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五姑娘起身要走,二皇子妃作为同行之人,自然不好久留,目光幽冷的剜了她一眼,色冷凝,等登上马车之后,二话不说,便抬手一记耳光,重重扇在穆五姑娘脸上。
“不识抬举的东西!”
二皇子妃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五妹妹,你翅膀硬了,连自己亲娘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了?!”
穆五姑娘挨了那重重一掌,脸颊被打的一侧,眼睫颤抖几下,她慢慢坐正身体,捂着脸一言不发。
二皇子妃被气笑了:“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放着现成的登天梯不走,想进陛下的后宫?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够格儿吗?!”
穆五姑娘低着头不吭声。
二皇子妃愈发恼怒:“说话啊,方才在威宁侯府不是还很会说吗,现在怎么哑巴了?!”
穆五姑娘始终没有发话。
二皇子妃领着她回了穆家,见到穆康之后,心中的不满与怨愤倾巢而出:“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把一切都搞砸了!”
她为此大发脾气,穆康尚且不明所以,又不敢贸然反驳,一一点头应了,生受了一通火气,强忍着好生将人送走。
回到前堂之后,他看着闷头坐在一边的侄女,脸色阴沉下去:“五娘,这是怎么回事?你真是昏了头了吗?!”
穆五姑娘抬起头来,不惧不怕,甚至于莞尔笑了一下:“还请伯父屏退左右,侄女有话想同您讲。”
穆康眉头皱了一下,迟疑几瞬,到底还是吩咐侍从退下。
堂中只留下他们二人,穆五姑娘声音舒缓,娓娓道来:“因着日前之事,表哥算是失了圣心,再难起复,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能起复,伯父只看方才表嫂情状,对待长辈如此不逊无礼,表哥待您也向来不假辞色,难道咱们家便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这话真真戳到了穆康心上。
他再怎么着也是长辈,外甥媳妇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心里怎么可能快活?
这还没当皇后呢,就这般模样,真成了皇后,眼里哪还会有自己这个人!
穆康沉了脸色:“说下去!”
穆五姑娘便继续道:“石贵妃先前多年无宠,何以忽然入了陛下的眼,又成了贵妃,摄六宫事?无非是因为她与东宫有隙,又抚育幼子,陛下忌惮东宫,故而捧她上去跟东宫打擂台罢了……”
穆康的脸色变了,真正的来了几分兴趣:“你这是什么意思?”
穆五姑娘跪下身去,给他磕头:“伯父,我见过石贵妃,也见过七皇子,我比石贵妃更漂亮,我还比她聪明,比她年轻,我要是能生下皇子,肯定也比七皇子聪明,而且他齿序小,跟七皇子比起来,更加不会让陛下忌惮……”
她声音逐渐压低,穆康不自觉的前倾身体,就听见面前侄女用近乎蛊惑的语气,慢慢道:“伯父,表哥他不中用了,他不可能登上大位了,放弃他吧!一旦东宫登基,穆家就要大难临头了,至于石贵妃和七皇子——他们俩非嫡非长,都敢奢想东宫储位,我们为什么不行?就算他们记得今日穆家襄助之情,来日有所回报,可哪里比得上穆家自己出一位皇帝外孙?!”
穆康被吸引了心,假想一下未来侄女入宫获宠,诞下皇子,将来皇子成了新帝,穆家满门荣耀……
利益动人心,更何况穆家原本就打着从龙投机的主意,穆康真真正正的动了心思,只是心底尚且存留有最后一丝迟疑:“这次的事,是我们同石贵妃联手做的,若你没有嫁去威宁侯府,而是进了后宫,她岂会善罢甘休。”
穆五姑娘冷笑一声:“怕她做什么?您别忘了,通过太医院替换掉英国大长公主药物的事情是她做的,逼急了把这事儿捅出去,别管是她还是七皇子,都没好果子吃,有这种要命的把柄握在手里,她能耐我何?!”
穆康不再说话,一张脸因为兴奋和野望涨得通红,在前厅里走了数十圈,这才意识到侄女还跪在地上,忙近前去将她搀扶起来:“你这孩子呀,打小就聪明,你娘给穆家生了个好女儿啊!”
穆五姑娘满脸濡慕,羞涩的行礼致谢,眼睫垂下,遮掩住一闪即逝的冷光。
嫁去威宁侯府做平妻是为人手中棋子,嫁入后宫同样是为人手中棋子,左右都是棋子,为什么不挑个尊贵的做?
风水轮流转,今日她一时受制于人,不代表往后一世都要受制于人!
……
“你说什么,英国大长公主忽然发病并非偶然,而是人为?!”
皇帝危险的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瑟瑟发抖、情却有些坚定的少女。
因为是盛夏的缘故,内殿四处角落里安置了冰瓮,身处其中不仅不觉热气燥人,反倒有些寒凉之意。
穆五姑娘身上夏日衫裙衬得她身形愈发单薄,芙蓉面隐约透着冷白,声音细弱:“小女的母亲信佛,小女也信,都说举头三尺有明,小女不能一边附从他人做害人之事,又厚颜无耻收受陛下恩典……”
她嘴唇张合几下,终究还是将事情原委明明白白的告知皇帝,穆家与石贵妃的联合,对威宁侯府和英国大长公主的算计,以及两家对于储位的觊觎之心。
泪珠顺着她光洁的面庞落下,与单薄的身形相衬,更添几分惹人怜惜的娇美,她虽也胆怯惧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在皇帝面前吐露真情。
愤怒过后,皇帝难免心有触动:“你可知穆家犯得是欺君之罪,可知英国大长公主是朕最敬重的长辈?将这些和盘托出,你不怕死吗?”
“小女怕,但是更怕在明眼下作恶,若是母亲知道女儿为了保全她的性命而做出这种事情,只怕会比死还要难过,再则,小女实在不想伤害陛下在意的人……”
穆五姑娘苍白的面孔上陡然出现一抹浅红,顿了顿,附从继续道:“昔年陛下为储君时,曾经往济州治水,小女那时候正随从母亲在外家小住,若非陛下运筹帷幄,筹谋得当,我们母女二人以及济州沿岸的百姓怕都成了水中浮尸……”
皇帝听她提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功绩,脸上便见了几分笑意,难掩矜傲:“你知道此事?”
穆五姑娘有些羞涩,咬着嘴唇,轻轻“嗯”了一声。
皇帝却冷下脸来,质问道:“对朕的长辈暗下毒手,你难道敢说自己全然无辜?”
“小女不敢,当日迫不得已如此为之,是害怕他们害我母亲性命,但是事后再想,却不能一错再错。”
穆五姑娘深深叩头,复又抬头,诚恳的看着他:“若陛下依法论处,小女甘愿领罚。”
皇帝注视着她清丽脱俗的面庞,不禁有转瞬失,脑海中恍惚想起一道分别多年的倩影来。
定了定心,他第一次放低了声音:“那天邓婕妤说朕该赐你一桩好姻缘,你,你可愿意到朕身边来?”
穆五姑娘微微红了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