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婚后的生活并不像临昌公主想象的那么美满。
丈夫沉默而寡淡,即便夫妻共处之时,也很少有甜蜜私语,又因为公务繁忙,夫妻二人聚少离多。
那时候临昌公主并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性情如此,骄傲了十几年的大公主放低姿态为他洗手作羹汤,没想到等来的不是丈夫的温情和体贴,而是来自丈夫和庶妹江阳公主的致命一击。
彼时沈蔺在地方为官,临昌公主同行,江阳公主的舅父染病,她前往探望,途径临昌公主夫妻所在之地时停留小驻,不想却为贼人所劫。
对方将刀刃架在她们姐妹二人脖子上,狞笑着问沈蔺:“她们俩只能救一个,你选谁?”
江阳公主低头饮泣,梨花带雨,临昌公主的心绪尚且不曾从惊愕骇然之中转圜,便听沈蔺说:“我选江阳!”
他选江阳……
他居然会选江阳?!
一个是结发妻子,同床共枕两年有余,一个是妻子庶妹,总共只见过几面而已,生死关头,他选的居然是江阳?!
被丈夫舍弃的痛苦,两年夫妻之情不值一文的冰冷顿悟,短短几瞬之间,临昌公主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何为绝望,何为死去活来。
贼人哈哈大笑,一把将江阳公主推回,挟临昌公主上马远遁。
她猝然回首,便见庶妹扑到丈夫怀里失声痛哭,他少见的变了色,情焦急,满目怜惜,临昌公主的眼泪,终于在这一瞬落了下来。
侍从迅速将江阳公主接住,沈蔺终于回过来,眸光惊痛而紧迫的看向妻子,上马去追,临昌公主余光瞥见,却没有任何感触了。
心都死了,怎么可能还有感觉?
江阳公主拥着沈蔺痛哭失声的时候,贼人已经带着临昌公主飞马离开,最后将她救回的不是沈蔺,而是父皇赐给她的暗卫冷崇。
临昌公主从马上摔下来,腿被摔断了,人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被摔断腿的人不是自己。
等回过来,便见臂间披帛被撕开,整齐的缠在了断骨之处,冷崇跪在地上,为救驾来迟、冒犯公主玉体请罪。
“你有什么错呢?”
临昌公主仿佛被绝望淹没,木然道:“一意要到这儿的是江阳,舍弃我的人是驸马,你救了我,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会降罪?”
冷崇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只是用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她。
他的瞳仁很黑,作为人间杀器,眼眸里却盛有鸽子般的温润与柔和。
临昌公主隐忍良久,到底也没能忍住,先是小声抽泣,到最后放声大哭。
等沈蔺率人赶到时,见到的已经是平静下来的临昌公主,她沉着脸吩咐匆忙赶来的侍从准备马车,送自己回府,不曾与沈蔺说只言片语。
事后沈蔺到临昌公主面前解释,道是江阳公主是客,自家是主,当时实在不好弃江阳公主而选她,又说前方自己早已经安置妥当,另有扈从围追堵截,且又有暗卫配合,必然不会叫她出事。
江阳公主被婢女搀扶着前去探望长姐,哭哭啼啼的叫长姐不要误会,说自己已经是出嫁之人,与姐夫并无什么牵连,又说正是姐夫看重姐姐,所以才会连带着看待自己这个妹妹。
沈蔺听得皱眉,看她一眼,到底没再说话。
彼时天色已晚,灯火幽微,临昌公主半躺在塌上,觉得自己断掉的那条腿森森的疼,她视线在沈蔺脸上扫过,又去看江阳公主,最后推说累了,眼眸一合,令人送他们出去。
江阳公主似乎还想再说什么,看一眼沈蔺情,没敢开口。
沈蔺却柔和了色,到床边落座,问妻子还疼不疼,饿不饿,是否想进些饭食。
临昌公主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觉得这声音如此的令人厌恶恶心。
沈蔺还在说话,用他几乎从没有用过的柔声细语诉说着自己的关心与体贴,临昌公主听得胃部翻涌,且怒且恨,抬手一巴掌掴在他脸上,寒声道:“我说累了,驸马听不懂是吗?!”
公主尊贵,但沈蔺毕竟也是顶级勋贵门庭的少主,这一巴掌打过去,其余人都变了脸色。
江阳公主嘤嘤着近前:“姐姐,不怪姐夫的,你若是生气,只管朝妹妹来……”
她还没说完,后半截话就在沈蔺的冷眼中咽了回去。
而沈蔺向来孤高,当众挨了一巴掌,也觉难堪,大抵是理亏在先,到底没有发作,嘱咐临昌公主好生歇息,这才起身离去。
临昌公主身为嫡长公主,向来骄傲,怎么会愿意吃这种窝囊亏?
又觉得此事蹊跷,便暗中令人去查。
不查不要紧,查过之后她才知道沈蔺与江阳公主原来早就相识,更查出今日遇见的贼人同江阳公主的乳母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
再去想今日江阳公主要来此游玩,又因泡温泉的缘故,令暗卫不得近身,临昌公主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按理说遇上这么一桩事情,江阳公主受惊不轻,也该在这儿停歇几日的,只是不知为何,当天晚上便收拾行囊,第二日遣人前去向临昌公主辞别,动身离开。
临昌公主听闻只是冷笑,却不置一词,沈蔺提及此事之时,更是眉毛都没动一下。
如此过了一月,却有人前来传讯,道是江阳公主探望过其舅父之后折返回京,山路崎岖,又因连日骤雨,泥泞难行,不小心翻了车,连人带马车跌落山涧,江阳公主没死,但也丢了半条命,更要紧的是她那时候已经有了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因为这一摔而流产。
消息传回的时候,沈蔺正陪临昌公主用饭,闻讯当即就变了情,“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脸色铁青:“是你做的?!”
临昌公主看他一眼,淡淡道:“驸马说话要小心些。江阳是我的妹妹,骨肉至亲,再和睦没有的,我怎么可能会害她?畜生都不会害自己的手足姐妹,我又怎么可能丧尽天良,对自己姐妹下此狠手?”
沈蔺的脸色很不好看,盯着她看了半晌,嘿然冷笑,起身离开。
何嬷嬷见状,不禁担忧:“公主——”
“随他去!”
临昌公主厉声道:“沈家钟鸣鼎食,世代簪缨,可那又如何?!不也要向我大秦称臣,对我父皇三跪九叩?!他以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