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坚熠整个人都呆了一下,左脸甚至还保持着微微向右倾斜的角度。这记耳光实在太重、太迅雷不及掩耳,打得他整个头失去了平衡,要花好一会儿,才能恢复到正常位置似的。
五个粗大的红色手指印,更是从他那粗疏而英俊的面容中显现出来。因为太显,所以夸张。因为太逼真,反显虚假。如同是余生海这位擅长书画的父亲,用手指为画笔,精心描画上去的。
余生海气得哆嗦,不知该怎么骂,只是狠狠地点着头,看着儿子,如同看着自己最精心投入而画出来的一部失败之作。
“生海!你不能打他!他是我们的儿子!你是来帮他解决麻烦,不是来打他的!”耳光落在儿子脸颊的那一霎,姚珍也如同中了巴掌似的,脸猛地倾斜了一下,然后才从那一刻的静止中猛醒了过来,发现余生海的右手还在剧烈震动着,随时酝酿着第二个耳光,姚珍飞快地跑了上来,用她全部的娇躯缠绕住那只愤怒的手,“你要打就打我吧!只能怪我没教好他。你打我吧,打我吧,不要打咱们的儿子。你说过,他是你真正心爱的儿子,你为他不惜付出一切!”
姚珍拉起余生海的手,一下下往自己微显富态却依然丽质的脸上打,只盼这一下下抽打能够消磨掉余生海心头的盛怒,能够让余坚熠少挨两巴掌。
余生海的怒意果然经不起姚珍的消磨,在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拉扯与缠绕中,很快便蹉跎无几。
他垂下了手臂,整个手掌的肌肉松弛了。那酝酿中的下一个巴掌,也渐没了踪影。
“对方提什么要求了?”姚珍见余生海暴怒稍息,轻声问。
“没什么。你不需要知道,坚熠也不需要知道。”余生海渐渐将目光抬向儿子,“你只需要跟我记住,你得不偿失!因为你不走正道,被人揪住了尾巴,以后我每年不知道要产生多少损失!”
余生海到现在,仍不愿意在这个最心爱的女人、最宠溺的儿子面前说出走私那样的字眼来。就如同,走私古董那样的事情只能悄悄地做,却不能从嘴中说出来。虽然一直在暗地里做着,可一旦从嘴中说出,就会把这张嘴脸弄得很脏一般。
他从来都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书法爱好者,一个经营字画与古玩的儒雅文化商人,一个因经营有方而在激烈的竞争屹立不倒的成功企业家。至少,在儿子余坚熠心中,他要保持这样的形象。虽然,姚珍早已多多少少知道他的一些秘密,所以才会在电话中说出“有其父必有其子”那样的话来。
余生海可以肯定的是,约翰的实际要求,不会有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说是只要他平时走私国外的一半交易额,可是,那实际含义,就是要吃独食,要成为他唯一的合作方,压根不想再给余生海与其他走私商往来的机会;说是仍会按照以前的惯例给出价钱,可是,那实际含义,就是达成独家交易之后,价格任由他拿捏。约翰们最后所出的价钱,一定会远远低于余生海在其他几名走私商那儿本可得到的回报。
但,这并不是令余生海最为忧心和无望的。他更加揪心的是,对方掌握了儿子余坚熠倾销有害产品的证据,决不会用过即弃。那个把柄,约翰以及约翰们,一定会拿在手里,要挟余坚熠一辈子。
一想到宝贝儿子要活在被要挟的阴影里,余生海就闹心、伤心,更有痛心。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我有我的计划,你要相信,我的所有计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在我的计划里,你才是最大的赢家!现在好,你把我的计划全部给打乱了!”余生海平时如标识一般写在脸上的儒雅表情,早已被气得荡然无存。
“我和孩子是想相信你。可是生海,你的那些安排,叫他怎么不急,心里如何不多想?”姚珍帮余坚熠说出心中积蓄太久的埋怨。
“爸,既然话说到这儿,我就索性说开了吧。”余坚熠抿了抿嘴,不打算再掩饰下去,“既然您的计划一切都是为了我,余俊天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余家,更不应该得到您那么多的悉心关爱!是,您是最在乎我,因为一年难得的那几次见面中,每次见面,您都是这么对我和妈说的。可是那又怎样,年复一年,永远只能是在我们三个人的小范围里,我能够把您当成父亲,能够听到您说爱我们。一走出这个屋子,我们算什么?简直就是互不相认的陌生人!”
