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顾四周,这是个建在山上的大院子,八九座木楼前后错落着,木楼二层是房屋,下面则是马厩,院子中间一大片空地,摆了许多练武的家伙式儿,院子和外面的树林被栅栏隔开,找不见出山林的路。
“别他娘的四处瞅,当心你的眼。”老四在他身后沉沉地开口。
陈之濡听话的收起自己的目光,跟着他们的脚步到了院子正中间的小楼前。
秃子带他在门前站着,老四推门进去了,没一会儿,门大开,老四又出来迎他,语气态度客气了不少,“医生,请吧。”
屋里的张镇江听见动静,从座上起来,陈之濡打量着这间屋子——比其他屋大许多,中间是一张老榆木面儿的长桌,约莫能坐下好几十号人,张镇江的座在最正中的位置,他身着黑色貂裘大衣,脚踩麂皮长筒靴子,脸上挂着笑“来,请坐请坐。”
陈之濡对他与昨日判若两人的态度搞得有些疑惑,“干什么?”
“昨天太失礼了,医生,坐,我张镇江向你赔罪。”他招呼陈之濡在他次座下坐好,“老四,给医生上茶啊!”
老四闻言,早已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做工粗糙的陶碗,“陈医生,请喝茶。”老四也客客气气、毕恭毕敬的。
陈之濡瞥了一眼碗里颜色暗沉的茶,闻出一股腥苦味,皱了皱眉。
“我这儿没啥好东西,这茶,说是什么什么春,嗐,我也不喝这玩意儿,放了好几年,今儿给贵客启开,多少是我的心意。”张镇江从来没对谁这样客气过,老四和秃子对视了一眼,又瞥眼看着陈之濡。
陈之濡对张镇江依旧怀着戒心,没动。
张镇江也不觉有它,他坐在自己位置上,看着陈之濡,“昨天粗鲁请来医生,是我们不对,我们是帮胡子,没啥文化,医生别气,还没请教您贵姓?”
“陈。”陈之濡沉着地开口。
“喔,陈医生。”张镇江念叨着,“早上下面人说,我妹妹烧退了,那她这伤口?...”
“已经没事了,烧也退了,这几天应该就好了,只是注意不要碰水,还有,就是能下山开些药是最好的。”
“那就有劳了。”张镇江笑着说。
陈之濡又皱紧眉头,“什么意思?你还不放我走吗?”
张镇江看着他,似乎是想起来了,“噢,是...”他静思片刻,“放,是一定要放的。”他笑,“只是,我妹妹还没好,而且......”
张镇江其实心里盘算着。
这几年越来越不太平,军队剿匪的态度明显,他多少兄弟挨了枪子儿都不敢下山治,活活疼死的也有。他昨儿眼瞧着陈之濡的医术了得,如果能把他留下,就如虎添翼了。
陈之濡并不清楚他的盘算,“令妹养几天就会好的,请当家的快把我放回去,我保证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里。”
“医者父母心,陈医生的话我信。”张镇江站起来,走到陈之濡的身后,拍着他的肩膀,“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陈医生别急着走,等我妹妹好了再说,我们这威龙山好得很,马上开春了,到时候我带着你在这山上转转。”
“哎!你这人!”陈之濡气急,站起来欲和他讲理,但是瞥到老四腰间的枪,又软了下去。
“没事,不着急,等我妹妹醒了,咱们再说这事儿,您放心,在山上,饿不着您冻不着您,虽然环境差,但也保证您舒舒坦坦。对了,您家的地址给我一个,我们虽然是胡子,但是对恩人还是懂礼数的。”
可是当陈之濡自报家门后,张镇江的笑容又凝在了脸上。
他思索了许久后,更下定决心不能轻易放陈之濡离开了,他摆了摆手,“老四啊,请陈医生去先去看看素素。”说罢,就出了门。
陈均呈刚从军营回府,他的妻子段凤华就匆忙迎了上来,“均呈,不好了,出事儿了。”
陈均呈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厅里走,“怎么了?”
“老叁失踪了。”
段凤华说这话时,陈均呈一点都不觉得吃惊讶异,他将风衣脱下,下人来替他收好,他理了理袖子,坐在沙发上,“没在医院吗?是不是又上窑子去了。”
段凤华发现他根本没意识到事情严重,坐到他身边,“刚才医院里来人,说今儿一早,小护士看着老叁跟两个病人进手术室的,结果一眨眼人就没了,屋里还被洗劫一空。”
陈均呈这才看着她,问,“在医院丢的?”
“是啊!所以说,出大事儿了!二妈妈担心老叁是被日本人给绑走了。”
陈均呈思量一番,摆摆手,“不会,日本人绑他没用,再说,真是日本人的话,也不会在医院里偷东西。”他沉思了片刻,“爹知道了吗?”
“爹上北平还没回来,二妈妈说先问过你,再给爹打电话。”
陈均呈走到桌几边,拿起电话,思忖片刻,拨了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