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租一间临河的小院子,过安安静静的生活,妹妹临水绣花,我对月念书,我还可以教妹妹读书写字,种花养草,煮茶酿酒。”
”没有银子,你怎么赁屋,怎么吃饭喝茶?”她笑。
“我可以,我可以去教书,可以去卖字卖画,还可以去书肆帮别人抄书、也能赚几两银子。”
“你敢么?”她眼里泛出晶莹的泪光,“圆哥哥,你敢这样做么?”
“我敢。”他握住她的手,“我带妹妹走,照料妹妹,呵护妹妹……妹妹敢和我走么?”
她不能再留在施家了。
不知王妙娘,如今已去了何处,日子是否安好,如果两人能够重逢,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苗儿的迎娶日子在五月初八,也不剩几日,因甜酿退婚之事,苗儿甚少在甜酿面前露面,只怕甜酿见了,招惹她的伤心。
甜酿倒是不介意,她如今还住在施老夫人的主屋里,施老夫人的意思是暂就这么住着,倒把绣阁空给了苗儿,让苗儿在绣阁出嫁。这一日甜酿往绣阁去看苗儿,姐妹两人喝茶之时,苗儿有些不好意思:“占了妹妹的屋子,我心头实在过意不起。”
“这也没什么,都是自家姐妹,我住哪儿都是住。”甜酿笑道,“姐姐能从绣阁出嫁,我最开心不过了。”
她收拾了自己一些簇新的物品,胭脂水粉、帕子汗巾一类,原先都是为自己出嫁准备的,都送给了苗儿:“这些东西早想送给姐姐,又怕姐姐嫌弃,姐姐挑挑,若有喜欢的就收下吧,能用上,也算是慰藉。”
苗儿自然收下,亦是叹气:“妹妹这样的品貌性子,以后必得有福报。”
甜酿笑笑,又去喊宝月:“还有些旧物,我看着心烦,把它们都收拾收拾,或扔或送,都处置了吧。”
原来都是昔年张家送的,或是张圆送的钗环首饰之类。
她近来已不太用宝月在身前伺候,上次因那本《说文解字》的事情,甜酿嫌宝月做事鲁莽粗糙,近来只差遣宝月端茶送饭,有时候吩咐她出门去买个针头线脑,跑腿传话之类。
四月廿五这日,天有微雨,这日施少连一早就出门,施老夫人又往寺庙去烧香,甜酿不愿出门,陪着喜哥儿在家玩耍,喜哥儿要吃外头的奶酪酥,甜酿要一个玫瑰果蒸糕,打发宝月出门去买,宝月买回来后,甜酿道:“如何少了一样,还有个核桃酥呢?”
宝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忘记买了。”
她又回去,甜酿喊住她:“别在路上磨磨蹭蹭,早去早回。”
宝月连连点头,守门的老苍头见宝月撑着把伞,又拿着东西进进出出,笑道:“你这成日来来回回的跑腿,也是辛苦,今日下雨天也被差遣。”
宝月和他近来混的熟,也给他捎了点好处,直塞到他面前:“平日里老是麻烦您老,往后您还多多关照些。”
老苍头似乎见有个婢子装扮的人影一闪而过,咦了一声:“那是谁?”
宝月一回头:“哪里有人?怕不是小姐又找人去门前守我?”
两人齐齐跑出门外一看,细雨迷蒙,天地青雾,哪有人影,只有一架青驴小车缓缓路过,只当眼花,宝月将核桃酥送回主屋,问其他人:“二小姐呢?”
老夫人不在,婢子们都松散:“在屋内和喜哥儿看书呢。”
宝月点点头,叹了口气,将核桃酥在桌上搁下。
青驴小车缓缓驶出热闹街巷,渐渐到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岸堤旁,烟雨蒙蒙,一排垂柳,二三白鹭。
垂柳之外有不起眼的小客舟驻留,披着蓑衣的艄公守在舟头打盹。
她常差使宝月往外去,暗中和张圆约好,择一日离开施家,乘船往金陵去。
驴车里还有一个包袱,里头是些钗环首饰和衣裳,都是她让宝月带出来,以后在金陵换些银子,也可撑一段日子。
甜酿从青驴小车上跳下,雨下的不大,铺面而来的凉爽,那艄公见有人来,睁开瞌睡的眼,上下打量了她两眼,笑眯眯道:“小官人已经在舟里等,姑娘快快来吧。”
他跳下来牵缆绳,又搀扶甜酿:“姑娘快进去吧,仔细雨淋。”
甜酿在他搀扶下跃上客舟,匆匆往内行:“圆哥哥。”
无人应答。
舟尾处,月白的衣袍被风雨吹拂,蹁跹若舞。
“圆哥哥。”
艄公跃上船,客舟滑入迷蒙水面。
甜酿慢下脚步,抓着手上的褡裢,再喊了一声:“圆哥哥。”
那人转过身来,清俊如四月柳,明朗似天边月。
甜酿顿住脚步,默默的注视着他。
两人隔着飘摇细雨对望。
相识相伴很多人,彼此早已熟悉对方的相貌,性情,乃至心思。
甜酿突然觉得喉间干涩不能言,紧紧的扶住船舷,手攥的发白,慢慢回首一看,舟已然离岸,翩然飘入水心。
这是一处颇为偏僻的河道,但连着运河,顺着水路往下,可至金陵、镇江、姑苏、吴江许多地方,甚至还能走的更远,钱塘、闽地、两广。
“张圆呢?”她缓缓问他。
“聘则为妻奔是妾,妹妹这一步棋,可下错了。”声音闲适柔和,宛如闲敲棋子落灯花。
“张圆呢?”她咬住自己的唇壁,声音生硬。
“我今日邀请赵窈儿泛湖,这会儿,赵窈儿应该坐上了张圆的船,正在泛湖吧。”
她眼眶酸涩欲涨,直勾勾的盯着他。
施少连微笑:“雨丝把妹妹的衣裳头发沾湿了,妹妹去舟内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