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权衡,只好说,“算了。”
只是心头仍不放心,回屋寻出了一堆跌打、金疮、益气、回春丹丸装进衣囊;又将软甲寻出来,替她里外穿了三层,方才替她罩上遮阳斗篷。
临行又前再三嘱咐,“如若不行,回头再寻他法,切记保全自己为上。”
她应了一声。
他方才勉强一笑。
两人便又回到五福茶馆。她仍伏于斗拱之下,他仍坐于窗前。
领座已坐了人,携鱼跃鲸浮刀,戴斗笠,头发花白,看不清面目。
马氓与刀客相对坐着,随便吃了点桌上酒菜,慢悠悠说道,“都说四海刀法出自尹宝山,日月山庄轻功也出自尹宝山。可惜啊,若来者是个日月山的护法,哪怕不敌你,也能过这山去。只可惜,你内外功兼修,轻功嘛……我怕你折在这山中。”
刀客沉声道,“我死了,是我的事。”
马氓道,“我老大金盆洗手,也劝我们四个多多行善。还说,谁行的善越多,便赏识谁,便叫谁做了獒牙空出的这首徒之位;我主人呢,叫我多寻些带盖世高手,带进山去,却也没有叫我害死武功低手。我何必得罪我老大,还讨不了我主子欢心呢?不好,不好。”
刀客道,“我死了,与你何干?如今我手头有命要救,你若带我进山,便是行善。”
马氓忽然偏过脑袋来,问后头人,“你也要进山?”
长孙茂道,“是。”
刀客自帽檐下斜瞥他一眼,认出他来,道一句,“你就别去送死了。”
长孙茂道,“四海刀宗都这么好管闲事?”
刀客不语。
马氓不由笑起来,“来一个送死的不成,还来两,可真热闹。也罢,反正,你们若过不了云台十二峰,死在山中,也无人知晓。若过去了,仍得打个你死我活,因为到最后,主人只能带一个武功最高的上山去。你们害死彼此,与我有什么关系呢?但若能多带两人进山,主子便多教我两招蛊术,我反倒是赚了。”
说罢一吹口哨,一纵出窗,片刻之间说话声已在丈余高处:“跟丢了概不负责——”
马氓一走,两张桌上两个人忽地便打了照面。
长孙茂微微睁大眼:“程比!”
程霜笔瞪他一眼,一拍茶桌,从窗户一跃飞出。
长孙茂立刻走窗而出。
她肘间一扣一甩,一截丝线立即在他腰际绕了三圈;忽地又一收,他便陡然而起。
她左手扶了上他肩头,将整个人盘到他背上。
眨眼间,两人已纵起两丈有余,轻飘飘在绝壁上打着旋。
眨眼间便追上踏树而行的程霜笔。
但听得耳边劲风一过,程霜笔一侧头,但见得一团黑烟骤而聚散,险将他草帽吹飞。眨眼之间,再往前看,那团黑影已到了前头。
他踏弯了一根水杉粗枝,接力拔地而起,猛追了上去。
并肩的一瞬间,程霜笔方才看见他背上还有个黑斗篷,不由一惊;待要细看,那黑烟便又消失在眼前。
走之际,迎面一株被雷劈断的香樟险将他横腰拦截。他抽刀一劈,借力将自己一甩,连踏两株弯枝,方才吃力跟上,几近气力不支,大声喝到,“长孙茂!你所负之人的是谁?”
远处马氓已跃至第三座山巅,于日光之下几近化作一道胖大流光,晃得他视野发红。但听得身侧一声喝问,令他烦躁不已,不由骂了句,“关你屁事!”
压在他肩头的手紧了紧,大抵是叫他不要回话。
稍稍一用力,便微微发起颤来。只是使不上劲。又怕被他发现自己内力流转不利,手上力道紧了又松,捏成拳将他脖子勾住。
但他仍觉察到了。两手收紧,将她紧紧架在背上,多少能令她轻松些。
虽是冬日,高处没有树荫遮蔽,午后日头又毒,却晒得她一身冷汗。汗密密实实从额头淌了下来,渐渐令她有些看不清东西,不住腾出手擦汗,精力一散,腾掠也跟着慢了下来。眼见马氓越纵越远,她心里一急,腥臊一次次从五脏六腑反了上来,又被她以内力周转压了下去。
过这第三个峰头,只需一个浮空腾掠,便可省去下驰、复而上行的周折,很快便会再度追上马氓。
想到这,她手头一扣,弯钩勾住远处绝壁古樟,猛地一收,忽地便纵出第三峰绝顶。眼前视野豁然开朗,绝壁之下,乃是一片波光粼粼堰塞湖。
程霜笔本与两人并行而驰,便知这两人起初发足飞驰、至此内力不接,故自己这程能与二者并行并非难事;
可过了第三个峰头,忽只见得身侧影子一纵飞远。
程霜笔急地大叫:“不可操之过急!”
可惜为时已晚。
叶玉棠本垂着头,以免被日头所晒;越过峰头,被下头粼粼湖光一晃,只觉得眼前金星四溅,脑中一片发白。忽地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往后栽倒下去。
一仰头,兜帽脱垂,从中露出一张麟纹密布的脸。
程霜笔何其震愕!开口一喝,声音也跟着颤抖沙哑起来:“小叶子!”
黑色影子纵至半空,千万丝线骤然松垂,黑烟顿时也有了形,宛如焰火燃灭、青烟四散,跟着两人直直往下坠落。
坠落之际,长孙茂将她头压在自己脖颈处,一手环过她腰际,将她整个身体紧紧掖在怀里。
程霜笔踩着山壁,往下疾步俯冲;冲至半壁,铆足劲往前一跃,于半空之中几个翻腾。
眼见两人从旁坠落,趁机照着长孙茂背上猛地一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