“坚熠!”姚珍叫了声儿子。
“妈您让我好好说完。爸,可是那个余俊天呢?他就不一样了。自从五年多前他出现在余家,他就是可以人前人后、大庭广众,公开与你父子相处,可以在全世界羡慕的眼光中,公然享受你的父爱!在除我们三人以外的所有人眼中,他才是您的儿子,而且是您名正言顺、唯一的儿子!凭什么?就因为他余俊天是您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所生,是所谓的正出?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还要按所谓的嫡出庶出来论亲疏吗?”
“爸您知道吗,以前没有余俊天的时候,我就渴望着我的妈有一天能够走出这个小屋,与您的关系能够公诸于世。藏头缩尾,有父亲而不敢认的日子有多委屈您知道吗?但那时我至少还能理解,还可以盼下去。可惜我盼来的是什么?我的身份没有盼来承认和公开,反倒盼来了一个从天而降的余俊天,他倒是抢先一步,向所有人公开了与您的父子身份!我真是羡慕他呀,那个人本该是我才对!我多想像他那样,与您一前一后走在世人投来的目光中,在人前,被您介绍为自己的儿子。可现实呢?就算在公开场合遇到您,我也只能装作普通人,默默转身走开,然后回到这个屋里等您,一年等来几次您小着声音说您爱我们,我是您的全部。爸,如果这就是您帮我爱我的计划,这计划对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这爱对我,也是不是太冰冷了一些?”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余坚熠眉目间还是浮显出痛楚与困惑。
第257章谁才是心头肉
“并不是越公开的,就越代表爱。”余生海被儿子的痛楚表情扎痛了一下,脸色恍惚了一瞬。
“是,这么多年来您一直对我这么说的。相信我还很小不懂事的时候,您也一直对妈这么说的。妈从大好年华就跟了您,她不是傻,是太爱您。您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享受世人的祝福,她却躲在角落里默默注视,我不知道那对妈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后来,那个女人,您那个法律公然承认的妻子去世了,按说您和妈的感情可以公开在阳光下了吧?然而,您依然没有给到妈任何名分,您继续让妈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继续向世人隐藏着她对您的爱。她就每天这样等您,只有您回到这个家的日子,对她来说才是如沐春风。”
“我长大了,您没有承认跟我的父子关系,甚至没有让我在余韵园能够有任何的一官半职。您让堂哥坚恺在余韵园担任重要部门的经理职务,一步步又升到总监、副总,最后是总裁,这些我都万分赞成。因为一来,堂哥确实既肯干又有才能,二来,他的身体状况在那里。他在余韵园走得再远、做得再高,一切终究是为我打基础,最终都要还回到我手上。而且,他至少对我是心存感激的。我的话,他一向都听;我的事,他一向都当成自己的事,毫不犹豫去做。所以爸,你说让余坚恺替我来担负起余韵园,我一百个相信。我知道那确实都是为我着想的安排。”
“可是余俊天的出现,让我不得不惊讶地发现,堂哥所做的一切,原来不只是为我打基础,同样也很可能是为余俊天做嫁衣!我和堂哥是共生共存,我和余俊天却不同,这一切要么最终属于我,要么最终属于他。我和他,只能有一个赢家!我为这种困惑特意问过您,您反复说着那句一切为了我好的老话,您也跟我谈心,解释了很多很多。可是,您所有的解释,都扫除不了我心中太多的疑惑。您所有的交心之谈,都敌不过眼前的事实。”
“不是吗?又是三年过去了,现在余俊天再一
