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和芳儿都是慌张,都跪在施少连脚下求饶:“大哥儿,求你手下留情,如今孩他爹出门营生不在,瓜洲的屋子都卖了,你要把我们母子几人赶到何处去?我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哥儿看在孩他爹替施家办事的份上,就放过我……”
“芳儿也求大哥哥网看一面,别把我们赶走,母亲只是一时糊涂才做错了事,以后再也不敢了,芳儿不想流落街头,还有小弟弟,小弟弟他太小了,求大哥哥看在亲戚情分上饶了我们吧……”
施少连冷声道:“亲戚情分,这几个字我认得,亲戚却不认得,多说无益,施家容不下你们,你们也趁早收拾东西走。”
他又转向桂姨娘:“父亲去世已多年,姨娘是妾室,算不得正经施家人,等三妹妹出嫁后,姨娘还是回娘家度日吧。祖母身体不好,三妹妹的亲事只能赖姨娘费心,姨娘先把后院的账本钥匙暂交给孙先生,专心筹备三妹妹的婚事要紧。”
云绮蹭一声站起来,锐声反抗:“大哥哥,凭什么!你不能这样对我姨娘,姨娘是无辜的。”
“敢问大哥儿,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大哥儿要这样发落我。”桂姨娘捏着拳,怒声道,“我这些年辛苦操持家事,殷勤服侍老夫人,里里外外无一不尽心,这些人人都看在眼里,今日不过田婶娘血口喷人,半分证据都没有的事,大哥儿就要将我赶出去?”
“做错什么,姨娘自己心底没半点数么?”
“大哥哥说姨娘半分不好,也要把证据拿出来,以理服人。”
“证据?”施少连看着眼前众人,“这个家是我养的,我当家做主,我发落人还要拿证据?”
他抱手向桂姨娘笑:“姨娘中饱私囊要证据?拿着施家的田产养娘家要证据?私吞抵卖库房物器也要证据?我把这些证据都送到姨娘面前来,姨娘是打算拿去官府告罪,还是要如何?”
桂姨娘额头冒出几点虚汗,紧紧抿唇不语,云绮见自己母亲色,跺脚:“姨娘,你说话呀!”
满堂人不语,田氏和芳儿面色惨白,桂姨娘扶着椅圈发抖,云绮环视满堂,见甜酿在一旁垂眼不语,伸手一指,咬牙跺脚:“大哥哥偏心,大哥哥今日就是替她……拿家里人出气。”
“出气,我若想出气,还容你们一直在家里搅浑?还有你,云绮。”施少连附在云绮耳边说了两句话,冷声道,“你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还要怪别人么?”
云绮听他一说,顿时僵住,脸色忽青忽红的古怪,攥着帕子坐在圈椅上,想了又想,忍了又忍,也咬牙低下了头。
施少连淡淡环视众人,抬眼看了甜酿一眼,呷了一口茶:“妹妹也有大错,听说二妹妹在家跟姐妹口角,又惹祖母操心,我罚妹妹在榴园禁足,好好反思,二妹妹什么知道错了,在我面前认个错方可出门。”
“知道了。”
施少连见她头也不回就走,垂眼将杯中茶喝尽,将茶盏搁在桌上,看眼前失落魄的两对母女,冷声道:“别指望在我面前求情,不好使。”
孙先生带人去桂姨娘处,把那些账簿钥匙都收缴走,屋里听差的婆子也都遣到前院去听令,桂姨娘气得脸色黑沉,浑身冰冷,一头软倒在地上。
云绮见母亲如此,摇着桂姨娘的肩膀:“姨娘,你倒是说句话呀,大哥哥说的那些事是真是假?我们不能让人平白诬陷去……姨娘……”
蓝家那边,去了四五个仆人婆子,不断催促田氏收拾箱笼:“大哥儿说了,让婶娘这几日收拾箱笼,我等几个把姨娘和姑娘哥儿们送出门去,若婶娘占着不走,只能轰出去了。”
田氏这一顿磋磨,既丢了颜面,又丢了依傍,见身旁嚎啕哭泣的女儿和懵懂不知的儿子,只觉心如死灰,悔不当初,仆人又催促得紧,只得撑起身子来收拾行囊。
仆婢见田氏偷摸拿出些首饰来,一把抢了过去:“大哥儿又吩咐了,只许婶娘携带日常衣物,金银细软都是施家的东西,这些婶娘不可带走。”
田氏又酸又恨,咬牙:“这都是我丈夫攒下的家当,如何都成了施家的?”
