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觉得这也可怜,那也可怜,也许哪天在背后捅你一刀的,就是你曾经可怜过的人!”
此刻这些路人厌恶的目光给他的感觉就是一把把盐,在他被捅得遍体鳞伤之后,又在他的伤口上一次又一次地撒盐!他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变得如此讨人嫌,感觉自己已被世界遗弃。
那个衣衫褴褛、肤色黝黑的女孩很文静,低着头静静地坐在老妇人身边一动不动,货郎挑着的日用杂货、铺子里五颜六色的布匹和漂亮的首饰玩物,以及熙来攘往的路人们,似乎丝毫引不起她的兴趣,只是偶尔抬起头看他一眼。
在萧无月印象中,这是半天多以来唯一没有嫌恶之色的目光,多少带给他些许温暖。他注意到祖孙俩一直都没有说话,似乎跟他一样,两个人也都是哑巴?
不过才到申时阳光便已无影无踪,街上顿时变得昏暗,寒风渐起,往他脖子里乱钻,他打个寒颤缩缩脖子,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只火炉。
好容易挨到天色渐晚,除了清晨讨得慕容紫烟一锭银子之外,这两个少年乞丐和萧无月再没有多少收获。或许是因为那个小女孩儿长得更为讨喜,祖孙俩倒是收获颇丰,已在收拾着准备离去。
看看已是掌灯时分,高个少年乞丐叹道:“看来今天也就这样了,我们也回去吧。”说完将萧无月身下小四轮车的后挡板支起来,把他身子扶正坐好,背靠挡板,又用绳子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后捆在挡板上。
把这一切弄好之后,他拿起车前绑着的那根绳子,拉着萧无月缓缓向北街走去。
悦宾楼位于渑池城中轴线上,由客栈往北的北街是渑池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其中段东侧便是县衙,再往北走到十字街口,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广场,四面各挂着一排灯笼,使得这个广场成为全城最为亮堂之处,四面街道上商铺栉比鳞次。广场东侧摆着两排各种各样的小吃摊,有卖豆腐脑的,有卖馄饨的,等等,不一而足,五花八门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广场西侧则主要是杂耍表演,靠南这边是一个耍猴戏的老人,围观者只有寥寥数人。再过去是一个壮汉表演顶杠,杆上还有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孩儿,抓住杆顶一根横枝,正在表演倒立和顶碗等诸般杂技,周围围的人很多,女孩儿的精彩表演不时博得阵阵掌声,可是肯掏腰包给几个铜板的人却寥寥无几。当表演结束,壮汉打着罗圈揖讨赏钱时,围观人众便一哄而散!
高个少年乞丐不由得摇了摇头,叹道:“真是人心不古啊!这么精彩的表演都挣不到钱,我们光靠乞讨,岂不是更难?”
他身边身材瘦小的少年乞丐答道:“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谁还顾得上谁啊?对了,你讨来的银子可别花光了,明天东街的张大头又该来收例钱啦!莫到时没钱上交,就要被他那伙人赶出东街这个好地段啦。”
高个少年乞丐闻言,不禁有些愤愤地道:“真没想到做乞丐也要分等级,别说丐帮中那些中高层人物不用出来讨饭,住的却是大宅,吃香喝辣的,就是张大头这帮低层跑腿的日子也一样过得挺滋润!我们早起晚归、风吹日晒地好不容易讨来一点钱,他们还要按比例抽成,真是天理何在啊!”