次回来,我当初的一切担忧不都成为现实了吗?我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接替堂哥出任总裁的那个人居然不是我,而是他余俊天!爸,这就是您的完美计划吗?论能力,我自己运营了这么多年的美萝森医疗器械公司,管理能力、拓展能力不比他强?论人脉,我虽然很少在余韵园露面,但是余韵园有太多中层都是堂哥的人,堂哥的人,同样也就是我的人,难道不比他余俊天的根基深?说到底只有一个差别,您愿意承认余俊天,不愿意承认我;你愿意支持余俊天,不愿意支持我。”
余坚熠失落地摇着头。姚珍几次想打断他的话,余生海却拦住了她,任儿子说下去。仿佛清楚,这样一股脑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一些。
“说完了?”余生海见儿子停顿,这才接过话道,“坚熠啊,我知道你不理解爸,对爸有不满,但是我帮你开美萝森,帮你打通各个环节,做这样那样的努力,我以为,这种努力多少可以淡化你的一些不满。现在看来,没想到你的怨气那么重,对我的不满是那样深。你有没有想过,为了给你开美萝森,我投入了多少财力?那几年,余韵园大半的利润都被抽空,用来暗中支持美萝森。难道你堂哥就半点也没有跟你说过,在当前这种竞争环境中,抽空大半的盈利挪作它用,对余韵园意味着什么?会在经营上给当时的坚恺造成多大艰难?这是在举整个余韵园之力,扶你、帮你、顶你,你不明白吗?支持你开美萝森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记得。您说我将从事的,不仅是新兴产业,更是阳光产业。你不仅希望我把事业做大,更希望我心里没有半点阴影,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阳光大道。”
“亏你还记得就好。”
“可是爸,您是想说,一个美萝森,我就该知足了吗?如果您真把我当成余家继承人的话,对于我们余家来说,是不是余韵园才是大头,才是余家之本?为什么我就不能继承那个余家真正的根本,而非得另起炉灶,开辟偏门?再说了,您和堂哥掌权的时候,可以暗中大力支持美萝森,可是现在余俊天渐渐掌了权,您觉得以后,美萝森还可以继续得到余韵园的资金支持吗?”余坚熠无奈地问。
“对呀生海。儿子虽然有点情绪,这很不对,但他说的话却也有道理。”姚珍插嘴道。
“儿子不明白,你难道也一点都不清楚吗?”余生海说了妻子一句,又将脸转向余坚熠,“坚熠,古玩字画这一行继续做下去是有风险的,你应该多少明白一点的才对。要是我说,美萝森并不什么另起炉灶,更不是什么旁门左道,它就是余家将来的立足根本呢?要是我说,你以为是余家之本的余韵园,总有一天要分崩离析,消失无踪呢?这个道理,以前谈心的时候我没少跟你说过,你早就应该试着从这样的角度想问题才对!”
“道理您是讲过。可是爸,哪个行业、哪个企业能没有风险?余韵园有风险,可十几二十年了,不还好好的吗?”余坚熠反问,“我真想知道,余韵园到底面临什么样的天大麻烦,让您这样如临大敌,每次都把这个作为理由,用来阻止我进入余韵园?”
“是,就是天大麻烦!为了保护你,我甚至连这种麻烦都不想让你知道一星半点!从感情上来讲,早在几十年前,我就可以选择公开与你母亲的关系,与你母亲堂堂正正结婚。为什么不这么做?就是为了保护你们母子,不让你们母子跟我、跟余韵园有半点关系。整个余家的大厦可以倒下,我只希望在余家成为废墟的那一天,你们娘俩可以置身事外。余家的好,你们可以悄悄享用;余家的难,你们可以远远避开!”
第258章真正的幕后魔爪
说到这,余生海喘了口气:“坚熠,在你心里,一直都以为所谓风险都是一句应付你的托词而已,对吧?那我告诉你,为什么十几二十年来余韵园都一直好好的,没有出什么事,那是因为有些事未必是余韵园亲手去做。那些看起来跟余韵园毫无关系,实际上却替我做事的人,出了事的当真还少?只不过,我处理得够好,每次都没能波及到我头上来而已!但是,一年两年不波及,十年二十年不波及,长此以往却总要波及、牵扯出来!俗话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你,就是我希望完好保存下去的,余家唯一的希望!”
