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霜笔站起身,“他这样下去,不行的。”
李碧梧忽地笑了。
程霜笔道,“师叔为何发笑。性命攸关,这很好笑?”
李碧梧仍笑了一会子,方才说道,“明明已将可赢之法交到他手头,却不用,还指望我怎么帮他?”
“可赢之法?”
程霜笔沉吟片刻,想起他与张自明打斗至今,自始至终用的是谈枭之内所携长丝,里头丝线虽与牵丝翎勾连在一起,但丝上毒性甚微。
最毒的是翎,小小一叶翎,上头沟壑丛生,积液沿丝淌入,流入翎上凹槽之中。一旦嵌入皮肉,倒刺在其间拉扯钩挂,毒液立即渗入血、脉,淌入四肢百骸,其滋味可想而知。
长孙茂始终未发碧翎,倘若出手,一着不慎,张自明必有性命之忧。
思及此,程霜笔出言道,“张自明让他三招,剑气虽急烈,却下手克制,长孙茂自然不可以毒翎攻他,若真毒杀张自明,绝非义举。”
李碧梧哈地一笑,“毒杀张自明?你瞧他那样,能毒杀张自明?”
话音一落,听得“轰”一声巨响,长孙茂倒栽入水。
张自明望着他落水之处,静静等待。
水面波纹渐渐平息,却不见有人出水来。
程霜笔见情形不对,高喊两声:“长孙茂,长孙茂!”
无人回应。
程霜笔自凉亭探出身,“这破什么墓,既然别人非去不可,咱们又技不如人,不去也罢。不如另寻他法,留待来日,将性命给折在这里便不好了。”
仍无人回应。
程霜笔一时着恼,脱口骂道:“长孙茂,你他大爷的……你他大爷的认个怂怎么的,认个怂不丢人!你若于此处丢了性命,叫小叶子怎么办?”
依旧没有回应。
程霜笔一时泄气,一拳捶在石柱上,忍了忍,转头走出湖心亭,决定去水中将长孙茂捞出来,再替他告个饶。
刚走出几步,忽听得李碧梧在身后一阵狂笑。
长孙茂决计赢不了张自明,李碧梧也决计见不到李碧桐——也不知有什么可笑的。
但这震彻山谷的笑却令程霜笔起了身鸡皮疙瘩,不由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李碧梧打量这山谷,高声喊了一句:“李碧桐,李碧桐——”
这一声喊魂似的叫法,几近穿云裂石,莫说远处仙人墓里,怕是天上仙人也都能听见了。
回声消弭,李碧梧复又喊了声,“我知道你就在这山中!何以躲着不敢见我?”
话音一落,几只瘦鸟从云间振翅而飞,远看似鹤,偶然迸出几声鸣叫,起初似铁器相交,再听又如刺耳大笑,于空谷之中回荡不休。
李碧梧眉间一抖,袖下微动,一道银丝一击即回。
瘦鸟惊叫着坠落下来,砸入溪水,漆黑血水沿着溪石汤下山涧。
山间安静下来。
李碧梧复又喊了一句,“李碧桐,你若执意躲着不肯见我,宝哥的好女儿便要死在——”
山峰之上,忽地传来个声音,将李碧梧打断:“何人杀我白鹳?”
说话的是个少年,声音稚嫩,绝不会是李碧桐。
李碧梧笑一笑,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问,“何人杀我鹳鸟?”
李碧梧换了个问法,“李碧桐是你何人?”
少年只得答道,“我乃归月大师座下药童子。”
李碧梧笑道,“归月,是她法号?”
少年道,“正是。你是何人,为何无故杀我鹳鸟?”
李碧梧道,“我与这位归月大师有些前缘未了,请叫她出来见我。”
少年道,“你是何人?”
李碧梧语气平平,“我是被她害惨了的亲姐姐。”
少年迟疑片刻,复又答道,“归月大师不在山中。”
“她不在山中?”李碧梧笑了一声,“那你告诉她,尹宝山好闺女好女婿,将要死在她门前了,看看她还在不在。”
少年不温不火回了句,“归月大师不在山中,自然谁来了,都是不在的。”
李碧梧有些纳罕,“她见死不救,不怕尹宝山知道?”
少年淡淡答道,“那位女施主中的是生蛇蛊,归月大师可治不了,算不得死不救?”
“你看得见?”李碧梧挑了挑眉,环视四面,仍察觉不到半分人气,复又问道,“你在何处答话,如何能看见这谷中情形?”
少年并不理睬,只回道,“若是来采药的,照规矩随守墓人去便是。若是来找人的,还请回吧。”
“不……你等等,”李碧梧低低一笑,垂下头稍作一想,忽地伸出手来,五指一抓,便将呆望远处溪面的叶玉棠拽着斗篷领口擒了起来,往高处问道,“我手头抓得这姑娘,你看她眉眼是不是像极了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