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时倒好,一纸懿旨将她发配上了老君山。
这一回回京, 又离地被叫进了宫,陪了太皇太后几日——外头又开始传言她要封后。
接着, 满京城就开始传她四年前那一封家信闹出来的事, 弄得她过街老鼠似的。
昨儿, 她同陛下吵嘴,陛下说给他做皇后, 得,今儿就遇上了六婆, 跌入了山崖……
方才冷不丁地,陛下又提起来做皇后的事儿,星落这下全然不敢动了——山路崎岖的,别一时又要出什么岔子!
她同那皇后宝座不对付, 犯冲!
想到这儿, 星落决定继续装死。
可是方才陛下的那一句话, 却还是在她的心里起了涟漪。
陛下为何总问她要不要做皇后?
她有个娇纵的名声,又有弄伤他至亲兄弟的嫌疑,陛下从前看她眼眉不是,直到知道她是他徒弟之后,便性情大变了。
想到这儿,星落忽然有些顿悟。
陛下二十一了都还未娶亲,后宫也空无一人,莫不是有什么怪怪的癖好?
比如……喜欢师徒之恋的那一种禁忌感?
活泼爱闹天真无邪的小徒弟,破了清心寡欲冷情师尊的防?
这样的戏码在话本子里不多见,几年了星落也只看过一本。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星落觉得有趣,只是她没办法配合陛下演这样一出戏——她实在做不来皇后。
皇后娘娘理应高坐云端,情悲天悯人,爱护世人百姓,母仪天下。
星落实在想象不出来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大约真的坐上了皇后宝座之前,她都要把自己笑死了。
星落默默地在心里头想了一百八十个念头,才安然把脑袋又搁在了陛下的肩背上。
夜色越发的静深了,陛下负着她,前后方远远地燃着绵延的火光,他走的稳健,一言不发。
不得不说,陛下自从不常发作他的狗脾气之后,人也变得可爱起来,比如这会儿他负着她,可托住她大腿的两只手却兀自握了拳,十分知礼的样子。
陛下的教养绝佳,山路崎岖,他背着她快走了半个时辰了,可星落也只能听见他匀停的轻轻呼吸,无端地令星落安心。
就这样静静地走上了千丈崖,星落一直没闭眼,蹭的一下由陛下的肩头竖起了脑袋,直起了身子,指着屋宅前傻傻等着的小尼师静真,喊起来,“是静真,她在等我。”
陛下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小小地吓了一吓,微侧过脸来。
“……别晃。”
星落吐了吐舌头,轻轻向着静真招了招手。
陛下的唇边漾起了一线笑,星落忍不住去看他的侧脸,那一线笑不影响他的清冷容颜,半垂的眼睫小扇似的,乌浓纤长,其下是一管高挺的鼻梁,勾勒出绝美的侧脸线条。
陛下真好看啊,星落的感慨随着陛下的下一句话,消失的无影无踪。
“像个猴儿一般。”他不停步,向前走着。
星落却不服气,攀着他的肩膀,打破砂锅问到底。
“您得说明白,是什么猴儿?是毛茸茸的金丝猴,还是光秃秃的猕猴。”
皇帝微怔,“有何区别?”
星落把头伸到陛下的侧边去,笑嘻嘻,“我喜欢摸起来毛茸茸的,没毛的不可爱。”
她在他的脖颈处说话,吐气轻轻,拂在他的下巴同脖颈,有如羽毛。
红云一霎便涌上了皇帝的两颊,再一点一点地攀上耳朵尖儿,令他心跳如雷,五感全失。
有一霎的功夫,皇帝觉得自己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了云上,深一脚浅一脚,前路不知。
小徒弟的声音像是在天外,遥遥地传过来,带着山林独有的清气。
“师尊,您耳朵尖儿怎么红了?”
皇帝在一息之间寻回了思,以清咳掩饰他的慌乱和不从容。
“……朕劝你善良,秃子也要生活。”他胡乱回了一句,又恢复了一贯的端稳,“不凡之子,必异其生。朕天生红耳朵,很稀么?”
星落呀了一声挑起了眉毛,“照您这么说,徒儿打小就爱睡觉,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睡觉——算不算不凡?”
皇帝对于方才自己表白却被她睡过去耿耿于怀,冷哼一声,把她从自己的肩背上卸下来。
“你的不凡让朕咋舌,劝你低调一些。”他面上星云不动的,内心却波澜壮阔:小徒弟似乎压根没听他这一句话,简直像冲破牢笼之鸟儿一般,扑棱着翅膀就往那门前站着的小尼师去了。
皇帝英挺地站在门前,直看着小徒弟同那小尼师勾肩搭背地进去了,才倏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常玉山也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扶住了陛下的手臂。
饶是皇帝青春正好,又是长年征战沙场之人,身子骨矫健的像只猎豹,可惜此时也有些肩背酸软,手臂沉重了。
常玉山扶着陛下,温声道:“陛下,是在这儿扎营,还是回金阙宫去?”
皇帝却不回答常玉山的话,脑中兀自琢磨着小徒弟方才的话,不禁出声道:“有毛没毛很重要么?”
常玉山一脸问号,也不知陛下在说什么,斟酌道:“臣以为,有毛稳重,无毛可爱,各有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