余生海话说至此,生出几分悲怆来,听得余坚熠也不得不动容。
“关于风险和隐患,我最多最多,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会再对你多说半句。你要是能听得进我的话,信得我这个当爸的,那该多好?可是,你还是心机太重,偏偏,又未必能正确驾驭好自己的心机。你是聪明,可是你自以为的这些聪明,很多时候都是在自毁长城。就像你瞒着我去进口那些垃圾产品一样!”
“你小聪明是不少。余坚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打压余俊天,你当真以为我不明白是谁在后边指使安排?你堂哥比你有智慧,以他的观察力,他才不会打压余俊天。可是,那是你的要求,坚恺他太忠心,他不能不按你的要求去做。”
“你不只是排挤打压。余俊天突然莫名其妙地晕倒,那一闷棍是你派人打的,没错吧?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就因为我只能装糊涂?我不想事情追究到你这个宝贝儿子头上?!这还不算,这三年里我一直都不清楚,原来余俊天在医院的时候,你
还派人谋害过他,至少三次想要他的命。我没冤枉你吧?”
“再有,这次的吴佩孚字画失火,难道不是你找人做的手脚?我能怎么做,我只能再一次把黑锅扣到坚恺的头上!因为我知道他会毫不犹豫地揽下这些,情愿背下这个黑锅,就算余俊天当面质问,他也必定会亲口承认!可惜啊,你有这样的好堂哥却不知珍惜,那也是他替你背的最后一次黑锅了。”
“不要问我余坚恺怎么会那么快突然发病。实在要问,我只能告诉你,是你害死了他!你打晕余俊天,三次想要害死他,余俊天思来想去,想不出什么人非得置他于死地,只能把目标锁定余坚恺。他这次答应回来的前提就是,余坚恺必须得到报应。你说,还不是你间接害死了你堂哥?”
“所以说你聪明有余,却并不一定是好事。现在余坚恺死了,你倒是说说看,还有谁能替你冲在前面?谁能替你接下那些黑锅,无怨无悔地替你遮风挡雨?十几年前,你央求我帮帮余坚恺,救救他,当时我还成分欣慰,认为你是个有谋略、懂布局的孩子。可是,哪料到你一遇事就这样自乱阵脚,当年布局余坚恺的那种冷静、那种格局都上哪去了?你无形中亲手布下的一颗好棋,还是被你自己给毁了。”
“可是……”余坚熠很想问,既然这样,为什么还硬要把余俊天找回。
“你不要问我,为什么非得把余俊天找回来,哪怕以余坚恺为代价。”余生海望了一眼儿子,便猜透了他想要问的话,“余坚恺再好,终究也熬不了多久了。余坚恺能起到的作用,余俊天同样能;余坚恺起不到的作用,余俊天还是能。我想,我说这话,你应该能听出味道了吧?你才是重点。如果余俊天算配角,你才是余家唯一的主角!”
“傻事做了一件两件,不可以再三再四。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恨余俊天,也不管你以前打了多少主意想要对付他,除掉他。从今天起,我希望你能重新看待你和他的关系。”
“倾销垃圾医疗产品的事,我可以帮你擦屁股,但是有两个前提。答应我这两个条件,我才会决定帮你。”余生海目光中透出坚决。
“哪两个条件,爸您说,我能做到的一定都听您的。”余坚熠一听父亲松了口愿意帮他,当即连脸上那一巴掌都忘了,不计前嫌地问。
“第一个条件,停止销售那些垃圾产品。不管你已经进了多少货,一件都不许再推向市场。能退回最好,不过我估计肯定是退不回的了,那么就一件不留地销毁掉!总之,从今天起,倾销垃圾产品这件事,跟美萝森彻底断绝关系,这个错误也绝对不许再重犯!美萝森就是一家堂堂正正,从事医疗器械生产和销售的公司!”
