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慈险些吓得跳起来。
不是说好父亲代为献礼,只为堂叔提个名吗?
怎么现在还要桑桑亲自出面?
饶是见过大场面,江慈依旧有些慌,仿佛要出去的人是她一般。
“桑桑……”江慈侧首一瞬,那抹枫红已从容起身。
少女艳容姣姣,盯着一双双或惊艳或审视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出席间,稳而有度。
当她站在嘉德帝面前时,那座巨幅绣屏就在她身后。
融于一针一线中的山水土地,像是一副在她身后缓缓绽开的天地之色。
而她是天地之色中的一抹明艳枫红。
玉桑行礼作拜,每一个动作如戒尺量出,又像历经千千万万次演练,只为这一次。
“民女江玉桑,拜见陛下。”
江古林一生漂泊,无官无禄,做她的女儿,还真没什么便宜。
也是她走出这一瞬,韩唯脸色骤冷,搭在膝上的手不由握拳。
周边一切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他眼中只剩这一人。
又是她。
不得不说,姣好的容貌的确占便宜。
嘉德帝眼中透出惊艳之色,因江古林而浇灭的几分兴趣于此刻复燃:“就是你,要为朕献礼?”
玉桑跪姿端正,回话时字字铿锵:“回禀陛下,准确来说,是民女代已经故去的家父向陛下献礼。”
嘉德帝微微眯眼:“你父亲?”
旋即眼一瞥,扫向那幅精美的绣作:“朕有耳闻,你父亲江古林年少离家,一直漂泊在外,难不成你想说,他历经一生,是为给朕送上这副图?”
说到这,嘉德帝笑了一下:“倒也算是俯瞰山河。”
这时,跪在下方的少女忽然抬头:“民女斗胆,想问陛下一个问题。”
逐渐安静的大殿上,嘉德帝尚未有何回应,主事礼官和江家人却吓得不轻。
陛下显然是不喜江古林的,这小娘子报了家门献了礼下去便是,怎得还与陛下拉扯话头来?
后头还有安排,在这里卡住事小,败了陛下兴致,让后半段进行不下去事大。
内官正欲打住玉桑,将此页揭过继续流程,嘉德帝忽然开口:“问。”
江古道惶恐道:“陛下,小侄归家不久,规矩不言,陛下恕罪。”
伴君如伴虎,饶是前头众人将嘉德帝哄得再高兴,仍保不齐他会被触怒。
今日是他大寿,死罪可免,但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来说,什么活罪都是苦头。
嘉德帝笑了一下,竖手作阻:“无妨。”
得了准话,玉桑大胆抬首望向面前的男人:“陛下是一国之君,守的是江山社稷黎明百姓,行的是君王之道,所以,国不可一日无君。”
少女眼柔和,说道:“可是陛下,您可曾真真切切见过,您用一生守护的大好山河,究竟是什么样子吗?”
嘉德帝竟被一个小娘子问的当场愣住。
然玉桑并未让他陷入尴尬,径直道:“民女斗胆替陛下回答,纵然为一国之君,您也不曾亲眼见过每一寸山河样貌,因为您无需这样去看。”
“在其位,谋其政。正如职方司负责绘制舆图,屯田司掌屯田之事,陛下身为国君,想要眼见宏图,百姓温饱,无需亲自走过寸寸山河,下到泥泞之中。”
“君王之责,在于调度指挥,稳定人心局面。”
“凡事有落处,人有回音,国必将安,民必将兴。只要陛下看到这些,便可知山河尚好!”
玉桑此话一出,嘉德帝眼微变,望向她的眼里,带上了难得的打量。
座上的赵皇后心头一跳,也在看玉桑。
一股微妙的氛围在席间传开,稷阳脸色未变,持在手中的酒盏却忽然偏斜,洒湿了衣摆。
众人有目共睹,方才的献礼,三殿下无疑最为用心,最博嘉德帝欣喜。
太子非但不在意,反而主动提出要嘉奖功臣。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意会,那么此刻,这娇艳的小娘子等于是尖锐精准的道破玄机——
君王气度,便是稳坐后方指挥调度,有能人贤才是好事。
越是能干,越是该好好利用。
依着嘉德帝的秉性,倘若他对稷旻的能力有疑,亦或是对太子只选尚存犹豫,那他不会早早立下稷旻。
他立了稷旻,想从其身上瞧见的,是他有没有成为君王的气度。
而非稍稍得见兄弟才能,第一想到的是自己的地位会不会被未及。
事实证明,稷旻完全没有让嘉德帝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