仆人们不管:“蓝大官人不在,这话就说不清,奴婢们只听大哥儿的吩咐。”
蓝可俊还有一个月才得归,施少连这般绝情,这是把她们母子几人逼上绝路,田氏一手搂着芳儿,一手搂着小果儿,哀哀痛哭,小果儿年岁小不懂:“娘,我们要搬去哪儿住?”
“娘,我们去求求老夫人。”芳儿摇着母亲的袖子,泪流满面,“去找大姐姐,我们无处可去,我不想流落街头啊。”
对,还有苗儿,田氏转念一想,哭道:“你大姐姐如今有了身子,不能烦恼的时候,我有何颜面到她面前去,这时候已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去找大姐姐。”芳儿泪光闪闪,“让大姐姐出面,去求二姐姐,只有二姐姐能救我们。”
施老夫人料着施少连要发落家里人,心里惦记着要问,见下人们支支吾吾,要起身又无力,心头一时刀山一时火海,喝了几碗药,昏昏沉沉睡下。
施少连见祖母已歇,吩咐下人不许在施老夫人面前学舌,只让施老夫人静养。他原打算往前院书房去歇,却半道折去了见曦园,紫苏见他色略疲惫进来,也是惊诧,见他揉着眉头往内室去:“备水。”
紫苏知他处置了桂姨娘和田氏,心中难免忐忑,上前替他宽衣,施少连见她心不在焉,动作紧张,心中一哂,问她:“我记得沈妙义以前说过一句夸你的话,‘紫苏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忠心不二,细心周全,事情交给她办绝不会出错’这句话后,出了什么事,还记得么?”
“记得……”紫苏把头埋低。
“如今你的主子是谁?”
“自然是大哥儿。”
施少连瞟她一眼,脸上似有笑意,又极淡看不出来,声音倒是很温柔:“你倒是个聪明人。”
又道:“这阵子见曦园清净,我听圆荷说你也常往主屋去伺候,倒是很好,家里吵吵闹闹的,祖母身子本不好,倒是需要个细心人陪着多说几句话,她心里也能舒畅些,说来说去,我身边也只有你得心些,比顺儿旺儿不知好了多少。”
“婢子偶尔去寻圆荷说两句话,也并不久待。”紫苏柔声道,“婢子是见曦园的人,还要操持园里的事情,也不好总往外头去。”
施少连点点头:“如今我回来,又把家里人都惩治了遍,少不得惹祖母生气,内院虽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但也不可大意,少不得也要立些规矩,重新扶持些得力帮手。”
他顿了顿:“你倒是将见曦园管得很好。”
“婢子不敢当。”
施少连微微一笑。
紫苏心头虽有些惧,但见他对自己依旧温和,顺儿还在金陵办事,旺儿跟着蓝表叔随船北上,施少连身边无人贴身伺候,于是试探道:“大哥儿出门许久,前院书房枕褥桌台还需整理,不若大哥儿在见曦园住两日,婢子带人把书房收拾好了再搬过去?”
施少连不甚在意:“也好。”淡声挥退她,“那就把虚白室收拾出来,我住虚白室。”
孙翁老在桂姨娘处取了账本和钥匙,略略翻了翻,大致有些头绪,来寻施少连拿主意,一路寻到了见曦园来。
施少连更衣沐浴,刚坐下来喝一盏茶,见孙翁老领着人进来,听他意思,要把后院各项进出都整顿一番,厨房、库房、花园这些都是大项,每日银子进进出出,散乱无章,分派用人也是杂冗,枝枝节节都有可修整之处,孙翁老见不得如此杂乱,想来跟施少连商量好好整顿一番。
施少连听他这么一说,散漫摇手:“先生好意,想要整出套简单干净的规矩来,只是暂且先放放,待日后移交时一道整顿清楚就行。”
孙翁老听他言下之意,意思是内院事情还要转交出去,要交给何人?孙翁老心中揣摩,却也不点破:“那就听大哥儿的意思,先放着。”
紫苏在一旁奉茶,听见此话,紧紧扣着茶盘,被施少连连声唤回,听他淡声问:“你走什么?孙先生都走了还端着茶盘?”
“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