“第二个条件,从今天起,我不希望看到再有任何针对余俊天的事情发生。我尤其不想看到你再派人去谋害他。你必须清楚,你做的这些,都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你答应能够做到的话,爸自然会从两个方面去帮你。首先,我没办法,只能答应跟约翰合作做生意,怎么合作,合作做什么,这是我的事情。中间将会对余韵园造成多少损失,你也不用再去想了,做好你自己就行。”
“其次,你销毁那些垃圾产品,势必对美萝森造成巨大的财务亏空,美萝森不可避免因此陷入财务困境。这个窟窿,谁填?只能是余韵园来填。我会瞒着余俊天,瞒着那些对我有二心的董事,从余韵园挪出一大笔资金给你。当然,我会编出像模像样的理由,资金也会绕几个弯,转折迂回到美萝森的账户上去。总之,在股东和董事们看来,这是因为市场原因和经营不善造成的亏空,不会产生其他方面的怀疑,更不会沿着资金转移的路径,察觉出你和我的父子关系。”
第259章继续施暴的魔爪
说完这个主意,余生海望着儿子,等待他的回答,而余坚熠也同样望向父亲,眼神翻转变动,似乎在举动着棋子决定落子之处。
“儿子,你爸这主意不错,帮你考虑得非常周到。你倒是快答应你爸呀!”一旁的姚珍都等不及了,生怕于一犹豫余生海会改变主意似的,催促余坚熠。
“别急,再想想。话一说出口,就必须按你的承诺去做,你可以想好了,下定了决心再说不迟。”余生海提醒。
余坚熠的嘴唇抿了抿,似乎在经历着内心的奔突,从矛盾的重围中杀出一条生天之路来。
“爸,谢谢您!以前是我错了,是想要的太多,贪念太多,聪明反被聪明误。您说的两个条件,我保证以后全都做到!”余坚熠一番挣扎之后,终于作出决定。
“我可以发誓!”余坚熠补充道。
“这就对了嘛!”姚珍慈爱地拍拍儿子手臂,然后又温柔地转向余生海,“生海,谢谢你。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们,儿子的事你一定会想办法帮忙解决。坚熠,吃一堑长一智,好好开公司,有你爸的资金支持,还怕公司做不起来?快向你爸保证,以后再不许做那种让你爸担惊受怕的业务!”
“我刚已经说了。虽然我不轻易做保证,但一旦保证的事情,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的。”余坚熠郑重道,同时感激地向父亲母亲点头。
“但愿不要再让我失望。”余生海沉着声道。
“生海,天色都晚了。今晚就别赶来赶去了。”姚珍风韵的脸
上生出几分羞意,低声留余生海在家过夜。
“嗯。”余生海看见她脸上那一抹风情撩开了岁月的纹路掩映,兀自生动,他面上的方正线条不禁也为之一柔。
“爸,妈,这一说差点给忘了。我晚上还约了老同学谈事,时间也差不多了,不能陪你们了。”余坚熠一见父母间的眉目传情,哪能继续呆在这碍事,立马便抬腕看看手表,说得很像那么回事。
“这么大屋子。都别走了,一家人难得聚聚。”余生海知道他在找借口。姚珍更是扑哧一笑。大多数,余坚熠这孩子看起来还是很体贴人的。
“那哪行。我要不去,他能一直催,今晚别想安生了。”余坚熠边说就边收拾东西,给爸妈抱了抱,下楼去了。
下到车库,坐到自己车上,余坚熠却并没有急着发车。
他就像是有点累似的,靠在驾驶位上,双眼却透过车玻璃,望着夜晚空荡荡的车库。
“打我!长这么大,爸今天竟然第一次打了我!”刚刚还显得体贴懂事的脸上,渐渐升起一股怨恨来。
余坚熠慢慢伸手去触摸自己左脸。触了一下,脸便抽了一下。那五个指印,留下的不只是红与肿,显然还有痛。他从车前方抽出一张纸巾,捂在嘴唇上,轻轻吐了一下,纸巾上面留下一丝红印。父亲刚刚那一耳光,在他的腮帮与牙齿间留下了铁锈味,打出了血来。
一个个念头,在暗夜的车库里止不住地疯长,如同不知从什么地方钻进了地库的风,阴沉沉地流窜。
“我以前也犯过很多很多的错,爸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动手打人,而且还打得这样狠。”
“爸变了。他竟然可以对我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了。以前不是这样的。自从余俊天出现后,爸就变了,越来越变得不像他,直到变成今天这样对我!”
