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12日
我就是王文英,女,今年45岁,是「山北大学」的体育老师。
此时,我正坐在椅子上,欣赏着家里的奖杯,那是我的荣耀。这么多摆设里,
我最喜欢的是老教授贺春雨送的这副对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时10年前,我在学院晚会上露出一手「西河剑器」之后,贺春雨老教授即兴挥
笔而作,浏漓顿挫至极。
那时我的「文英舞剑」,贺春雨的「春雨书法」和兰花老师的「兰花诗」并
称为「学院三绝」,那是何等的出风头。可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个基层教
师,连兰花都做了办公室主任了。
最不省心的还是我那个儿子吴镜梓,整天娘里娘气的,没一点硬挺。成天除
了外国书就是就是外国电影,祖宗的美德一点没学会,外语倒是挺溜。为了教育
他我没少想办法。
上午我打了那个黑鬼马丁其实也是为了让儿子看看中国的功夫,长些民族自
信心。谁知道莫名其妙地给自己约了场比武。
我是个习武之人不假,可我也是个女人,并不一味地推崇暴力。我离婚是多
年了,如果说不想有人疼,不想有个肩膀依偎那是假的,但现实是我晚上要和另
一个黑鬼比武!真够讽刺的,还是让它早点结束吧,黑鬼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今天晚上,当我看到丹尼的时候心全凉了。他就是个巨人,两米的身高,
体重少说也有300斤,别说是比武,就是让我白打都够不到头,再加上一身腱子
肉,我的技术再高都没用,俗话说一力降十会,我有自知之明,输定了。
但倒驴不能倒架,我在学生面前绝不能丢面子,我当时就下定了决心,就算
是当场被打死,也不能喊一下疼!输也要输的有尊严。
幸运的是,正准备动手的时候,马丁竟然提出了密室比武,这真是喜从天降。
外人看不到比武的过程,那么输了也就不丢人,事后我可以找一百个借口把这事
儿搪塞过去,就说我本来都要赢了,谁知道丹尼他突然偷袭,就这么办了!于是
我不顾同学们的失望,欣然答应。
我们和丹尼走进了密闭的休息室,我的头只能到他的胸部,我的脸还没他的
巴掌大,想到马上就要和他比武,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我有些窒息,再加上黑鬼
身上自带的体味,我险些吐了出来。
我关上了门,与他对面站好,昂首说:「什么规矩?你是晚辈,你来提。」
只见那丹尼一弓背,摆出格斗的架势,只说了一个字:「打!」
「好,干脆。」我画出一个前摆步,手指成勾型,摆出六合螳螂拳的架势。
虽然这一战凶多吉少,但我依然有所谋画——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必是重伤。
螳螂拳有所谓的「八不打」,即人身上有八个伤命之处不能动。而我这次顾不得
什么规矩,准备只瞄准丹尼的要害,一出手就要造成伤残,毕竟身材差距过大,
他又是个男人,我就不必讲什么武德了。
「小心了!」我低吟一声,足跟提起,速大步前进,目标是他的两肋太极。
我知道,即使是他这种巨人,肋骨吃中我一全力猛击也会骨折!