他俩拉着萧无月所过之处,妇人和姑娘们皆露出极其厌恶之色,如见瘟神一般纷纷掩鼻闪避。高个少年乞丐原本还想趁此地夜市热闹捞点外快,见状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值寒冬,大冷的天,萧无月双腿裸露在外,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可偏偏忍不住时不时地就要低头看两眼,居然一点也不觉得冷,不禁绝望地想道:“看来我这两条腿,真的是被人给废了!要不怎会连冷的感觉都没有?”他原本指望自己只是被施加了某种禁制而已,可眼下看来这种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因为被施加禁制不过是无法动弹而已,不可能四肢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穿过广场继续前行,越往北街道上越昏暗,行人也渐渐稀少。行出数里之外,路面变得崎岖起来,道路两旁的房屋也是破烂不堪,看似进入了一片贫民窟。一路行来,铅灰色雾蒙蒙的昏暗天光下,道路东侧渐渐现出一座破庙的轮廓,两个少年乞丐拉着他径直向破庙走去。
萧无月被拖入破庙大殿之后,举目四望,大殿四壁斑驳一片,屋顶瓦片稀疏,从无数缝隙处露出星星点点的月光,也不知这座破庙已有多少年未曾整修过了。在正对大门的台阶上,有一座破旧不堪的神龛,神龛上供奉着一尊高大的如来佛像,佛像金身同样斑驳破旧,到处都是被漫漫岁月腐蚀过的痕迹,看似摇摇欲坠。在大殿两侧的阴暗处,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大堆衣衫褴褛的乞丐。
萧无月心中暗道:“看来今晚只有在这个脏兮兮的大殿上睡了。”
谁知两个少年乞丐拉着他绕过神龛,转到神像身后,穿过一道小门进入后殿。后殿同样破败不堪,中间是一个大约有六丈见方、杂草丛生的天井,周围在北东南三侧排列着十二间厢房,二人把他拖入东南角最靠里的那间厢房之中,放下他之后,二人自顾自地走进东厢房里睡觉去了。也许他俩也嫌萧无月腿上的脓疮太臭,不愿和他同居一室,他倒落得享受一个单间的待遇。
由于破庙中各处皆有坡道相通,他所坐的四轮车可以畅行无阻。厢房中四壁萧然,只在萧无月身下的屋角处铺着一堆稻草,不过好歹也能遮风挡雨,比破烂的大殿中又好得多了。既已落魄至此,他的心已变得麻木,什么也不愿去想,躺倒便睡……
半睡半醒之间,倏地“咔嚓嚓”一声惊雷,宛若在耳边炸开!
萧无月抬起头来,仅剩
窗框的窗外闪过一道蓝色闪电,长长的电尾几乎窜进屋里,耀眼刺目!惊雷拖着“轰隆隆”的尾音滚滚而过,大雨瓢泼而下。
“哗哗哗”豆大雨点落地声、“呜呜呜”地狂风呼啸声中,伴随着天井中树枝“噼噼啪啪”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大树被风刮得深深地弯下了腰。
天际又传来一阵如同洪荒巨兽沉闷之极的粗喘声,他刚才但觉耳鼓差点被震破,想捂住耳朵却不可得,唯有眼睁睁地看着暴怒的老天继续积蓄着力量。
又是一道刺眼的蓝色闪电,由黑沉沉天空窜向地面某处,把漆黑一片的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昼,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更响的炸雷!
天井中一颗槐树被闪电击中,粗壮枝干断裂,发出“喀嚓”一声巨响,轰然坠地!
天地之威,竟至于斯!
萧无月无助地匍匐在稻草堆中瑟瑟发抖,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
雨势过大,由露出不少缝隙的屋顶滴落到他的身上、脸上和脖子里,门外也有雨水漫进屋里,渐渐浸湿了他身下的稻草,进而又浸湿了他的衣衫,狂风呼啸着从空洞的门窗刮进屋里,冰冷刺骨!
寒冷,由此而来的饥饿感,老天暴怒的咆哮周而复始。他惊恐无助地躺在地上,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只盼早些睡着以逃避一切,也不可得……
这一夜都是怎么过的?闪电雷鸣声中好容易神智模糊,半睡半醒之间,依稀恐怖梦境再现:由墨汁凝结而成的天空,可以绞断他灵魂的刑架,无情地永无休止的捶击,隐约的呼唤、欣长的身影,元神离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