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清河公主送走了吕夫人,也是久久无言。
杜女官侍立在侧,察言观色,示意仆婢将吕夫人用过的茶具收走,这才道:“您也别气,就当是认清了一个人。”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清河公主叹道:“当日见了吕家夫妻,我便觉甚是和蔼,那日吕大人登门拜访,也是君子风度,今日听闻吕夫人登门,还当是来了贵宾,不想竟是恶客。”
新婚才四个月就要给儿子纳妾,别说是娶皇家公主,即便娶得是长安高门贵女,又岂有这般行事的?
未曾圆房是真,可吕夫人怎么不提夫妻二人为何不曾圆房?
如若她知道原因,还敢登门来提纳妾之事,着实欺人太甚,若是不知原因,也只能说实在是个糊涂人。
“吕大人端方君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妻室?”
杜女官失笑:“吕夫人出身博陵侯府,前朝时候也曾煊赫一时,只是这侯爵之位乃是因为出了一位天子外孙得封,家中无甚底蕴,儿女的教养上也略微差了些。”
清河公主“哦”了一声,不禁摇头:“我尤且记得还未出嫁时吕夫人是何等的温慧体贴,几番周全,现下再想,当真恍若隔世。”
杜女官便摇头道:“您此前不也说了吗,知人知面不知心,回头再想,大婚第二日之后您往吕家去拜见舅姑,吕夫人拿话引着您久住吕家,怕也未必是因为与您投缘。”
清河公主听得微怔,又不愿将人往坏处想,当下迟疑道:“不会吧?”
杜女官道:“一个真正的体贴人,会在儿子成婚四个月的时候就张罗着纳妾吗?难道她就断定公主以后都不会同驸马圆房了?依奴婢看,要么是她实在糊涂,不通规矩,要么就是后边有事情催着,知道会讨嫌,也不得不来说这一嘴。”
清河公主色随之一冷,手中茶盏端起半晌,到了也没喝一杯,“砰”的一声搁在案上,寒声道:“着人去打听打听,看这里边有没有什么猫腻,驸马素日里只在公主府与吕家两处久留,若真是有什么事,也该是出在吕家,小心些,别惊动了旁人。”
杜女官谨慎道:“公主放心,奴婢有分寸的。”
略顿了顿,又道:“倘若咱们猜的事情为真,宫里边要不要透点风声过去?”
“透风声进宫做什么?我自己又不是料理不掉,”清河公主轻哼一声,闲闲道:“杀鸡焉用牛刀。”
……
杜女官既领了差事,自不敢怠慢,着人在吕家那儿盯了几天,很快便发觉不对劲儿的地方了。
吕家家主不曾纳妾,膝下唯有二子,俱是吕夫人所出,现下长子外放,妻小不在京中,吕修贞又尚主做了驸马,按理说内宅中并没有怀孕妇人,为何小厨房里会专门熬制安胎药?
总不能是吕夫人老蚌怀珠,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吧?
既发现了几分端倪,再查下去就简单了。
吕家内宅之中人口简单,冷不丁多出个人来,自然扎眼,只是吕夫人知道高燕燕身份有异,不敢张扬,又兼之她是吕修贞没有名分的妾侍,碍于清河公主,更不敢叫人知道。
封口令下的严,侍奉高燕燕的人又少,杜女官着人几番打探,也只是知晓吕夫人院里有个年轻姑娘,安胎药是给她喝的,至于这姑娘是谁,怀的是谁的孩子,那就一无所知了。
清河公主晨起梳妆时听人说了此事,心下便是一阵腻歪。
吕家家主这些年都没纳妾,现下长孙都有了,总不能又老树开花想添几个人侍奉吧?
吕家长子外放在外,正妻有了身孕,不至于不敢声张,若是妾侍,更不会长途跋涉返回长安养胎,那姑娘腹中孩子到底是谁的,真是一清二楚。
她与吕修贞成婚不过四个月而已,想要检测出身孕,起码也得小两个月,成婚头一个月,吕修贞躲着她不愿圆房,甚至不惜染病,等到她发现其中内情、对他心生抵触的时候,他反倒又想圆房了,可她却不想。
仔细算算日子,她那儿拒绝吕修贞还不到一个月,他就迫不及待跟别的女人有了苟且,每日在公主府里见了她还不忘献殷勤,假惺惺的深情款款。
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
难怪前几日吕夫人登门来试探她口风,原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驸马成婚没多久就背着她跟别的女人苟且,驸马之母不仅不加以制止,反而把那妾侍养在自己院里……
好,可真是好!
清河公主面笼寒霜,猛地将手中玉钗拍在案上,轻声细语道:“去准备车架,我要往吕家去走一趟,瞧瞧他们究竟藏了个什么美人,也问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打量我是个死人不成!”
杜女官应了一声,吩咐底下人去安排,再见梳妆台上玉钗断裂成两截,又劝道:“公主仔细手疼。”
昭阳公主原是想过来同姐姐说说话的,哪知还没进门,便见仆从们备了车马在外,看规制是公主所用,便吩咐仆婢去探听一二:“去问问姐姐出门往哪里去,若是寻常访友,一道去也使得。”
杜女官闻讯而来,却不敢贸然将内情告知,几经踌躇,终于无奈道:“这事儿奴婢不好开口,还得叫公主同您说才是。”
昭阳公主心下颇,进府去寻姐姐:“这是要往哪儿去?杜女官不肯说,叫我来问你。”
清河公主打小便是个好性人,但是再怎么好性,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到头上了都不敢吭声。
高祖有意无意的纵容着几个女儿,苗皇后也着意教导,她善解人意,但也不会忍气吞声,叫人备车准备往吕家去的时候,心里边就先往这段婚姻上边打了个问号。
这时候听昭阳公主问,她也不遮掩,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的讲了。
昭阳公主勃然变色:“吕修贞竟敢如此无礼!”
她撸起袖子就往外走,边走边吩咐女官:“去点二百人跟上,咱们这就往吕家去,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当我们好拿捏呢!”
清河公主原还心有郁气,见状反倒笑了,起身去拉住她,无奈道:“你这气性也太大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闹出这事的是妹夫呢。”
“他敢!郭阳嘉敢这么干,我扒他的皮!”
昭阳公主柳眉倒竖,回过来,又极心疼的拉着姐姐手,歉疚道:“也怨我心粗,头次来看你的时候便知晓你夫妻二人不睦,却不曾往深处想,新婚之夜吕修贞竟敢如此冷待姐姐,其后还故意染病躲避……”
说到此处,她怒气冲冲道:“姐姐为他忙里忙外,侍奉汤药,阿爹阿娘也是一个劲儿的往这儿送东西,唯恐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哪有什么对不住他的?他倒好,先是冷落姐姐至此,之后还敢用强,成婚才四个月,小老婆跟孩子都有了,我看他是活够了想找死!”
清河公主忍俊不禁,手里边捻着一枚珍珠耳铛,抬手要往耳畔佩戴,就被昭阳公主给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