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超他妈来开的门,说他不在家。
我留了个名,就下楼又跨上了烂车。
那真是令人沮丧的一天。
我四处奔走,然后发现自己是个多余的人。
铩羽而归时已是午后2点。
我直接骑到奶奶家,却发现大门紧锁。
可怜我饥渴交加,只好硬着头皮进了自家院子。
停好车,母亲出来了,问我去哪了。
她还是碎花连衣裙,粉红拖鞋,高高扎了个马尾,清澈眼眸映着墙上的塑料蓝瓦。
我没吭声,转身进了厕所。
「严林问你呢,耳朵聋了?」母亲有些生气。
我慢吞吞地走出来,只见母亲双手抱胸,板着个脸。
「去玩了呗」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母亲一愣,眉头微蹙:「又咋了你?」我指了指喉咙,径直进了厨房。
「上火了?感冒了?」母亲跟在身后:「还没吃饭?」我洗了洗脸,就着水管一通咕咚咕咚,饮牛似的。
母亲在一旁不满地咂了咂嘴:「说过多少次了,又喝生水」我也不理她,掀开锅看了看,操起勺子舀了一嘴米饭。
母亲伸手拍开我:「一边呆着去」她身上依旧是熟悉的清香,我却接连退了好几步。
「咋吃?蛋炒饭?闷咸米饭还是啥?」母亲忙活着,头也不抬:「你嗓子要不要看看?」「随便」我吐了句,就走到了阳光下。
仰脸的一瞬间,我看见二楼走廊上晾着几件衣物,栏杆上还搭着一张早已晒干的旧凉席。
「随便随便,随便能吃吗?」整个下午我都卧在床上看书。
柯南道尔笔下的维多利亚时代着实令人往。
更重要的是,窗外的蝉鸣,白得耀眼的世界,一切,都暂时和我无关了。
直到6点多钟,在母亲百般催促下,我才出去吃了晚饭。
饭间母亲问我嗓子好点了没。
我边吃边回答,说的什么自己都搞不懂。
母亲又问我下午都在忙什么。
我懒洋洋地告诉她:「看闲书呗」母亲说:「看啥闲书我不管,先把作业写完就成」我埋头喝粥,没吭声。
母亲似乎张了张嘴,但终究是没说什么。
饭毕,母亲收拾碗筷。
奶奶在楼上喊:「林林乘凉啦!」我起身就要上去,母亲突然说:「也不知道你咋回事儿,整天吊儿郎当、爱理不理的,我还是不是你妈啊?」我愣了愣,吸吸鼻子,还是快步迈出了屋子。
楼顶凉风习习,分外宜人。
远处谁家在放杜十娘:「叫声妈妈你休要后悔」,奶奶摇着蒲扇跟着瞎哼。
和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我感到眼皮越来越沉,翻了个身,就睡着了。
恍惚间母亲似乎也上来了,跟奶奶谈着父亲的事。
突然,母亲发出嗯的一声闷哼。
我赶忙扭头一看,母亲一丝不挂地撅着屁股,身后还站着一个人,正是陆永平。
两人连在一起,有节奏地摇动着,制造出淫靡的声音。
我离他们很远,又好像很近。
对这一切,奶奶却视而不见,还是自顾自地唠叨个没完。
我走到母亲跟前,叫了几声妈,她都充耳不闻。
陆永平一脸狰狞地看着我,越动越快,母亲的叫声也越来越大。
我一步步地后退,突然一脚踩空,只觉身体一轻,就坠了下去。
睁开眼,星空依旧璀璨,裤裆里却湿漉漉的。
我喘口气,坐起身来,一旁奶奶正呼呼大睡。
刚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我想着应该去洗个澡,却一仰脖子又躺了下来。
迷迷糊糊似乎听到大门在响,极其轻微,叮叮咚咚的,像是电影里有些人家阳台上的风铃。
我倒有个风铃,猴年马月表姐送的,却从来没有挂过。
这么想着猛然一凛,我腾地坐起身来,竖起耳朵。
只有不远香椿树的哗哗低语以及模模糊糊的犬吠声。
我不放心地爬起来,走到阳台边往胡同里瞧了瞧,哪有半个人影。
犹豫片刻,我还是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杵在楼梯口听了半晌——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天蒙蒙亮我就起了床,母亲已不见了。
上个厕所,又到洗澡间洗了把脸。
刚要出去,一撇脸就扫见了洗衣篮里那条内裤。
犹豫了下,我把它轻轻掂起。
整个裆部都是湿的,扑鼻一股浓郁的腥臊。
我心里怦怦直跳,老二一下又硬了起来,赶忙扔下,仓皇而出。
卧到床上,好久才平静下来。
也没心思去工地,遂翻出《福尔摩斯探案集》。
记得已看了大半,那天正好读到。
