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些天自己究竟有多愚钝,多孩子气。湛寂这种心怀天下苍生的佛子,怎么会跟她一般见识。她还曾在心底嘀咕人家给她穿小鞋,这真是既幼稚又无理的想法。“那他的伤……严重吗?听说被砍伤了右脚,此去长途跋涉,没问题吗?”她满是内疚,弱弱地问着。
淳修:“师父自己上了药,已无碍。”
见她沮丧,淳修又拍了拍她,比划道:“师父临行前给你留了东西。”
“真的吗,是什么?”,淳修不说,她便嚷着追了上去……
下山途中,慧灵主持听见打闹声,摸着山羊胡须问道:“湛寂,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湛寂始终没有回头,回道:“知道,是师父送给弟子的徒儿。”
“装傻,”慧灵禅师歪头道,“你怎知她是为师送你的徒儿?”
第7章 、清规
“路琼之位至右相,想救一人有很多路可走,无须送来清音寺。”,因为受伤的原因,月光下他脸色白得可怕。
慧灵尴尬一笑:“我在健康游历数日,观她颇有慧根,便向路大人提议,让他把人送来你这里。”
湛寂:“……”
慧灵:“听闻你一开始并不想收她,这是为何?”
湛寂:“现在也不想!”
老禅师择了根野草含在嘴里,“不想你还拼命守护。”
湛寂目视前方,语气淡淡,“她既拜我师,救她是职责所在。”
慧灵摸起胡须来,“你作何这般抵触人家?”
湛寂:“女子,麻烦。”
“你……我怎么教出这么个闷葫芦。你什么表情,人是你阴差阳错自己选的,缘分使然,可不能怪我。”
见湛寂一脸肃静,他讪讪笑了起来,“那你……可曾记得她?”
湛寂垂眸,说道:“弟子不懂,师父所说是为何意。”
慧真禅师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笑道:“你且说说,我为何要将她送到你身边?”
那厢摇头,他继而道:“昔日佛祖成佛前,身边亦有众多女弟子。你若过此关,便能否极泰来,过不了此关,你便无缘佛门。”
摊上这样的师父,湛寂一脸无奈,他郑重其事说道:“弟子向佛之心,天地可鉴。”
慧灵笑笑不语,两人踩着溪水消失在了暮色里。
萧静好被淳修带到湛寂的禅房,一眼就看到几案上有个木匣,匣子里竟是只小松鼠,小家伙毛绒绒的,只有巴掌那么大点,棕黄色的绒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它蜷缩着身子在颤抖,似乎很怕生人靠近。
看到小动物,她眼睛都直了,压低声道:“这是……师父送我的?”
淳修却摇头,写道:“它刚出生时,母松鼠便被蛇吃了,小松鼠也被其他动物咬去一只腿。
师父救了它,悉心照料好些月才养到这么大,他让我把它交给你照顾。”
原来如此,仔细一看,小松鼠确实缺了条腿,可怜又无助,这完全砸中了萧静好内心的柔软处。
“承蒙师父信任,淳修师兄更细心,应该比我更适合照顾它才对。”她小心翼翼把小家伙捧在手里说道。
淳修笑笑没答话。
除此之外,湛寂还给她留了一堆经书,不要求她懂里面的内容,但必须每日定时抄一篇,不得偷工减料。
她其实有想过趁着湛寂不在,还是悄悄离开算了,免得再连累他人。
可湛寂现在有恩于她,他既然吩咐让她照顾弱小动物,她便不好再走。确切来说,她也想好好完成任务,换取些许心里安慰,不再那么自责。
她跟师兄商量一番后,给松鼠取名为“小不点”,说是商量,其实是她单方面的决定,淳修并不作任何反驳。
她原先以为张敬来过后,会有人怀疑她的身份,因为只有她是新上山的弟子之一,但当她从湛明禅师那里看到画相时,心中的石头就落下了。
不看她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画像,那是去年皇后举办茶会,为了面子,给了她一次盛装出席的机会,所有世家小姐都作了画,她只是顺带。当时长公主萧明玥看见画像时,气得差点斩了绘画师傅。
再后来她那画相无端消失,听说是被长公主烧了,没曾想还能在这里看见它。
萧静好想起当时自己的模样,再看看现在的行头,有些失……她已被药物易了容,暂时没人还把两者想到一块,所以逃犯这事便暂告一段落。
春去秋来,秋去冬又来,她在寺里的时光快如流水,每天听着晨钟暮鼓,以及让人心情舒坦的诵经声,个子倒是长得飞快,就是很瘦。
小不点也长了不少,她每天去佛堂都会把它藏在书包里,小家伙非常有灵性,也最怕湛明禅师,一听见那狮子吼般的咆哮就瑟瑟发抖。
后天造成的伤害,对它的行动造成很大的不便,即使这样,它依然坚持三只脚跳跃,还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寻到松果吃,但也会从很高的松树上摔下来,栽进雪地里,萧静好每次都要刨上半天。
每每这时,淳渊总是一本正经道:“吃了吃了,我都好几天没开荤了,馋得慌,红烧松鼠、清蒸松鼠、爆炒松鼠……”
当然,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冬日里的清音寺非常寒冷,沙弥们连路都走不利索,脚被冻得像冰渣子,尤其这时谁再恶作剧踩上一脚,真是疼得连挖他家祖坟的心都有了。
淳渊最爱干这种事,为此他也常常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师兄弟几个会在他睡着时往他被窝里放冰雪。
每每在紫柏斋听见杀猪般的嚎叫声,萧静就好偷着乐,报应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