只听得一阵拳风迎面袭来,我听声辩位,使了个青莲漫步,侧转身形,只感
觉他的拳头从我耳边擦过,速度极快。若不是有三十余年的功底,我必躲不过这
一拳。
我的脚步不停,继续逼近。他一个右摆拳,我低头闪躲,同时抬起右拳,直
奔他的左肋。
眼看着我拳头已经快打到他的肋骨,若是成功,定能将其打成重伤。这时,
只听「碰」的一声巨响,随即我觉得胸部像压了一辆卡车那么难受,也不是疼,
就是堵得慌,喘气都困难。然后我眼睛一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记得我醒来时看到的是丹尼的那张黑脸。他坐在地上,
把我抱在怀里,像是抱只小狗一样。见我睁眼了,他停止了抢救,把我放在墙角,
自己又退回了原处。
「继续?」他问道。
我双手撑地,准备站起来,但一阵气血上涌,猛咳两声,才发现自己双脚在
不住地颤抖,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输了。我已经想到了结果,想到了儿子伤心的表情,同学们的失望。我现
在多么想豁出性命去打倒丹尼,哪怕等他靠近时勾瞎他一只眼睛。但我这时连手
都在颤抖,丹尼只一拳,就打散了我的经脉,我再无力反击了。
我想到很多输法,但绝没料到会输得这么容易。之前关于认输后挽回颜面的
算计,全都没了任何体面。
我紧靠着墙角,睁大眼睛抬头盯着他,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我想自己像个
烈士一样,但
浑身都在忍不住地颤抖,我不想这样,但现实就是如此——我刚昏
了过去,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终于,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我认
输!」
丹尼点了点头。我扶着墙,用力地爬了起来,走向门口,打算出去。
只听丹尼在后面说:「王老师,你不必输。」
「什么意思?」我不由得转头问道。
「我是个外国人,在这里没什么朋友,输赢无所谓。而你是个老师,在学校
这么多年了,赢了比较好。」丹尼的中文不算好,但一字一句地很清楚。
我察觉出了其中的门路,继续说:「可我已经输了,假的真不了,你比我重
了将近两百斤,还是个男的,我不丢人!」说完,我尽量把头上仰,显出一副不
屈的神态。
「可我缺钱。」他微微一笑,却显得格外狰狞,「你国的网吧可真好玩,我
一时上瘾,已经透支了两个月的生活费了,王老师你要是能借我五百块钱,今天
就是你赢了,外面你的学生可还等着庆祝呢,100斤的女武师力敌三百斤美国大
力士,这不好吗?」
「这……」我心动了,但又觉得不妥,「不行,我信不过你,你要是把今天
的事说出去怎么办?」
丹尼苦笑一声:「担心说出去的人应该是我吧,我的钱都是爸妈给的,他们
一直以为我在中国老老实实地学习呢。万一去网吧花光生活费的事儿被他们发现
了,我就完蛋了。」
我犹豫了,手扶着们框,胸口不住地起伏,仍在思考丹尼提出的条件。哪知
丹尼突然一推门,门开了。我发现所有的同学和我的儿子吴镜梓都注视着我,眼
神中充满了期待。我回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丹尼,他恳求地冲我点了点头。我咬
着牙,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出了那三个字:「我赢了。」掌声雷动。
回到家里,我休息了半晌,终于调回了气息,幸好有多年的底子,不然不受
内伤才怪。又睡了一夜,起床时已与平日无异了。
今天是周三,我像往常一样上班。进了校园后,我觉出了一丝异样,似乎所
有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我怀疑与昨天的比武有关,但知道这事儿的也就十几个
人,断不会一夜之间就宣传开了。难道是我输了的事儿被人知道了?人在心虚的
时候,总喜欢往坏处想。
我还没到体育组就接到通知让我去一趟行政大楼里的办公室部门。去的途中,
被儿子他们班的团支书黄蕊瑛装了个满怀,我记得昨天就她起哄得最凶。她一看
是我,赶紧拉住我的胳臂,热切地说:「王老师,你力敌美国三百斤大力士的事
全校都知道了!你现在是全校的英雄了!」
「什么?怎么会?我没跟别人说过啊!」我心中按说是该焦虑的,因为这是
个谎言,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得意。
