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夫妻二人歇息的早,且这日也是个正经日子,迟到不得,故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有仆婢前往唤起,侍奉李二夫人梳妆打扮。
新婚夫妇如此,李渊与窦氏同样难以安枕,李世民是唐国公府的嫡子,深得父母宠爱,新婚第二日小夫妻一道前来拜见,做公婆的怎么好迟到?
同样也是早早起身。
窦氏起身没多久,便有仆婢前来传话,道是二郎夫妇早已经起身,院里正房已经掌起灯来了。
窦氏颔首应了,梳妆更衣、妆扮整齐之后却不见那小夫妻俩携手前来,便有些了,正要打发人去瞧瞧,亲信嬷嬷便笑容满面的前来报信儿了。
“二郎在给新妇画眉呢,只是动作太慢,倒惹得新妇着急,二郎便遣人来通禀一声,道是稍后便至……”
窦氏听得微怔,旋即失笑:“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真是琴瑟和睦啊。”
李世民前世也时常为妻子描眉,只是间隔的时间久了,难免手生,抖了几抖,那弧线便略略有些弯了。
长孙无忧偷偷往镜子里瞥一眼,再瞥一眼,最后忍不住面露嫌弃:“你真的画的好丑啊!”
李世民:“多试几次就画得好看了!”
长孙无忧继续嫌弃他:“我才不要,敢情不是画在你脸上!”
李世民也不气,只笑道:“可别人都知道是我画的,笑话也是笑我啊。”
长孙无忧原本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并不是真心埋怨,闺房中画眉之乐,夫妻琴瑟和鸣,这是天下万千女子的夙愿,她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当真嫌弃?
反倒是李世民,画眉结束后端详良久,深觉不美,悻悻将黛笔搁下:“还是擦掉重画吧……”
长孙无忧莞尔,顺势搂住他脖颈,凑过脸去在他腮上“吧唧”亲了一口,又拉着他起身:“走啦走啦,别让阿耶阿娘久等!”
李世民尤且迟疑:“眉毛……我画得不甚好看。”
长孙无忧答得毫不犹豫:“我家郎君为我画得眉毛,是世间最好看的!”
张敞画眉,韩寿偷香,时人引为风流韵事,可真正让人向往的不是风流放荡,而是夫妻情长。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时间一年年过得飞快,而他们仿佛仍旧是最初的自己。
游春赏花,深山寻泉,枫林拜庙,冬日观雪。
长孙无忧十八岁那年有了身孕,若是十月怀胎、顺利生产,便该是她十九岁那一年了。
就时间来推算,这不是他们曾经的长子承乾。
李世民说不出是失落,还是释然。
他没有刻意的避孕,也没有刻意的强求,只是顺势为之,自然而然。
命运已经给出了最终的安排。
这是全新的开始。
近日阴雨连绵,书房里经年的古籍都染了潮气,生了霉斑。
长孙无忧闲来无事,见这日是个艳阳天,便在院中铺设桌案,协同仆婢一道将书卷字画挪了出去,让见见天日,晒晒阳光。
李世民刚刚大败宋金刚,得了些闲暇在家陪伴初有身孕的妻子,见她扶着腰在院子里忙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你热不热?且先过来歇歇吧。”
长孙无忧道:“近来在屋里呆的太多了,不只是书长了霉斑,我觉得自己也要发霉了,想晒一会儿。”
李世民道:“晒黑了哭的话我可不哄你!”
长孙无忧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哭呢!”
夫妻俩你来我往的说了会儿话,李世民便专心抄写佛经去了,重生一世,再去看前世有些晦涩的佛经,他平添了很多感悟。
窗外便在这时候响起一声炸雷,没有一点缓冲,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长孙无忧大叫一声:“我的书!”就冲了出去。
李世民简直要气死了:“别动!地上滑,你当心摔倒!”
顾不得走门,他直接翻窗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将妻子抱起,迅速躲到了廊下。
又黑着脸道:“胡闹,什么书比你的安全还要紧?!”
长孙无忧抽了抽鼻子:“王羲之的字帖啊!”
李世民不假思索道:“就算是王羲之的字帖……就算是,就算……”
情逐渐空白。
李世民:“……”
我远远的看见一座房子塌了,就想近前去看看热闹。
走近之后发现是我的房子塌了。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长孙无忧小心翼翼道:“夫君……”
李世民情忧愁,头顶都要长蘑菇了,然而看一眼满眼担忧的妻子,却还是半蹲下身,环住她腰身,将脸贴在了她已经隆起的肚腹上,认真道:“就算是王羲之的字帖,也不如我妻儿的安全要紧。”
“算啦,”他舒口气,道:“湿了就湿了吧,天命而已,何须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