“今天的理由倒是比平时好听,够苦口婆心的。可是又怎样?编出这么多理由,说到底,还不是维护余俊天,让我不要对余俊天有任何的不利?”
“爸的心已经在余俊天身上去了。把这么大个企业交给余俊天,就是再好不过的明证。给我的算什么?用一点零头给我补窟窿,我就活该感激涕零?”
“就拿点零头施舍我,还要我保证再保证,发誓再发誓,说来说去,句句不离善待他的宝贝俊天。这是什么?我同样是他的儿子,比起突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余俊天,我在他身边悄悄陪伴了快三十年了!这不是对我的帮助,这是对我的侮辱!”
“我以前确实做错了。我错得很不应该,实在需要好好反思。我错就错在,信错了人、用错了人,花大价钱找的那些办事的人,费了半天劲,也没能帮我除去余俊天。”
“前前后后,我已经四次对余俊天下手。真是命大啊,四次都逃过了。”
“医院里那几次,用的法子那么巧,完全可以混淆成医学反应。不知为什么,竟然也没能起到作用,真怀疑我安排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行,三次、四次,你都能躲过。五次、六次呢?你还能全躲过去吗?手下办事不力,我就找更得力得来办;还是办不好,我就算亲自动手,也不会让你再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是向父亲发了誓,做了保证。可是我只要做成了,爸又能把我怎么办?有你,我才危险;没了你,我就安全。我做成了,爸便真的只余下我一个儿子,到那时,他总不能叫唯一的儿子去为曾经的另一个儿子偿命吧?”
“到那时,美萝森是我的,余韵园更是我的。我要爸怎么帮我,他就得怎么帮我,再也不会像今天,还会有一堆这样那样的屈辱条件!”
在地下车库安坐了好一会儿,他那略显粗疏却又浓淡相宜的脸,有一种看不见的疯狂,压抑地燃烧,平静地汹涌。
没有人知道他靠在车里想什么,就算有人走过来看见他,也未必能准确认出他。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难以认出自己。他不知道该叫自己为余坚熠,还是于白驹。
在父亲余生海、母亲姚珍,以及余坚恺三人面前,他是余坚熠;
在其他所有人面前,他是于白驹。与余家没有任何关系的于。
天快要亮了,百鸟啁啾,叫白了东方。余生海趁天还没有大亮之前,便已从姚珍身边起来,简单洗漱。
姚珍听到声音,同样早早醒来,热了热冰箱中的牛奶、糕点。两人坐在餐桌前用过,余生海便用力抱紧姚珍,抱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离开。姚珍巴巴地在门口望着他走出,既是望着他走去,又如同是在望着他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的再次归来。
路上还没有什么行人,余生海不声不响地开着车,行出车库,沿着山庄寂静的下山之路,开往远处的繁华。山庄渐远,抛在了身后,就如同他根本不曾来过一般。
来到余韵园集团,余生海向所有恭敬问好的人露出儒雅的一笑,径直上到四楼。遇见同样早早来上班的余俊天,余生海面露几分慈祥,关心地问候了俊天几句,对他的工作也面授机宜般地交待了几句,才进到自己的董事长办公室。
坐了会儿,余生海提起了座机。很快,财务部谭经理便出现在了董事长办公室门外。
“把门关上。”余生海示意了一下,谭经理赶紧把门反锁,又确认了一下,这才一脸慎重地走近。
第260章你妻子不知羞耻
“小谭,这些年,财务部在你手上,我很放心。几次的资金处理,你做得都非常漂亮,不仅让我很满意,同时也让所有人无话可说呵。”余生海叫对方坐下,且并未称对方为谭经理,而是显得更为亲近地直呼其“小谭”。