看到华生在悬崖上听着震耳欲聋的瀑布声缅怀挚友时,我只觉胸中震荡,险些落泪。
夏洛克福尔摩斯怎么会死呢?当然不会啦,下面就是,每篇篇幅长了许多。
虽然早知如此,但看到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再度现身时,我还是激动得要欢呼雀跃。
正看得入迷,门被推开,母亲探了个头:「亮着灯在干啥啊,喊你也不应声」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扬了扬手中的书。
母亲说:「你还吃不吃饭严林?」我这才发现窗外已艳阳高照。
起身出门,母亲在院子里洗衣服,手中正搓着那条内裤。
我径直进了厨房。
老三样,油饼、鸡蛋疙瘩汤、拍黄瓜。
我操起筷子夹了块黄瓜。
母亲在外面笑着说:「年纪轻轻就老年痴呆,赶上你奶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心头火起,啪地摔了筷子。
半晌,母亲才问:「咋了?」我隔着门帘说:「天天都是油饼汤黄瓜油饼汤黄瓜,吃不烦啊」母亲站起身,朝厨房走来:「严林我给你说,想吃啥你可以自个儿做」「你是我妈!」我简直在吼。
「你妈怎么了,你妈就得把你像老天爷一样供着?」母亲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娘俩就隔着门帘站着。
母亲俏脸通红,朱唇紧闭,几缕发丝轻轻垂在脸颊。
我匆匆撇开眼,盯着她尚带着泡沫的手:「不吃了!」说着掀开门帘,转身上了楼。
母亲站在一旁,没有动。
到奶奶院楼顶时,母亲喊:「严林你有本事儿就别来!」奶奶家已经吃过早饭。
我到时奶奶正在刷锅。
我在厨房转了一圈,拿了张油饼就啃。
奶奶问:「咋,没吃饭?」我说没吃饱。
奶奶说:「你妈干什么吃的?还有点鸡蛋疙瘩汤,给你热热」我赶紧点头。
吃完饭,进到客厅,爷爷在捋狼毫,电视里播着。
造纸厂关门之后,爷爷做过两年狼毫,留了点,储在楼上。
上小学时,狗杂老师们总是委托我从家里捎。
初中不练毛笔字之后,我也是好久没见过这种东西了。
我问爷爷怎么现在又开始倒腾这玩意儿了。
上次脑淤血后爷爷就有点口齿不清了,他说练练手,对身体恢复好。
我也跟着在一边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一会儿奶奶也进来了,说地里的玉米苗怎么怎么不好,草都比人高。
很快到了晌午。
新闻里尽是泛滥的长江水。
爷爷咂着嘴,开始老生常谈,讲六八年大水时自己如何英勇地抢救公的猪。
奶奶直摇头,说老伴竟瞎扯,那年头哪有那么大的猪。
我两耳竖起,倾听隔壁动静,殷切奢望母亲能来喊我吃饭。
但当然没有,我有点忐忑不安,又有点决绝的快意。
中午奶奶擀了点面条,吃蒜辣捞面。
饭间奶奶问我:「不用给你妈打声招呼?」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饭毕,又捋了会狼毫,我实在呆不下去了。
奶奶家能把人憋疯。
那种无处不在的衰老气味说不出是该敬畏还是厌恶。
我到工地上转了会,没找到工头。
说实话,这家伙还挺爷们。
见我年纪小,总会安排些轻松活儿给我。
工钱也基本是一个礼拜就结。
他说「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容易」、「在你身上,总会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桀骜不驯」。
他总让我叫他刀哥,可我没理他。
回来在水塘游了会儿泳,也不尽兴。
置身水中,淹没在欢娱之间,我却有点心不在焉。
在一片呆逼的叫骂声中,我光着脊梁又到了家里。
大门反锁,母亲应该在睡午觉。
我从奶奶家进去,上了楼。
拐到二楼走廊,眼前晾着洗好的衣物。
一旁那些盆栽什么花早枯成了干柴。
院子里静悄悄的,我到客厅里坐了会儿,也听不见母亲的动静。
出来后,我径直进了自己房间,又沉浸在福尔摩斯的世界中。
5点多我上了个厕所,母亲似乎在厨房忙活着。
天不知什么时候阴了下来,暮气沉沉,难怪刚刚闷得要命。
我专门进厨房洗了洗手,母亲在揉面,准备包包子。
尽管窗户大开,吊扇转个不停,厨房里还是热浪逼人,简直像进了桑拿房。
母亲连衣裙湿了个半透,垂首间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在案上。
