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一只面汤碗贴着桌面朝她稳稳飞来,近得她跟前也不见得停;叶玉棠一掌拍在桌上,那只汤碗便陡停在她跟前。
寻戒道,“请用。”
叶玉棠低头瞧了瞧手边那壶雾里青,纤腕一振一引,茶壶贴桌滑了出去,不偏不倚,刚刚好稳稳停在寻戒跟前。
寻戒抬眉瞥了一眼,笑道,“到底不敌叶师妹。”
长孙茂堪堪从人群里挤出来,见她将茶给了旁人吃,面碗边空空荡荡,觉得少了点什么。便在寻戒后头托着酒坛子一抛,道,“棠儿,接着!”
准头却不好,险些摔倒地上。
寻戒一夺,落地之前将坛子夺自手头,旋即一击,拳背扣击酒坛朝叶玉棠迎面飞了过去。
叶玉棠手心往外一挡,将坛子抓在手头,置在桌上。
两人再不吱声,埋首于长桌两头吃面喝汤。
众人方才见坛子茶壶碗什么的飞来飞去,知道两人在较擒拿功夫。寻戒内蕴虽充沛足劲,调运却不够自如,这一点自然是不敌她。所以这一场过招,她胜了。
寻戒面上带着笑,叶玉棠却色沉沉,扒拉两口面,将菌菇汤一饮而尽,搁下碗,携了酒坛子便走。
围观者在雪洲客栈门口散尽,长孙茂一路小跑追上来,也没有说话。
一直到入了夜,叶玉棠方才开口说道,“今天你师兄知道与你必有一战,故请我去客栈,向我透底。”
长孙茂道,“我较之他,有几成胜算?”
叶玉棠道,“一成也没有。”
“啊?”
“你与他的武功路数乃是同宗同门。你会的招式,他也会。而他会的招式,你却不会。他与你个头相当,杖身同长,你在他身上取不了巧。而同时,他内力虽不够收发自如,于当今江湖中同代甚至往上数代弟子之中,亦算得最为强悍的一个。他若要打你,大可两招制敌,不留余地。”
长孙茂想了想,说,“他站在台子中间,我站在最边缘;他若要打我,起码得先一招步法打头吧?”
她道,“你内力浅,一招龙爪擒拿手将你抓至身边,如抓那只酒坛;再一招摩柯无量将你制在地上,他赢。”
长孙茂又道,“若一开始,我便同他脸贴脸站着呢?”
她道,“一招狂风迅雷功将你弹飞论剑台外,他一招胜。”
长孙茂觉得还挺好玩,笑起来,“那他赢我,岂不是和赢一坛子酒一样容易?”
叶玉棠气得不行,拾起桌上吃剩的枣核儿要丢去砸他,尚未丢出手,她盯手中的果核,突然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一日已是终南山上最后一日,论剑只剩下三场,太乙镇上人却不见得少。河边岸上人挤着人,都来看今年究竟谁能拔得头筹。
今天午时一过,客店便大多将要关门歇业。故一早出门时,诸多侠士已将包袱收拾好,乘船而来的,便将包袱搁到河边停船上;骑马而来的,则将包袱拎在手头。
第一场论剑是韦天赐对祁慎。韦天赐率先上了论剑台,祁慎稍稍擦了擦剑,不过刚衣袖飘飘的从人群中走出来,便听得论剑台下嚎叫之声此起彼伏,一声更比一声阳刚。
祁慎负剑上了台子,尚不及开口说话,呼号之声已将她话音完完整整的湮没了。
除此之外,论剑台上,正对面的还有个男人挑了挑眉,挤眉弄眼道,“祁道爷,手下留情,我怕疼。”
论剑台上四名茶天枢,两名乃是太乙剑派的师父师兄,令二人则是隔壁天师派。其中三个人交换视线,啧啧喟叹,大抵不知如今的年轻人闹的哪出,只有余真人仿佛看热闹似的,捋着胡须直乐。
祁慎面无表情抱剑一揖。
考虑到祁道人的脾气,叶玉棠觉得她必定已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她也确实没有手下留情,整个人湛蓝的道袍飘飘,千刀紫光剑气追得韦天赐化作一道红影满场逃窜。起先还能从那道影子奔跑裹挟的风声里听出点笑声,惨叫连连之中,捏着嗓子于风中告饶道,“祁道爷,轻点,人家怕疼道爷不知道呀~”
但祁道人到底脾气大了点,给韦小公子爷嘴上占了几句便宜,急于求胜下他脸面,八尺拉吊屡屡失利,一招运力之际,被韦天赐捉着机会近的四尺,一刀背朝着灵台追截而去。
韦公子倒是个怜香惜玉的脾气,甚至都犯不着四天枢出手,但见祁慎纤腰被刀背一顶,险些跪倒在地。稍稍稳了稳身形,勉强止住一口气血上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余真人道,“日月山庄,韦天赐胜。”接着又是一句,“下一场,长孙茂,对寻戒!”
寻戒不疾不徐上了论剑台去,半天没见着长孙茂。
北极天枢不耐烦,又叫了一声:“长孙茂!人呢?”
他在几级台阶下头半蹲着身子系绑腿,忽然闻言道:“在这!”
系了半天,终于系好了,步履沉重的上了论剑台边缘去。今日换了个造型,全身打绑,周身坠了无数个麻布袋子,每个袋子里都鼓鼓的,不知装了什么东西,走起路来稀稀疏疏的响。
众人定睛一看,看清后,不免有人笑出声来。
北极天枢道,“你往中间站啊。”
长孙茂理了理衣服,道,“不,我就站这。”
北斗天枢噗地笑出声,“你站那儿,不当心就摔下去了。”
有人在下头大声解释道:“你看他将包袱都携在身上,定是赶着回家呢。说不定此刻驿马都在候着他了,他不站边上,不是误了时辰吗?”
论剑台下头又是哄地一边笑。
北极天枢又问:“你的兵器呢?”
长孙茂拍拍衣服上坠的一只只布袋子,“都在这呢。”
北极天枢道,“你将兵器都收进包里,还怎么论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