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早知今日,为什么不催着底下人把他们送回上京?
不过这也不能怪别人,谁叫他们伤的太重,医官不建议长途跋涉呢?
谁又能猜得到手握十万金军精锐的宗翰说败就败,还被宋人皇帝给杀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就是此前害他们三人秦桧历经酷刑之后已经被五马分尸,如若不然,他们真是死都闭不上眼睛!
完颜希尹想到此处,不禁自嘲而笑,唏嘘出声:“好在秦桧死了。”
完颜宗辅木然道:“你觉得我们还会有第二次机会被赎回去吗?”
完颜希尹:“……”
完颜宗弼艰难的动了动嘴唇,说:“梦想还是要有的,那两个宋国皇帝不是还在上京吗?”
其余人的眼睛同时亮了一下。
……
上京。
钦徽二帝已经变成了九分糊的卷子。
宋国新君登基之后,金朝在战场上损兵折将,连连失利,此前被金人当成发泄工具的女眷们业已被遣返回东京,现下能够用来泄愤的,也就剩下钦徽二帝和一干宗室子弟了。
金人本就是蛮夷,凶性未驯,二圣落到他们手里,着实是吃尽了苦头。
鞭子甩过去从头到脚招呼了一遍,皮开肉绽之后往盐水里边一泡,反手就把他们指甲给拔了……
钦徽二帝何曾吃过这种苦头?
挨鞭子的时候便开始哭爹喊娘,痛哭求饶,到最后连祖宗爷爷都叫出来了,却未曾得到金人半分宽宥,半死半活之间听金人说起宋国接连获胜、那位新登基的天子并非凡俗之辈,心里不觉得有半分欣慰,反倒怨恨起远在东京的儿子弟弟起来。
若非他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来,金人岂会这般动怒,如此为难于他二人?!
不孝之子,压根就没安好心!
徽宗自幼养尊处优,蹭破点皮都是天大事故,被金人吊起来当畜生折磨了个半死,不禁哀哀求饶:“别打了,朕……我是天子啊!给我纸笔,我写信给我儿赵构,让他向大金称臣,岁岁纳贡,我是他皇父、大宋天子,一声令下,他岂敢违逆?”
钦宗也弱声附和:“是啊,把我们打死了对金国有什么好处?赵构那厮铁了心要对抗大金,我与父皇若是死了,不就更给了他北上的理由?”
“相反,”他笑容谄媚,奴颜婢膝道:“大金若肯放我回去,重登帝位,我必然事金如事父,不仅对金称臣,还可以每年供奉金银绸缎和美人……”
徽宗惊道:“你可还记得我是你亲父?即便南归,也该由我南归才是,几时能轮到你?!”
钦宗分辩道:“皇父年高,不似我还年轻些,能为大金效力的时间更久!”
徽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勃然大怒道:“你这厚颜无耻之辈,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丢尽了赵家祖宗的脸!”
钦宗呵呵笑道:“皇父可知什么叫五十步笑百步?”
父子二人被吊在房梁上,活像是两片腐烂了的猪肉,争夺着给金人当狗,金人冷眼旁观,不时与同伴嗤笑出声。
另有人将这父子二人说的话告知于金太宗,后者听罢简直啼笑皆非,作为笑谈与亲信取乐之后,又不屑一顾道:“南归?他们真觉得自己还能回去,回去了也能继续当皇帝?赵构小儿岂是善与之辈,若留在金国,尚且能保全性命,苟活于世,若是到了宋国……呵!”
这话说完不过一月,金太宗便接到了前线传书,展开看了一眼,见上边写山东完颜宗弼部为宗泽、岳飞所破,宗弼本人为宋军生擒,便觉眼前一黑,身形摇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强撑着看下去,更是噩耗连连,金军业已丢了太原三镇,完颜娄室右眼中箭,狼狈北退,而在河北,金国第一名将完颜宗翰战死,麾下将领无一得返,十万大军仅有三万得以逃脱……
金太宗看到此处,但觉心潮翻涌,惊怒交加,脸颊肌肉剧烈抽动几下,忽然间喷出一口血去,猛地瘫软在地!
左右见状大惊,却不知那前线传书究竟写了些什么,侍从慌忙将金太宗搀扶起身,另有人去传太医。
金太宗嫡长子完颜宗磐近前去捡起落到地上那份溅上了鲜血的传书,从头到尾翻阅一遍,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不见丝毫血色。
他木然的将那份传书递给了下一人。
不多时,金国大殿被惊惧与绝望所笼罩。
御医来的很快,听左右描述过事态如何之后,又帮金太宗诊脉,事后用银针连扎几下,便见金太宗幽幽转醒。
“传令完颜娄室,大军全线后撤,退出河北、山东、太原三地,不要与宋军纠缠……”
说到此处,他剧烈的咳嗽几声,嘴角再次溢出鲜血来:“为宗翰举丧,厚赐其妻小家眷,安抚宗室,勿要使上京生乱!”
亲信应声去办,周遭人皆是面有哀容。
完颜宗磐眼见着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父亲变成这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驾崩,再想到皇位未定,难免迟疑惧怕:“父皇,现下宋人势强,他们会不会……”
“不会!”金太宗断然道:“宋国连年战乱,国力消耗甚多,东京又遭我大军劫掠,几近一空,料想宋人皇帝不会在这时候北上,只是……”
他面有戚色,回想起方才看到的内容,仍觉惊痛不已,黯然道:“只是这一关怕是不好过啊。”
左右情黯然,无人发声。
金太宗心情决计不会比他们好半分,这时候却也只能强撑着主持大局:“此战我朝失利,宗室被俘者甚多,尤其是宗辅、宗弼、宗敏,皆太祖皇帝之子,不能身陷宋人之手,必得赎回……那两个宋人皇帝死了吗?”
左右低声道:“还不曾。”
“将他们带过来吧。”
金太宗苦笑:“但愿这二人足够值钱,能换回我金国失陷敌手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