「谁知道呢,反正今天大家都在讨论这事儿。昨天你走之后,我们进去看丹
尼,见他都被你打吐血了。老师,你真厉害!」蕊瑛越说越得意。
「啊啊,我出手确实中了点重,现在想想还是功利心太强了,连学生都打伤
了……」我心知肚明,这是丹尼演的,心中惭愧,便甩开蕊瑛进了行政大楼。
一路上,几乎是所有的同事都对我投来了敬佩的眼光,这是我习武这么多年
从没有过的,即使是那些挣得比我多几倍的教授们。我的心就像是伤寒病人见到
了太阳似的敞亮——他们早就该对我这个态度,整个学校,有几个能为民族争光
的?我几乎忘了这个胜利是假的了。
到了办公室,却看到主任兰花一脸严肃:「王老师,昨天到底怎么回事,校
长都亲自问我了,说我们这儿是不是有个老师跟学生约架了?我该怎么回答,你
教教我?」
这个兰花比我还大五岁,今年五十了。本来是个英语组的教师,却因热衷于
国际交流当上了院里的办公室主任。留学生的优惠政策十有八九是她提的,这不,
今年还想了个新鲜的——为了让国际交流生更好地融入大学生活,每个留学生分
配一个老师,两个学生做伴学。她自己也身先士卒,把自己「分配」了出去,也
不知道「便宜」了谁。
兰花本来是院里的女神加才女,大眼睛小圆脸,灵气抑制不住似的从眼睛里
跑出来。即使在五十岁的年纪,依然让人感到花一般的可爱。她的新诗更是别具
一格,被人称为「兰花体」,在全国都小有名气。只是她这三年来,不知怎的体
重猛涨,165的个子,竟从90斤长到了140斤,肥嘟嘟的,外人看着都觉得可惜。
她却满不在意,常常开玩笑说:「胖怎么了,胖就不漂亮了吗?」然后一扭
腰一亮相,惹得大家频频笑着说:「漂亮,更
漂亮了!」
我跟她倒是不熟,主要是因为看不上她提的许多留学生政策,好端端的中国
净引入些洋垃圾。但毕竟我的「文英舞剑」和她的「兰花诗」是一时瑜亮,场面
上的交情还是有的。
我听到她的诘问脸一红说:「他,是那个黑鬼!啊,不是那个,是另一个先
侮辱的中国功夫,我才动手的,这……」
「行啦行啦,王老师,什么这个那个的,都给我说懵了。你就直说,有没有
打我们的留学生?」兰花挥舞这肥嘟嘟的小手说。
事到如今,我早就没法说实话了,只能顺着她说:「打了,我跟那个丹尼比
武了,是我赢了。」
「哈,这不就行了?老师打学生肯定是不对的,但念在你们是比武,有情可
原,所以院里决定给你口头警告一次,就不做处罚了。」说到这里,兰花笑着走
了过来,轻按着我的肩膀说,「王老师,你可给中国功夫张脸了,一百斤的体格,
硬是打赢了三百斤的美国大力士,按我说你跟霍元甲也差不多了,我们都替你骄
傲啊。」
我万没想到平日里崇洋媚外的兰花会是这个态度,心中爽快无比,便直起了
胸膛说:「谢谢,兰老师,我可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你还真以为我是汉奸不成,我还能真喜欢那些外国人吗?还
不是学校的国际交流指标把我逼的。」兰花的眼睛里露着灵气,语气却有些不平。
「这话说的,我怎么会以为你是……」我连忙否认。
她嘻嘻一笑说:「行啦行啦,别说了,赶紧上课去吧。」
我这一天过得飘飘然的,也怨不得我,实在是所有人都捧着我的原因。我似
乎从一个籍籍无名女老师变成了全校的明星,甚至还受到了几条匿名的男性求爱
短信,我读都没读就删了。
五点下班,我愉悦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手机一响,又是一条短信:「王
老师,那五百块钱能给我吗?济南路26号。」
我顿时被拉回了现实——我其实是输了。
「给,一定要给。」我心中活动着,「双赢的事儿可千万不能搞砸了。我甚
至可以和丹尼说说,什么时候再来一把。双簧嘛,营销嘛,这不丢人!」
到家后,我胡乱吃了口饭便直奔他留的地址。
「济南路26号」竟然不在校区里,难道丹尼不住宿舍吗?我沿着地图的位置
走,越来越不对劲,这济南路上的建筑越来越豪华,20号之后竟是别墅区,每一
栋都是独门独院的别墅。我从不知道市区里还有这样的建筑。
26号与其余的相比并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双层豪华别墅。丹尼如果住在
这里还需要我的钱做什么?我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咚咚咚」我敲门。
门开了,迎面的是一个黑人年轻女性,20岁左右,长相不赖,但也说不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