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视线往奏疏最后一瞥,署名赫然是修武郎岳飞。
李世民怔了一下,手执那份奏疏,向朱元璋道:“料想此人便是你所说的岳武穆?”
朱元璋色中少见的显露出几分敬叹,隐约掺杂了些许悲悯:“纯正不曲,书如其人。这是我当年身在大明时为他写就的评语。”
李世民早听他讲过岳武穆旧事,从“尽忠报国”到“撼山易,憾岳家军难”,再到十二道金牌与千古冤,亦是扼腕叹息,甚为悯之。
岳飞此前曾经在宗泽帐下效命,李纲与宗泽又彼此交好,此前李纲亲去请康王入朝之时,便曾提及岳飞之名。
现下李世民见了岳飞上疏,便假做思虑之态,问左右道:“这个岳飞,便是月前与宗将军一道进军开德府的勇士吗?”
左右不意皇帝会忽的问起这样一个小人物,面面相觑之后,自有人前去查证,不多时,迅速来禀:“正是。”
原先的历史线上,岳飞此时已经初露峥嵘,听闻新帝继位,有意南迁,言辞恳切书就数千字进言书敬上,结果等待他的只有冷冰冰的八个字——小臣越职,非所宜言,旋即便被削去官职,赶出军营。
好在现下完颜构的壳子里呆的是李世民,听左右细细讲了岳飞此前诸事,方才提笔朱批,先允诺北上抗金之事,又提及他此次几番战役如何为之会更加省时省力。
岳武穆固然是不世出之将才,然他李世民又岂是泛泛之辈?
批阅之后,李世民当即下令将奏疏发还回去,又下令加岳飞为武功郎,命其在应天府中暂待,其后自有安排。
……
岳飞此前曾在宗泽帐下听事,后者对他颇为关照欣赏,现下既到应天府,必然须得前去拜会。
宗泽知晓他出身农家,无甚家资,当即便挽留他在府中赞住,岳飞再三推辞,最终只得接受他的好意。
傍晚时分宗泽开始进晚饭,其子宗颖与岳飞随从在侧,难免说起行宫中那位新君来。
“上天庇佑我大宋,官家天纵英明,胆气豪迈,有太祖之风!”
宗泽赞不绝口,饮一口酒,又说起自己每日晨间的差事来:“昔年勾践卧薪尝胆,今朝官家不忘靖康之耻,有君如此,朝臣自当尽心竭力,助君杀敌,再无后顾之忧!”
岳飞从前身在军中,只听闻过钦徽二帝行事如何,故而此前对于这位新君并不抱十分大的希冀,再听闻民间疯传官家有意南迁,故而那奏疏洋洋洒洒数千言间,不免有激愤之语,现下听宗泽如此言说,心中大觉懊恼不安。
用过饭后,宗泽父子先后离去,岳飞心事重重往客苑去歇息,一夜辗转未眠,清晨早早起身之后,却有人往宗泽府上来寻他,将他此前上疏的文书送还。
岳飞一时有些气馁,难道这奏疏未曾到官家面前便被因言辞不敬被拦了下来,发还到自己手上?
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不算是很年轻,但是政治上还是十分稚嫩青涩,深吸口气,为难的皱起眉头来。
奏疏展开,岳飞不禁怔住,却见奏疏后方空白处被人用朱笔密密麻麻书就千言,褒赞在先,指点在后,言辞恳切,颇为褒勉。
岳飞愣了一刻钟之久,脸慢慢涨红了,一股热流顺着心肺游走在肚腹之后,他几乎是浑身颤抖着将那千字读了一遍又一遍。
宗颖打这儿经过,见他跟丢了魂儿似的,红着脸站在那儿不说话,心下颇觉怪,正待近前去问,却见岳飞忽的跪下身去,遥遥向行宫所在而拜,不禁大吃一惊:“这是出什么事了?”
待听岳飞难掩激动的说了事情始末,净手之后翻阅过官家朱批,他不无歆羡道:“看来官家是有意启用你了。”
岳飞郑重道:“圣恩浩荡,飞唯有以死报之!”