“感谢董事长的信任!”谭经理真诚回道。她此刻的形容,反而不像多数心腹面对上司时,那种谄媚堆笑的神情。相反,她表情郑重,明明是在面对一件难以见光的事情,却偏偏显得那样一本正经,那样敬业。能够把阴暗的事情做到像她这样虔诚,倒也是奇观了。
“这次,还是同样的路径,两周内,希望有一笔款转过去。金额有点多,是上一次的两倍。不过,我相信你能处理得漂漂亮亮,账目上让人看不出任何问题来的。”余生海并没有把话说得特别明白,甚至都没有明说要把多少资金转过去。然而,谭经理脸上并未因此显现出半点疑惑。
“我知道董事长的意思,放心,十天内处理好。”谭经理也并不多问,直接应承道。事实上,他也从来并不清楚巨款瞒着股东和董事们挪出去后,到底去往了什么地方。知道得越少越好,这也是她与余生海相处的信条之一。
“好,这件事我完全放心。”余生海相信十天之后,当余坚熠正感资金短缺、捉襟见肘之际,一笔巨款便会如雪中送炭,出现在面前。
“还有件事。青叶柔在你部门,一切都好吧?”余生海看似随意一问。
“都好。董事长您上次亲自说过,要让她轻松一点,所以自始至终我都是安排最简单的事情给她,没有让她涉及到丁点重大数据,绝对不会累着她。”谭经理有什么答什么。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就是那些最简单、最日常的表格,她也处理得兴致勃勃。那些又简单又乏味的东西,在她眼里似乎变得跟金块似的。”谭经理顺便加了一句。
“是吗?”余生海浓眉拧了拧,“我那儿媳,是个特别聪明又爱动脑的女孩。只怕,就算是再简单平淡的数据,她也喜欢拿来拼接、比对。所以,以后就算是简单表格,最好也不要去辛苦她了,省得她费神。”
谭经理很快反应过来:“董事长说得对。我会进一步减少她的工作量。在我财务部,她能够轻松呆着,这就够了。”
“嗯,这是自然。这十天之内转出那笔款子的事情,你一个人知道就好了。这件事,尤其不要到叶子的耳朵里去,免得她一个女孩家家,到时又多想。”余生海再次强调。
“知道,绝不传到第三个人那去。”谭经理保证。
“还有,一周前那件事,都妥了?”余生海就如随口一问。
“一周前就做好了。”谭经理却答得认真。
“去吧。”余生海冲谭经理信赖而亲切地一笑,谭经理再次点头致意,便悄然开门下楼而去。
留下余生海一人独坐董事长办公室中,那双白皙而宽大的双手交错到了一起,叠放在红木桌上。他,微微陷入了沉思。
最普通日常的表格,青叶柔也乐此不疲?谭经理刚反馈的这一信息,不知为什么,本是很简单的一个小细节,却让余生海突然生出一股不安来。
几次交道打下来,他越来越相信,青叶柔不是个一般的女孩。
她说她在英国杜伦大学学的心理学,结果,回到砚市就展现出了连砚市第一人民医院都不得不折服的心理治疗水平。
那么,她同时还说过,她在杜伦大学学过会计学,谁又敢保证,她的会计学水平会不会技高一筹,比起一般的会计师更为高明?
原本,她要去财务部,余生海虽然知道动机并不简单,但却并未阻拦,只因他相信,见招拆招,以自己的手段,青叶柔就算到了财务部,也注定得不到任何想要的信息。当然,除此之外,余生海之所以同意青叶柔去财务部,还有别的考虑在其中。
可是现在,余生海却突然没了那样十足的把握。他突然担心,就算将她完全屏蔽在核心信息的墙外,似乎也并不绝对保险。
虽然,余生海现在并不确定青叶柔是否确实抱有什么别的动机,但,他看不透这个女孩,所以,这个险不能再冒。
还好,这一两个月,对于财务部,对于青叶柔,余生海也算是未雨绸缪,早有应对。现在,她也该离开财务部了。
静默了一会儿,余生海再次提起桌上的座机。这次,是总裁办公室内,雷宇天的电话响了。顷刻,雷宇天便来到了董事长办公室。
“坐,俊天。叫你过来,是跟你说一件叶子的事情。”余生海开门见山。
“叶子……她怎么了?”雷宇天有些不解。
“是这样。她最近不是有一部分的时间在财务部坐班吗?财务部同事对她的反响和评价都很不错。不过呢,俊天你看,当初我赞同让叶子去财务部,无非也是让她去熟悉状况,现在也差不多了,她也不可能真在财务部一直当个会计下去。”
