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像是生了气,一拂衣袖,纵至七星石盘的另一头去。
两人不由摇摇头。
老兄弟一眼相视,不免一笑,除了感慨她仍旧如传言般病重外,大抵都想到一件事——幸而余真人今日不在此地,否则不知要叫她如何生气。
正如胡姬所言,李碧梧一到,不多时那冷面道人也到了。
至彼时,骨力啜已大致交待前情,说巴蛮与摩尼教素有往来,早年蛮王巴德雄在任时为笼络圣使千目烛阴,曾赠他一对郭公蛊。中原人潜入鄯城不久,千目烛阴便将蛊虫种给了自己与他的圣童施绮香。千目烛阴死后,施绮香在中原耳目众多,又常以千目烛阴再世自居,众人便尊她为新圣使。后来巴德雄得罪了毒夫人,被一路追杀,走投无路,只得投奔摩尼教。摩尼教为还往日赠蛊之恩,将他安顿在最隐蔽的密道之中,却不知谁走漏了风声,引来毒夫人与张自明。毒夫人要杀巴德雄,张自明则是要灭了摩尼教。两人一举毁了密道,令巴德雄与摩尼教余部无处藏身。
途中巴德雄说既已到这个地步,不如来个鱼死网破。便心生一计,说可借君山岛为蛊阵,若能困住诸多中原武林至强之人,既能除巴德雄心头大患,也能炼成仙骨,借以复活圣使千目烛阴。但他仇敌太多,一入中原,不敢轻易露面。便叫假借终南论剑之机,叫骨力啜前去论剑之后,找个机会,在中原某一派中强赖下来。同时叫他携那正教弃徒宠妾同去,许诺她个求之不得的物什,再将密谋或真或假抖露些许给她,到后头便将她弃了;她爱以色谋事,又贪慕正教、功虚名,到时候少不得会委身与五宗之人,为邀功、立足,必会将巴德雄的消息抖露出去,这些真假消息,自会到江余邙跟前去。到时候,这群人,为捉他也罢,为求真相也罢,少不得会聚到君山岛上来。
骨力啜留在中原,在他掐算好的时机之前,携施绮香、冰棺与巴德雄备好的鱼行衣,一早潜入君山岛水下蛰伏着,间或趁夜上岛,放炎针刺入野猫,诱入刀冢密道便会中毒而死。就这么,渐渐猫鬼阵便布下了。大雨一致,蛊阵成形,便有今天这情形。
时机正好,张自明与毒夫人一到,重甄便向二人求证。
毒夫人不耐烦听这个,只问,“巴德雄死了吗?”
得知他死了之后,又问,“谁杀的?”
有嘴快的,便指了指裴沁。
毒夫人走过来瞧她。
那时裴沁精不大好,叶玉棠下意识往前一挡,怕她为难裴沁,手上力都蕴了。
却见李碧梧笑眯眯瞧着她,柔声说,“仇欢,你我几时再登楼饮酒?我都有些想念你了。”
叶玉棠一怔,立刻笑道,“随叫随到。”
李碧梧点点头,“可不许托词抵赖。”复又看向她身后女子。“女儿杀了爹爹?”忽地便笑了起来,“杀得好!还报剔骨之仇,便可真正再世为人。”
说完又转头看背后几人,道,“秋山,为何见了师父,不到前头来磕头?”
长孙茂回头一揖。
李碧梧又问,“三毒丝玉钗用着可称手?”
长孙茂低头看看谈枭,欲将三钗摘下来归还予她。
不及他答话,李碧梧遥遥望见地上一滩血水中拱动着个拇指大、泥鳅般的玩意,“我的毒不及那蛊强,到底还是败了。”
哀哀叹口气,“你留着用吧,我到底还得……上三山去,寻寻看,前辈高人可有没有什么更中用的毒。”
说话间,劫复阁人将血水那粒蛞蝓般蠕动的小虫装入木盒中,交予张自明。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默默接了过来,装入包袱中,也什么都没问。
李碧梧在后头问了句,“道长,我的仇报了,你的仇报了吗?”
他才答了句,“报了。”
李碧梧道,“那就好。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去三山,自己去便是,不必跟着我。”
尔后长长叹了口气,“跟这道士成天累日呆一块,没得闷都闷死了。”
一回头,便望见程霜笔,展颜笑道,“还是程四海听话,常陪我说说话。”
便高声问道:“四海,你可要同我去三山?”
程霜笔一揖,一板一眼,“多谢前辈美意,晚辈仍得留在君山岛,这几日整拾洒扫,还得晚辈在。”
过了阵,又听她问,“你的仇可报了?”
程霜笔道,“裴女侠……已替我报仇雪恨。”
李碧梧笑了,“那你丧眉搭眼作什么?合该爽快才是!”
程霜笔叹了口气,“世间事,岂可事事皆一报还一报?”
“愚昧。”李碧梧嗤笑,“世间事,大抵皆是这般庸人自扰。”
程霜笔并不否认,既无可自辩,故也不再多言。
大抵如先前那般,觉出他的无聊来,李碧梧连搭理都懒得再搭理他。眨眼间,葡萄紫的纱裙已不见踪迹。
毒夫人走后,程霜笔犹犹豫豫走近前来,时不时小心翼翼看叶玉棠一眼。
叶玉棠不由笑了,“瞧什么呢?”
程霜笔终于确认,展眉一笑,脱口一声,“小——”
稍觉不妥,走近,压低声音“小叶子!”
又抓着衣袖上下打量,“远远瞧见,就觉得像,不曾想真是你!”
一时喜上眉梢,“真好,真好,好他个长孙茂!”
叶玉棠一拍他肩膀,“我就不好了?”
程霜笔道,“好!好得很……巴德雄死了,便不怕有歹人对这东西打歪心思。待他一死,你才展露一身真功夫。全凭这迦叶功的自如形意,否则我都认不出你来。”
又凑近前来,压低声响,道了句,“我都瞧出来了,几个前辈必然也瞧了出来。这会子宗主为别的事犯着愁,没空搭理;过一阵子,少不得为难你。趁着这会,你们能走赶紧走。”
两人说着小话,未免挨得过分近了点。
长孙茂在后头咳咳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