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再起,连带着水泽声一起,明明很轻,却震得她耳膜嗡嗡鸣响。
他掀开层层轻纱,倩影灼灼,缓缓而来,直至最后一层被揭开。
湛寂在第一时间对上她的眼,没有表情,没有怒意,更没有喜悦。
他丰俊朗灼灼其华的模样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进萧静好的视线,素色僧衣依旧如春风拂面,暖人心田,双眸璨若星河遥夺目。
认识他时,他看上去虽也拒人于千里,可尚且年轻,这么多年他俊郎的容貌虽没变,却练就出了一副不怒自威的韵。
她不知道,在他眼里自己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她只知道平静的空气里,那颗心已经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就这样四目相对良久,萧静好才想起自己身上只披了件薄纱,等同于“无”,光影下可以说是一览无余,尤其是胸上那朵红梅,在雪夜里越发妖娆,红得触目惊心。
她仓惶地捂着胸口,欲转身随便薅一件衣裳穿上,下一刻两手已被来人大力钳制住。
就在这近在迟尺的距离,湛寂身上清列的檀香弥漫开来,萧静好呼吸难匀,耳根发红,嘤嘤喊了声:“师父。”
湛寂将她两只手腕窜在手中,就在她头顶上,用鼻音发出个听不出喜怒的“嗯”。
她不敢抬眸,木讷地盯着自己的赤脚,又小声说道:“你先放开我,我,我没穿衣服。”
手上的力度并没因为她这句兔子般软糯的话而改变,湛寂微微侧头,盯着她闪闪的眼睫毛,“抬起头来。”
不带怒气,却胜过世间所有雷霆万钧的怒火。萧静好心头一颤,更是不敢抬头。
片刻后,她只觉下巴一凉,硬生生被湛寂空闲的另一只手轻轻勾了起来,强迫她与之对视。
湛寂眼底的炽热几乎能让人灰飞烟灭,萧静好眸中一震,正欲逃离,却听见对方平淡一句,“爱徒素来胆大包天,怕什么,又躲什么?”
“嗡”,她感觉脑子都炸了。来了,他带着数月前被强吻的复仇心,披星戴月来了。
手被钳制着,下巴也被禁锢着,她被迫直视他血红的瞳孔,软软一句:“我,有罪,师父要杀要剐,弟子悉听尊便。”
湛寂垂眸,看见的是肤色通透,唇瓣鲜红,双眸娇娇欲语还休,气弱体虚身难支,故作欢笑惹人怜的萧静好。
哪里还是白日里让人带话给太后那个有恃无恐的人,分明就是妖精!
湛寂凝眸,禁不住把所有力道集中在了手上,却又没捏下去,任凭血气将手背上的青筋撑得爆红。
他凸出的喉结微微颤动,沙哑道:“你应该知道,自己已被我逐出师门。”
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是一回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萧静好听见心里破碎的声音,孤军奋战她不曾掉过半滴眼泪,而此时,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直流到了湛寂手上。
她哽咽说道:“是,我有罪,我有大罪。”
他似乎被泪水烫到,捏下巴的手一顿,微微放松了些,却始终没有全放,冷静道:“你有何罪?”
萧静好几乎是贴在他身上的,仿佛烈火正从骨血里冒出来,浑身难受,她说:“佛门五年没有学会平心静气,反倒将权谋和心计使得游刃有余,我有错。”
“还有呢?”湛寂说罢把她下巴往上抬了些。
萧静好仰视着她,泪眼模糊一鼓作气道:“我觊觎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将自己养大,为自己传道解惑的师父,我不该喜欢师父,不该对他行孟浪举动,我罔顾人伦,此乃大罪。”
尽然还敢提,到底是小看她内心的强大了,湛寂这么想着,自烛光里看着她盈盈一水的眼,问:“什么是喜欢?”
萧静好愣了愣,如实答道:“那是种特别的喜欢。想和你一起早春踏青,盛夏赏荷,浅秋观月,深冬寻梅;想跟你在一起做任何事情,不厌倦却欢乐,不平凡却平淡。”
“呵呵……”
湛寂忽然笑了,这绝对是这些年,他自发的颇具嘲讽性的第一声笑。
“然而呢?你做了什么?”他步步相逼,问道。
她做了什么?萧静好一时梗塞,无从答起。她一个人走南闯北,一个人计划如何才能让宋依阮光明正大把她迎回皇宫……她还在他意识模糊之际,单方面在人家唇上肆意妄为,而后又逃之夭夭。
这,看起来好像都是她在自以为是,可是……
“可是,师祖都说了,你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不为女色所获,是个他都佩服的人。”
她直直看进他喷火的眸底,嘤嘤又道:“我仓皇逃离,只是不舍你被这人间烟火洇染,被这红尘俗世叨扰,被这人云亦云左右。”
我只是不想你被这人间烟火洇染!
湛寂胸膛上此起彼伏,他侧过头不看她,眸中似有水雾,沙哑一句:“你但凡多信我一点,何至于颠沛流离这几个月。”
萧静好没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又听见他那句无比清晰且掷地有声的,“狼心狗肺!”
被骂了,被骂狼心狗肺,她脑袋一懵,被窗外冷风吹得“嘶——”咧起嘴来。正想挣脱桎梏去找衣裳穿,湛寂的手终于从她下巴上放开,弯腰自托盘里勾起件血红里衣,问三不问四就要往她身上套。
萧静好耳根子更红,吞吞吐吐道,“那个,我自己……”
“别动。”他简单说着,语气充满了不容置喙。
“可是,毕竟男女,男女有别。”说出这话,她就知道自己在找死。
果然,湛寂把握着她的手,将其放进衣袖,张口就是:“你在乎过?”
“……”萧静好生生咽了口唾沫,才眨着眼道,“可对你来说……”
“你不是也说了,我六根清净四大皆空,既如此,且非更不会在乎?”
湛寂将她另一只手也放进衣袖,两手沿着她的脖子到腰间,愣是把那盘扣一一给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