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段正淳短衣小帽,盘膝坐在炕边,手持酒杯,笑嘻嘻的瞅着炕桌边打横而坐的一个妇人。
那妇人身穿缟素衣裳,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皆是春意,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便如要滴出水来,似笑非笑的斜睨着段正淳,正是马大无的遗孀马夫人,康敏。此刻室中的情景,萧峰若不是亲眼所见,不论是谁说与他知,他必斥之为荒谬妄言。他自在无城外杏子林中首次见到马夫人后,此后两度相见,总是见她冷若冰霜,凛然有不可犯之色,连她的笑容也是从未一见,怎料得到竟会变成这般模样。不过他想到段正淳与康敏以前的感情,便也心中稍解。只是她先前故意把带头大哥说成是段正淳,显是想通过自己的手至他于死地。而且他从知道段正淳来这里时,便猜到段正淳是要来找康敏报复的。但他瞧现在小室中的神情,酒酣香浓,情致缠绵,两人四目交投,惟见轻怜密爱,却是那里有半分仇怨?他心里不由万分奇怪,心想难道是两人已然化解了愁怨不成。想到此处,他却也不禁对段正淳对付女人的手段而产生些佩服。
室中的情形沈醉却是早知道的,因此他并不急着要看。只等得萧峰看了一会儿,移过了头去,才凑上去往里瞄了一眼。只见桌上一个大花瓶中插满了红梅。炕中想是炭火烧得正旺,马夫人颈中扣子松开了,露出雪白的项颈,还露出了一条红缎子的抹胸边缘。炕边点着的两枝蜡烛却是白色的,红红的烛火照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屋外朔风大雪,斗室内却是融融春暖。他早知是怎么回事,因此对室中情形也并不奇怪。只是瞧着此时康敏衣衫半解、酥胸半露、脸儿红晕,眼儿含媚,显得万种风情,也不禁有些口干舌燥之感。深吸一口凉气,他移过脑袋,背靠在壁上,舔了舔嘴唇,这才将那一口气缓缓吐出,把脑子里那些个念头甩开。也不再凑过去看,只是背靠着墙壁听着里面的动静。
只听段正淳道:“来来来,再陪我喝一杯,喝够一个成双成对!”
康敏哼了一声,腻声道:“什么成双成对?我独个儿在这里孤零零、冷清清的,日思夜想,朝盼晚望,总是记着你这个冤家,你……你……却早将人抛在脑后,那里想到来探望我一趟?”
段正淳低声细气的道:“我在大理,那一天不是牵肚挂肠的想着我的小康?恨不得插翅飞来,将你搂在怀里,好好的怜你惜你。那日听到你和马副帮主成婚的讯息,我接连三日三夜没吃一口饭。你既有了归宿,我若再来探你,不免累了你。马副帮主是丐帮中大有身份的英雄好汉,我再来跟你这个那个,可太也对他不起,这……这不是成了卑鄙小人了么?”
康敏道:“谁希罕你来向我献殷勤了?我只是记挂你,身子安好么?心上快活么?大事小事都顺遂么?只要你好,我就开心了,做人也有了滋味。你远在大理,我要打听你的讯息,不知可有多难。我身在信阳,这一颗心,又有哪一时、哪一刻不在你的身边?”
沈醉在外听到此处,心道康敏这毒女人还真个是会睁眼说瞎话,怕是早把段正淳哄的晕呼了,那防预心自也早就没了。这时又听里面段正淳轻笑了一声,然后是康敏“唔”的一声,像是段正淳猛不防地一把抱住了她,又像是亲了她一下。不过他却仍是没凑过去看,斜眼看时,只见得萧峰凑在破缝中的头也移了开来,眉头皱着。这时忽听得身侧有人脚下使劲踏着积雪,发出擦的一声响。萧峰看了沈醉一眼,便急转过身去,身形如风,飘到秦红棉与木婉清身后,连点了她两人背心上的穴道与哑穴。两人也不知是谁做的手脚,便已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不由心中都是又急又怕。但她们身体被制,又运力冲不开穴道,却也是只能干着急没办法。
沈醉在萧峰飘身而出时也连忙跟了过去,此时正站在木婉清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却是没有转到她前面去,只转了半圈,从后面瞧着她的右半边脸。瞧了一会儿,他忽然双耳一动,向萧峰轻声道:“大哥,又有人来了!”
萧峰看了他一眼,侧耳倾听了一阵儿,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院门处,向他指了指旁边。沈醉示意,便随着他先躲到了一旁。不多时,脚踩积雪的声音响起。从另一边轻手轻脚走过来三名女子,萧峰一瞧,一眼便瞧见了阿朱,另外两个自是阮星竹与阿紫。她们三人到得此处,正在瞧着秦红棉与木婉清不动的身形奇怪,忽然眼前一花,萧峰已到了跟前,竖指于唇“嘘”了一声。阿朱瞧得是萧
峰,连忙低声询问是怎么回事。萧峰一一轻声回答了,待得说到秦红棉与木婉清的身份时,阮星竹轻“咦”了一声,便转到秦红棉与木婉清身前去看她二人。阿紫也跟着她转了过去,看了一会儿木婉清忽然抬手要去摸她的脸。谁知手刚伸到半途,便已被人捉住,转眼一看,却见是沈醉。
“别碰她!”沈醉待萧峰与阿朱说了几句话后便也走了出来,此时见得阿紫的动作,怕她又会使什么坏心眼对木婉清不利,便连忙伸手抓住了她手腕警告道。
自早上那一事后,阿紫心中便已对他存了害怕,此时见他瞪着自己的目光,不由心下有怯。但却仍是不服输地“哼”了一声,甩开了他手,却是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再去碰木婉清。而是转过身去,从这边秦红棉透出来的一个窗缝中去瞧室内情形。阮星竹瞧了会儿秦红棉,便也转过头去往窗缝中瞧去,这一瞧见室内情形,忍不住便要张嘴呼出声来。但她一声却是只呼出了半声,便觉颈后处一凉,已是发不出声音。紧接着背上穴道也是微微一凉,便已动弹不得。这是沈醉怕她出声惊扰到屋中之人,耽误了事情的发展以拈花指凌空点了她穴道。顺带却是连阿紫的穴道也点了,怕这小丫头会胡作出什么事来。
“康敏这女人很不简单,咱们还是往后静观其变吧!”沈醉看着萧峰与阿朱转过来看着他的疑问目光,模棱两可地解释了一句,便转过身去又走到了他与萧峰原先站着的地方去背靠墙壁听着里面的谈话。萧峰与阿朱对视了一眼,萧峰点了点头,两人便也跟了过来,凑在窗缝中听着瞧着。
此时却正听得里面康敏在为段正淳讲她小时候为穿新衣不顾家中艰苦,父母拮据,新衣穿不到又因见了邻居家女孩子穿了新衣嫉妒,晚上偷了人家衣服拿剪刀剪成了碎片的事情。外面阿朱听着,忍不住面上变色,不由自主地想要张嘴惊呼,但想到不能惊扰到屋中人后便紧紧地捂着了嘴。
紧接着便是康敏用言语试探段正淳是否已中毒,段正淳醒觉到自己提不起内力,再联想到她先前用言语陷害自己,便立马想到定是着了她的道。他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