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远和徐黑子四目相对,眼一个比一个凶狠。出门走了一段,他们看见了一群人。制式衣服,制式武器,各个人高马大,面向各个方向站着,两两对齐,目不斜视,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规整。排骨跟领头的打了声招呼,对方点点头,脸色严肃,目光犀利,让人不敢多看。
衣服挺漂亮的,板板正正,显得人也精。
不过人远比他以为的要少。
孙远这么想着,歪心思又动了起来,却看见打头的人喊了声号子,所有人整齐一致地同时向后转身,随后笔直站好。
孙远确信,刚才有那么一个瞬间,自己连呼吸都停住了。
不,不只是他,一群人出行,本来都在聊天说话,非常吵闹,刚才的时候所有声音都停止了,就连鸟都不叫,天地间只有那些人脚步落地的声音。
这还不算完,领头的人又喊了一声,几个人一起抬起手臂,朝着不同的位置跑去。手臂摆动幅度一致,步伐频率一致,像被尺子量出来的一样,腰背挺直,整齐划一。
第一个跑到自己位置上的人没有停下,而是原地做着跑步的动作,直到所有人都跑到了自己的位置,大家又都整齐划一地放下手臂,脚跟在地上碰撞,发出干脆利落的一声。
众人张着嘴,已经看呆了。
又一声新的号令发出,前面几个人迈着统一的步伐,见水坑不避,见石头不让,昂首挺胸,一路向前。
“他们在前边开路,走吧,诸位。”
孙远压根没听见排骨的声音,满心满眼只有前边那几个人。
他又看了一眼众人的队形,默默在脑子里找到了对应的阵型。
是之前偷听过的,军中的一种阵型,行进中能更好的保证队伍的安全。
所以,刚才等他们的时候队形不一样,那是停止时的阵型?
等排骨第二次催促,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孙远也合上自己有些酸痛的下巴,安安静静地跟着排骨往前走。
随着人群开始移动,留在原地的人分成三队,一队跟在人群后面,两队分别待在人群两边,队员和队员之间拉开了很大的距离,对周围好的眼安之若素,只是姿势标准地往前走。
精兵。
孙远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再看看自己旁边这个小青年,哪怕隔了很远,依然和最前边的人保持了一样的步子。一起伸左腿,一起伸右腿,要不是脸不一样,还以为是同一个人。
精兵中的精兵。
孙远很快推翻自己的结论,低下头老老实实走路,完全忘了自己刚才的花花肠子。
被认定为“精兵中的精兵”的王三柱心里其实很慌。
他是护卫队的一员,平时就经常练步伐练队形
不知道有什么用,总之宣宁说了一次,从此这些就成了每天必练的内容。
这次要来接人,哦,按照宣宁的说法是“给个下马威,震震那些不老实的人”,他们这些人就又被拉出来充门面。
这几天他们把同样的动作练了无数次,从天黑到天亮,晚上睡觉他脑子里也是“左右左”。淘汰了一部分人,留下了他们这些人,又重新做了衣裳找了武器,让他们一次次“排练”。
宣宁还嫌不够,居然把大家都拉出来,让他们在中间走了好几遍,还把这称之为“必不可少的彩排”。
王三柱内心是崩溃的,大家也都反对,但是被无情地镇压了。
那天,王三柱永远记得那天,太阳出的热,把他的脸都晒得红彤彤热乎乎的。他站在队列里,他娘的声音尖利高昂,轻易压下了其他窃窃私语:“三儿,三儿,娘在这呢。你看,三子在第二排。”
那一刹那,王三柱清晰地察觉到无数双眼睛定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脸好像更红了,因为他听见他妹妹桃花笑道:“你看我哥脸红的,跟个猴屁股一样。”
王三柱:“……”
他有心喊一声“求求你们闭嘴吧”,奈何队伍里规矩大过天,没有允许说话,他就只能闭嘴。江大在一次次训练中一次次加强这个概念,他只敢越发的目不斜视,假装自己听不见。
但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耳朵这么好使。
都是一个村的,多数都沾点亲带点故,各家看完了自家小子,又开始点评别人家的。
大姑,二婶,三叔,堂哥……
那天,王三柱顺拐了。
不过不要紧,顺拐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好几个人当场表演了平地摔,引起人群一阵哄笑,笑得那几个人趴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经过噩梦般的“彩排”之后,今天的王三柱走得格外轻松。
不就是看两眼吗?都是不认识的人,一直盯着看又怎么样?
不就是八卦两句恰好被他听见了吗?那又怎么样?又不是当着全村人八卦,护卫队也没全听见。
不就是……嗯?有小姑娘悄悄讨论他是不是有媳妇了?
王三柱一晃,踩到了小石头,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紧了紧手里的兵器,稳住步子若无其事地接着往前走。却被旁边的人看了个清清楚楚,一阵善意的笑声不约而同地响起,大家开始八卦他是听见了什么才走的。
王三柱:“……”
庄子到底还有多远?
走个路为什么这么难?
庄子其实也没多远。
虽然王三柱可能不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