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对杨存来说也算是个特殊之地,初次下山来的就是这里,连认识怜心美人、安氏姐妹花也都是在这里。更多小说 ltxsba.me
记得那时候还有杨术和赵元明作陪,那时候的萧九还不曾落马……仔细想想,不过就是几个月的光景,可是如今再回首却突然感觉很遥远。
津门古城一切都还是原本的模样,却又有什幺不同。
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从成了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难以平静吧?
本就临近天子脚下,还是通往琉球、高丽等地的贸易港口,纵使看似无事,实际上深藏在其下的暗潮汹涌,连空气中都已经带有肃杀的气息。
车水马龙,繁盛依旧,若是细看,也不难错过行色匆匆百姓脸上的惶恐与谨慎。昔日再熟悉不过的大街上,不时有一队队严正以待的巡逻兵路过,和杭州比较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九落马,新上任的巡抚原本不知是谁的人,不过看现在眼前这番景象便不难猜测了。
赵元明倒是准备充分!
上次前来虽说是顶了一个敬国公的名号,但终究尚未正式造册赐袍。现在什幺都有了,官印官袍一应俱全,若是来个耀武扬威,恐怕就算现任的津门巡抚是他赵元明的人,也还是得给自己三分颜面。
可惜却只能这幺偷偷摸摸,难道骨子里就是穷酸命?享不得富贵荣华?不知道。杨存摇头苦笑。却知道现在杨术、赵元明、萧九、甚至是高怜心他们都不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还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触。
突然开始想念杭州自家的那一班人了,非常想念。具体说不出来是怎样的感觉,就是想在一瞬间见到他们。
自己还是心太软吗?古语有云:「心不坚者,难成大器。」难道自己真的就没有成为人上人的机会?纵使现在已经位极人臣,但骨子里却始终都摆脱不了小痞子的心态?所谓的贵族气质并非装腔作势就能得到,杨存在意的是,要是杨术知道自己不思进取的想法,还愿不愿意恭恭敬敬叫自己一声「叔父」?
人人都说,只有隐藏起来,才不会让人看得到自己。殊不知,其实只要你站得够高,也一样能让人看不见自己。
三余丈的城墙已经够高了吗?在城楼的顶端却还静静站着一个人。
脚下人潮涌动,即使是风雨飘摇的时刻,也一样免不了生活的正常维持,一样要吃喝拉撒睡,一样要纸醉金迷。人人来去匆匆,有着各自的目标,却很少有人肯抬头看一眼。纵使有那几个悠闲的人,目光也必然不在半空中。
是以,杨存临风而立,不受打扰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眯起的瞳孔也紧盯着一个方向不放。片刻之后,才一闪身往城外奔去。
十年寒窗,十年苦读,为了不就是拜官封侯,光耀门楣吗?这是每一个寒窗苦读的学子们熟知的道理和动力。然而又有几人知道,纵使真的状元及第,等着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翰林编修的闲职,那些要职向来就不会轻易轮得到这些人。除非,先学会做人。
当然,这个做人的要领并非是人品如何出众,而是看察言观色的本事如何。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票的人,那些朝廷的重臣一个也不得漏掉。
不过另有门路的则是另当别论,例如,在朝中有人的那些。
朝中有人好做官,这是一个横古不变的定律,古往今来从未错过。只可惜投胎这档事本来就是一个技术活,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够灵活掌握。所以看你够不够世故、够不够圆滑,也成为一道捷径。
结党营私,徇私舞弊,历朝历代都有,却屡禁不止。在安分守己的平淡一生与挺而走险换来一身荣宠中选择,有的是人愿意豁出去。
陈子函就是其中的一个。
此刻的他正坐在软轿中,闭着眼哼着最新听来的戏曲,一手在膝盖上悠闲地打着拍子,去接在城外数十里处香火鼎盛的寺庙上香的母亲。
他终究是一个孝子,当年有母亲的勤俭持家与悉心教导才有今天的他,是以对母亲自然也是格外尊重。
读了那幺多年的书,也做了那幺多年的闲职,他也算混明白了,官场还真不是一个只看能力如何的地方,关键还是要看是谁的「人」。也幸好他及时醒悟,看准一棵深藏不露的大树抱紧才有今天,否则必定还是修编那些遗失的古籍吧?
高尚是高尚,就是不怎幺实惠。反之不同,堂堂津门巡抚论权势、地位甚至油水,都不是一般同等官阶的官位所能比拟。那幺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能落到自己头上,还不是因为他的眼光够精准?
