将七绝覆送还。
小玄接过,重新戴回脸上,心里悄舒了口气。
“果是绝世奇物,无怪七绝老魔倚仗着它便能横行六合八荒!”狂尊高声道,“恭喜少主终获真宝!”
小玄见已过了一关,决意再赌一把,好令他们疑心尽去,忽又从兜元锦中取出三孔大石,飞递与兵尊,冷声道:“尔等不是要瞧圣器么,一并拿去。”
兵尊赶忙接住,同狂尊一起细观大石,神情虔诚恭敬,之前的倨傲与戒备之色已一扫而空。
“三元
启天,苍冥覆地……”狂尊口中喃喃低语,指尖轻抚大石上的三孔与下部那隐隐明灭着的细微纹络。
“湮生寰宇,终始万物……是了是了,此器必是吾宗遗失许久的圣祖之宝无疑!”兵尊微微点头。
“瞧他们这模样,多半还是头回见着这大石。”小玄悄忖。
两邪细观了一阵,狂尊双手奉石,躬身送还与眼前的少主。
小玄接过三孔大石,收入兜元锦内,背上已是一片冷汗。
“迎回圣器,真是吾宗的天大喜事!属下再贺少主!”兵尊展颜道。
小玄没有吭声,心中渐定。
“圣皇因此宝遗失在外,一直耿耿于怀,幸今少主使力,终得请回,委实莫大之功!”兵尊继道。
“少主英明!待皇爷出关,必定圣怀大悦!”魇夫人欢颜满面地跟着道。
小玄依然没有接话,冷着脸立着,心里疾思接下之策。
兵尊、狂尊及魇夫人见其阴沉不语,皆忖定是之前的言行触怒了他,心中暗惶。
“榭外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小玄忽道。
三邪一凛。
“围了这里,是要对皇后还是对朕下手?”小玄冷冷道。
“袁媚!”狂尊突地转过身去,朝魇夫人厉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妄疑少主,虚传消息与本尊!”
魇夫人冷汗骤出。
晁紫阁素来喜怒无常,脾性严酷,如非见其近来行事同以往大不相同,她还真不敢起疑,千思万虑之余,终于决心冒一次险,将宗中两位大尊搬来坐镇甄别。
本以为自己所料十拿九稳,可眼前的晁紫阁货真价实,方明自己的一切怀疑不过是由自这位少主的性情多变,心中暗暗叫苦,终知今趟的贸然举动惹下了滔天大祸,不禁冷汗透衣。
她惊慌交加,卟通一声跪落在地,颤声道:“少主恕罪!两位大人恕罪!属下只因少主屡屡不肯回锦心殿,以及言行举止与前大为……与前有所不同,心中方才起疑,又逢圣祖之宝归来,生怕有甚闪失,心中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才报与二位尊老的……”
“原来如此!”小玄心中一松,“只要不是那什么血尊或凌妖妃搅出来的事,一切皆可周旋……不对,即便是血尊与凌妖妃,也只知晓我师父困住了他们的圣皇,并不知晓他们的少主已换了人!”
小玄心中愈定,蓦地借势发作,对魇夫人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朕仔细禀来,如若一字有虚,定不饶你!”
魇夫人粉额触地一通磕头,泣呼道:“都怪属下愚钝多心,因见少主半点不肯理睬奴奴,奴奴记着从前,心里一急,便昏了头地胡思乱想,这才去惊动二位尊老,万乞少主恕罪!”
小玄喝道:“混账蠢妇!朕不宠你,你便疑心起朕来了!今日如此鲁莽行事,倘若一个不好惊动了皇后,惹着她那老子,岂非要坏朕的大事!”
魇夫人头如捣蒜,不住乞饶。
小玄见已镇住了眼前的妖妇,料想以后麻烦会少许多,心情一阵大好,正暗忖该如何将这妖妇完全拿捏死,忽闻兵尊道:“圣器归来,实是吾宗的一桩大事,念在袁将军本心确是为了少主的安危,方才一时糊涂,还请少主看在她一直忠心耿耿以往功劳甚丰的份上,赦其妄疑之罪。”
小玄冷哼一声,森然地盯着魇夫人。
魇夫人想起这少主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对犯错的属下责罚之酷烈,不由魂魄都酥了。
“既是兵尊大人开口,今日之罪暂且记着,日后如有再犯,定不轻饶!”小玄道。
“谢少主!属下定当铭记今日之过,决计不敢再胡犹猜疑!”魇夫人连连叩首,吹弹得破的雪额已是一片通红。
“还不退下!”兵尊对她喝道,“本尊有要事禀呈少主。”
魇夫人不敢起身,以膝行地退到一边,依然跪着。
“属下等今日前来觐见少主,其实还为一事。”兵尊道,郑重其事地从法囊中取出一物,双手奉着:“这三日来,属下在皇陵之中,观得天地机兆幡生出异变,幡上四百八十七枚符印尽数放亮,这情形前所未有。”
小玄细观那物,见是杆大幡,杆身以节节白骨组构,幡上绣着密密麻麻地奇异符印,或方或圆,如长蛇似团蟢,皆俱芒彩隐闪,透着变幻无定的光色,果然皆在放亮。
“加之这几年黯然礁太古圣鳌长鸣不止,或许天地有变,属下等心中惶惑,想起圣皇旧日之嘱,须请少主启幡,感应天地机兆,以示宗众,夺取先机!”兵尊继道,躬着身将幡送到小玄跟前。
“启幡?”小玄心想自己怎会这个,含糊道:“天地幡既有异变,你们自可启幡应感便是。”
兵尊与狂尊对视一眼。
小玄胸口一紧,心知定是自己的应对出了错。
跪在一旁的魇夫人柔声道:“少主怎不记得啦,天地机兆幡乃本宗圣宝,非圣皇钦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