“爸,我明白了。您说实话,是不是她在财务部指手划脚,给财务部的正常工作造成困扰了?她这人我知道,心气有点高,爱掌权,喜欢管别人。要这样的话,让她别在那呆了吧。”雷宇天似乎不等父亲把话说得太透,便已明白。
“倒不是这个意思。俊天,你怎能这样想自己老婆呢?小俩口,千万别互相抱这样的成见嘛。”余生海劝了儿子一句,“不过,你刚说的建议倒是可以考虑,要不从明天起,让她暂时就别去财务部了,在这辅助你就好了。”
“行,这事就按这么办。”雷宇天似乎没任何兴趣帮妻子争取两句,直接就答应了。
“那好,好好去忙你的工作吧。”余生海对雷宇天的反应似乎是比较满意。
雷宇天离开父亲的董事长办公室,步子不紧不慢,不尴不尬,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就仿佛,父亲刚刚所说的那番话,真的没有在他心中带来任何触动与冲击一般。
回到总裁办公室,却见一个分外窈窕的身影,正替他整理着桌面上的台历、纸笔。雷宇天站在她身后,静静地、不作声地看着那忙碌而曼妙的身姿,看着她一身白领装扮却也掩饰不住的纤腰、俏臀,直到她如同后脑长了眼睛一般,发现他注视的目光,转过头来冲他莞尔。
“今天起,你不用去财务部了。”雷宇天望着妻子那张令整个办公室都生动起来的姣美面容,平静道。
“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青叶柔不解地眨眨眼。
“那个不重要。我和爸已经商量决定了,我不反对爸的意思。”雷宇天简单地回答,“怎么,你很想在财务部呆吗?”
“没有呵!”青叶柔却似乎一瞬间从丈夫简单的回答中读懂了什么,“那我就每天呆在你这,其实,这样更好呵。”
“嗯。收拾差不多了,你在外间坐着吧。没事不用进来,有事我会叫你。”雷宇天将目光从妻子花样的容颜中收起,走回自己皮椅中坐下,习惯性地又揉了揉头。头痛的毛病,确实至今未能彻底完好。
青叶柔轻轻替他带上门,便回到自己位于外间的座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桌面,她便打开电脑,浏览起网页来。
浏览了有十几分钟,却不知何时,一个身影悄悄站在了她身后。她上网上得太专注,不知雷宇天怎么走了出来,站在了她后边。
“上班时间上淘宝,你够闲的啊。”雷宇天冷不丁冒出一句。
青叶柔鼠标一动,秒速关掉了网页。
“别关,让我看看你都买什么宝贝?”
“不让看!”青叶柔冲他嘟了嘟嘴。
“行,你慢慢上,我也没那兴致打扰你。”雷宇天转身出了门,走往电梯口去办事了。
时间平平淡淡地过去。第二天中午,雷宇天正准备躺在办公室的皮沙发上午睡一会,桌上的座机再次响了。还是余生海。父亲让他赶紧去一下董事长办公室。
这次,父亲的脸色比上次凝重,特意让雷宇天反锁了门。
“俊天,今天我要跟你说的事,说实话,爸也不好说出口。但是既然发生了,你还是有必要知道。”余生海沉着脸。
“爸,发生什么事了?”雷宇天预感到了不妙的苗头。
“昨天叫你过来,让你通知叶子不要去财务部了,我只说她在那呆着有点尴尬,并没跟你说具体的原因。那是因为,有些事情昨天还没有查实。今天已经完全查清楚了,叶子在一周多前,动了公司一笔小钱。”余生海简明扼要道。
“您说什么?!爸您再说一遍。”雷宇天震惊得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余生海却靠在皮椅中,冷静地注视着雷宇天,与雷宇天的震惊形成鲜明反差。
“钱不多,就八万而已,这对我来说连零钱都算不上。我还不至于为这事去对自己儿媳做多大的处罚。我今天叫你来,不是谈怎么处治叶子的事情,我感兴趣的是,她挪用公司钱款的事,有没有向你透露过半点口风?如果你也从头到尾毫不知情的话,问题才真的严重了。一个女人瞒着丈夫挪用钱款,钱的去向又不明不白,这对你们的婚姻来说,可能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