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恶鬼肆虐,面目狰狞,这是一群没有思维完全不怕死的行尸走肉,只要不怕死,哪怕是一群腐烂的尸体,也能爆发出相当可怕的力量。
“衡虚仙尊。”沈黛望着他的背影,一字一顿道,“宋月桃是你的徒弟,你也不救她吗?”
衡虚仙尊沉默半响,没有回头,声线冷静地对她道:
“我若离开,便是放着这结界内数十人的性命于不顾,沈黛,孰轻孰重,这道理你不明白吗?”
沈黛怎么会不明白。
这里再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了。
前世魔君举办千宗宴,衡虚仙尊也是为了救更有价值的江临渊,而选择让沈黛替宋月桃去参加。
他明知凶险万分,恐有去无回,却也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这个道理她明白,唯一不明白的是,她以为宋月桃会是那个例外,但最后却发现,原来在他心中,宋月桃也是那个可以舍弃的人。
沈黛并没有觉得宽慰,反而觉得荒唐。
“原来,人命在你心中,不过是放在称上可以称量的物品。
今日这边重些,便可以放弃轻的一端,今日是这二十余人对一人,便可以放弃一人,明日十人对五人,也可以放弃那五个人,若是有一日两端一样的分量,也要做个取舍——
这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沈黛言辞激烈,令在场众人都纷纷侧目而视,不明白她这样大的怨怒因何而来。
就连谢无歧和方应许也诧异地望着沈黛,像是想从她那燃烧着灼灼怒火的双眸里看出些端倪。
衡虚仙尊没料到这一番辩驳,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
少女的眼中盈着一点难以察觉的泪光,但眸中闪烁的却并非是难过。
而是失望、厌恶、憎恨,还仿佛见到了什么荒唐之事般,那张从来乖顺温和的面庞浮现出一丝冷冷的讥笑。
从前她仰望的师尊,原来是这样的面目。
从前她献出生命保护的师门,原来都是这样的懦弱之辈。
她曾经也很羡慕宋月桃,觉得她生来就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哪怕她天赋普通,也无人会嫌弃她,人人与她交好,人人都记得她的生辰,她走到哪里,欢笑声就带到哪里。
而她就像一块冻得人发抖的冰块,没人喜欢,没人希望她出现,好像她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是不讨人喜欢的样子。
她甚至觉得,自己根本不值得别人喜欢。
可到如今她才发现——
她没有错。
她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糟糕。
真正糟糕的是她试图去讨好的这些人。
她全心全意付出的那些岁月,前世丢掉的那条性命,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沈仙君,情况特殊,你也不能怪衡虚仙尊无情,毕竟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他总不能不管这么多人的死活,只为了去救那一个人吧?”
开口的是陆家的一位修士,沈黛听了也并没有生气,而是点头附和:
“你说得对,大局为重,有所取舍也是正常的。”
那修士松了口气:“那你也别太激动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我明白,希望那个被舍掉的人是你的时候,你也能这样明白。”
“……”
江临渊对宋月桃的身份心存疑虑,她是生是死其实他都无所谓。
尤其是在此种情况下,结界虽然能暂时抵御,但对灵力耗损巨大,外面的怨鬼没有穷尽,他们的灵力却有力竭之时,便是为了这里更多人的性命,他也不该擅离职守。
但沈黛的话却让他忍不住开口道:
“我以为你很讨厌宋月桃。”
沈黛直言:“我从没有喜欢过她。”
“那为何……”
“我只是觉得,原来以前眼盲心瞎的人是你们,现在才发现,是我才对。”
若不是眼盲心瞎,前世怎么会为这些人赔上了一条性命?
江临渊从没在沈黛眼中见过这样决绝的情。
即便是当日她离开宗门,也没有失望到如此地步,仿佛连多看他们一眼也厌弃。
——为什么不想再看他们了?
——为什么连憎恨的情绪都没有了?
她从前,明明满心满眼都是他们,会在雪地里牵着他的手,发誓以后要保护他,会在除夕的夜晚独自一人,笨手笨脚地给师尊包饺子。
哪怕是在幻境倒映出的未来,二十三岁的她依然会站在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与他并肩携手,是他永远可以信赖的存在。
但此刻的江临渊忽然醒悟,不管那样的未来是真是假,都再也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