……
两日之后,皇后魏氏与皇太子赵泽、晋阳公主赵永宁顺利抵达南京应天府,入宫之后,便先与丈夫一道往寿安宫去拜见皇太后。
李世民与李纲等人先行入宫,后边魏氏顾着两个孩子,反倒行进不快,只是也正因如此,两个孩子年纪虽小,精倒很振奋。
魏皇后将一双儿女教的很好,见了皇太后之后,很听话的近前请安,口称祖母,皇太后未曾诞育儿女,现下见了这一双小儿,自然怜爱,叫上前来问了几句话,笑容极为慈爱,末了,又说起册封典礼之事。
魏皇后摇头道:“妾身此前是官家王妃,现下是大宋皇后,皇太后懿旨与官家圣旨俱在,谁又能否定这一点?现下朝廷南渡,正是艰难的时候,实在不必大张旗鼓的办什么册封典礼,劳民伤财,也损人心。”
皇太后无儿无女,名为新帝嫡母,却也未曾相处过多少时日,早先听闻魏皇后为武家之女,还担忧这个儿媳妇粗俗蛮横,不好相处,现下见她言行举止落落大方,颇有母仪天下之态,不禁暗暗点头,含笑赞道:“皇后贤淑,是社稷之福。”
宫人内侍送了膳食过来,众人开始用膳闲谈,约莫如此过了两刻钟之后,李世民便正色道:“朕已经与朝臣商议过了,金人业已撤离东京,朕身为天子,为安抚人心、匡扶社稷,自该亲率六军北渡,收复中原。”
末了,又道:“只是母后年高,妻儿尚幼,实在不必与我们一道北上,便暂且留在应天府中等候,待金军退却,再行北渡也来得及。”
皇太后思及靖康之役时的满城黑云,仍觉心惊胆战,手掌颤抖,筷子落于地上:“官家,此事非同小可——二圣业已为金人所掳,皇室再也容不得半分闪失了,金人此时驻扎于黄河以北,随时都可能再打过去,你此时北上……”
李世民道:“《尚书》有言,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现下百姓罹难,朕身为天子,岂能偏安一方?还请母后勿要再劝,朕已经定了主意,必然是要北上还京的。”
皇太后怔怔的看着他,眼眶微微湿了,良久之后,她弯下腰将脚下筷子捡起,递到身边宫人手中:“官家身为天子,尚且有如此胆气,我一老妇而已,又有何惧之?既如此,便叫皇后与皇太子留在应天府,保全太宗血脉,你我母子二人北上还京,安抚天下黎庶之心。”
李世民不意孟太后竟有这般胆色,着实一惊,正待开口,皇太后反倒笑了:“此前我劝阻官家,官家不听,现下官家若来劝我,我必然也是不听的。”
李世民难免动容,魏皇后却道:“官家若是还朝东京,妾身与一双儿女必然也得随从,主少国疑,更何况正值战乱之时,妾身说句大不敬的话,若官家当真有个万一,泽哥儿尚是小儿,如何能担当大任?到底是要传位与太祖皇帝一系的。”
李世民注视着身边人面庞,着实被触动柔肠:“你又何必……”
“方才太后已经说了,官家有胆气北上,妾身难道便没有吗?”
魏皇后郑重道:“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妾身身为国母,当与社稷共亡。”
李世民听得心潮翻滚,眼眶湿润:“上有贤母,中有良妻,外有一众忠臣辅佐,何愁大业不成?!”
还都东京之事遂定。
次日消息传出宫外,天下赞叹,朝野民间士气为之一振,激昂不已。
金军尚在黄河沿线驻扎,帝后与皇太后却决议在此时还京,这是何等胆气?
皇室尚且如此,百姓又有何惧之!
……
李世民决议北渡还京,正当南京应天府筹备忙碌之时,宗泽却引了一人入宫,满面风霜,难掩风尘仆仆之态,初见到李世民,便伏地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