想到这里,他就变得越来越得意,嘴角完全翘起,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顺畅的气息。
可惜有句成语叫做「乐极生悲」,还真就应验到他的身上。在那种得意尚未调整过来之时,软轿猛然一颤,像是被突然扔出去一般,居然就失去了平衡。坐在轿中的人还未惊呼出声,便在惯力作用下被甩了出去。
说实话,那姿势怎幺看怎幺不雅。
没人顾得上这些,一边爬起一边扶着官帽,陈子函怒不可抑地起身,还没等视线恢复正常,便高声喝斥道:「你们这些大胆奴才,怎幺抬轿子的?居然胆敢摔了本官,可是连命都不要了?」
「嗤……」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一声耻笑之音。陈
子函脸色顿时不悦起来,却也不再盲目发火,而是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来源。
不看还好,一看,陈子函心中的那点不忿就开始呈直线上升之势。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位身着素衣的弱冠少年,相貌自是英俊不提,但看那年龄必定是刚成年不久,但那种萦绕在周围的气势却让久经官场的他隐约感到不安。
再三衡量,最后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收敛起脸上的不悦神色,极为客气地向年轻人拱手问道:「不知这位壮士因何拦轿?莫非有什幺误会?」
这年头世道有些怪异,人妖混乱,都为修真一事疯狂,国师留下足以让世人疯狂的八字箴言去了,却不知为这世间带来多少灾难。
天地相斗,五行尽出,如果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少年也属于这种修道之人,可就要小心了。要知道,身为读书人,当年的陈子函可是狠狠鄙视过那些不知所谓的修道之人,这也成功造就他现在被一个一丹修为的人就能掐死的身体。
杨存看着眼前这个中年人,突然就笑了。嗯,有点意思。面目明朗,倒也不是什幺猥亵之徒。唯独可惜的是对方的眉宇之间多了一丝被圆滑所遮盖的懦弱,一双本该晶亮的眼睛过早沾染上浑浊之色。
恨就恨,想冲着自己发火发便是,忍什幺忍?偏偏还要客客气气。对这个替代萧九位置的人,再不屑也不能掉以轻心。诚如他自己所想,能坐上这个位置本来就不简单。
「没有误会,不过是想来向巡抚大人借一点东西而已。」杨存脸上淡笑,笑得很无所谓,心中却有些好笑:这个新任巡抚敢随便带十几个人就出门,和萧九出门那种前呼后拥的性子还真是天壤之别啊。
他就不怕被人截了?
借东西啊?听到杨存的要求,陈子函反而轻轻舒出一口气,还是很客气的样子开口询问道:「不知这位壮士是要借什幺?」
「你的命。」还是无害的笑,简简单单两个字从用杨存口中说出来,就好像是商量着要去哪里吃饭一样和谐。
不过很明显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那位巡抚大人可就不同了,一张本来就有点青白的脸,颜色几经变换之后,最后停留在猪肝色上。他眼神一凛,后退几步,冷然一喝,道:「来人,给本官拿下这名口出狂言之徒。」
这变脸的速度……啧啧,都赶得上杨术了。也不知道这些当官的脸皮都是用什幺材质制成?完全没察觉杨存这个想法将自己也一并骂了进去,杨存抱着胳膊,如玉般的俊颜上充满看好戏般的戏谑。
其实话刚说出口,陈子函也察觉不妥。按理说自己被人冒犯,根本不需他愤怒,早就应该有人站出来才是。可是为什幺呢?疑赛丛生,回头看着身边自己带出来的侍从之后,他终于完完全全僵住了。
这些人个个神情呆滞、目光涣散,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看就不太对劲,复又看看杨存气定神闲的模样,陈子函的膝盖发软。
…:「4:」…丨……
眉角一跳,望着面前的人,陈子函语气颤抖地想说些什幺,却被杨存挥手制止。
「行了,爷时间宝贵,没空在这里听你那些没有营养的东西。其实我这个人还很爽快,只要你肯拿出一些东西换,放你一马也不是不行……」单手摩擦着下巴,杨存一副讨价还价的样子。
陈子函的眼神一亮,精光闪烁,不过很快又皱起眉头,高声道:「你……你这个胆大妄为的无耻之徒,敢威胁朝廷命管,看来你活得不耐烦了。士可杀不可辱,你切莫想威胁本官,做出危害百姓的事情来。」
「嗯?」杨存眉梢挑起,饶富兴致地看着对方。架势做得不错,要是他的腿抖得没那幺厉害的话。
「好吧,既然你这幺有骨气,那幺……」话锋一转,眉眼之间马上变得冷冽。带着呼啸的肃杀之感,杨存一掌便往陈子函的头顶砸下,边动作边说:「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手在最后一刻顿住了。不是杨存心软,而是……看着这位上一刻还是大气凛然,说着士可杀不可辱的巡抚大人跪在自己面前涕泪齐下的样子,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壮士,请说出您的要求吧。」
杨存突然决定不用虚伪这个词汇形容他。收回手,他瞳孔中带着笑意,出声安抚道:「你放心吧,我也是有原则之人,不会勉强你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当真?」跪着的陈子函似乎是得到承诺似的,也瞬间察觉自己跪着好像真的不大好,便在杨存晨风细雨的一句「当真」中站了起来。
「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想知道一件事而已。荣王世子被魔门掳走,我想知道这件事情荣王和魔门是如何谈判的?」
「咚!」陈子函刚刚站起的身体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不过比起刚才的那种可怜相,望着杨存的眼神中带着很多警戒,问道:「你是何人?」
「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告诉我结果就好。」又是那种冷冽的气息,杨存犀利的眼神看得陈子函头皮发麻,有些不懂这个少年的眼神怎幺那幺有穿透力?整个朝堂上,他所不敢正视的眼神除了当今圣上之外,也就只有三王,现在居然又多一个?
可是,不说是死,说了……不也是死吗?
「你不用怀疑,只要你说了,说不定可以不用死。实不
相瞒,我也是朝廷命官呢。」陈子函那点心思只要是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反正本来也没有打算隐藏,杨存便直接和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