「毛巾」母亲头也不抬,突然说。
我赶紧到洗澡间扭了条毛巾。
「嗯」母亲扬了扬红彤彤的俏脸。
我上前把毛巾敷到母亲脸上,仔细抹了一通。
完了又搭上香肩,顺带着把脖子也擦了擦。
母亲哼了几声,扭开脸,也不看我:「有个吃就不错了,你以为换个样容易不把你妈热死」她周遭升腾着一股浓郁的气流,说不好是什么味道,却让我脸红心跳。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攥着毛巾,傻愣着。
母亲挤了挤我:「去去去,别杵这儿碍事儿」晚饭小米粥,包子,凉拌莴笋。
包子是韭菜鸡蛋馅儿和豆沙馅儿,母亲各拾了几个,让我给隔壁院送去。
隔壁掩着门,黑洞洞的,就厨房亮着灯。
爷爷奶奶可能在街上纳凉吧。
农村有端着碗到外面吃饭的习惯,母亲却几乎不出去,父亲出事后更不用说。
饭间,母亲问我这几天在看什么书。
我说福尔摩斯。
她问好看不。
我说还行。
她哼了一声,幽幽地说:「这么有本事儿,你还回来干嘛?」我半个包子塞在嘴里,差点噎住。
就是这一天,王伟超给我带来了几盘磁带。
多是些校园民谣。
印象中有罗大佑的《爱人同志》、老狼的《恋恋风尘》、一个拼盘《红星一号》以及张楚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老狼我以前听过,罗大佑听说过,至于张楚和《红星一号》的诸君那是闻所末闻。
王伟超兴冲冲地进来,满头大汗,蓝体恤前襟湿了大半。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出一塑料袋磁带,在床上一张张地铺陈开,兴奋而又滑稽地指给我看。
我望着那些色彩陈旧而又眼花缭乱的玩意儿,一时摸不着头脑。
接下来就是王伟超的音乐课。
他打开录音机,一张张地轮替、翻面、快进快倒,喋喋不休,唾液四溅。
这是我最早的音乐启蒙。
至今每当我拿到一张新专辑、听见一首好歌或者邂逅记忆中的熟悉旋律时,都会想起那个昏暗小屋里年轻而明亮的眼。
那种饥渴和清澈,那种因快速发育而瘦骨嶙峋的青涩和纯粹,以后的许多年里我再也没遇到过。
中午王伟超在我家吃的饭。
我难得地和母亲多说了几句,她却爱理不理。
王伟超一个劲地夸母亲做的菜好吃,奉承得近乎谄媚,却让她笑得合不拢嘴。
王伟超临走才提到邴婕。
他问我为毛不问问邴婕。
于是我就问了问邴婕。
他就告诉我邴婕去了平阳她父母那儿,要再过几天才能回来。
我说哦。
他说哦你妈屄啊哦。
当晚,我从厨房往楼上扯根线,插上了录音机。
还没放几首,奶奶就抗议了,说:「这鬼哭狼嚎的都什么玩意儿,有戏没,听段戏」我假装没听见,结果被一痒痒挠敲得蹦了起来。
夜深人静,只剩下星星的气息。
奶奶早已呼呼大睡,我却支着眼皮,苦苦煎熬。
晚饭又喝了好多水,以便半夜能被尿憋醒。
我像个夜游症患者,游走于楼顶、楼梯口、院子和父母房间外,侧耳倾听。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陆永平似乎再没来过。
好几次我都想给母亲说不如让我睡到她的空调房里,但她的一个眼、一个动作都让我的勇气烟消云散。
即便如此,记得那天晚上,酷热把人砸得头昏脑涨,四肢发软,空气仿佛都在冒烟。
躺到凉席上,那团剧烈的岩浆又在我体内翻腾。
捏了捏拳头,使鬼差地,我就站了起来。
我甚至面对那盏昏黄的月亮打了个哈欠,又轻咳了两声。
一路大摇大摆、磕磕绊绊,我都忘了自己还会这样走路。
我站在院中,喊了几声妈。
洗澡间尚亮着灯,但没了水声。
我耷拉脑袋,抱条凉席铺在了父母卧室地板上。
母亲冲完凉推门出来,嗒嗒嗒的轻微脚步声由远而近。
扭头一瞥,我登时全身僵硬。
只见母亲一丝不挂,香肩微缩,藕臂掩胸,步履轻盈,瞬间就进了屋内。
母亲抬头撇了我一眼,稍显讶异,却似波澜不惊,说:「要脸?转过身去」我如梦方醒,急速转身。
窸窸窣窣中,背后传来幽幽地「上面呆着多舒坦」。
记得后来,母亲穿了一件蓝白睡裙,乌亮秀发披肩,稍显散乱。
几缕湿发粘在红霞飞舞的脸蛋上,清澈眼眸吸纳着荧色灯光,再反射出一潭饱满湖水。
至今我看不懂那样的眼,像银色厚重的风,隽永、丰饶却又荒诞不经。
我坐在凉席上,胸口砰然直跳,脑子里方寸大乱,头都不敢抬。
望着呆如木鸡的我,母亲终于噗嗤一声,说:「发什么愣?要睡睡床上啊,睡什么地下」她的话使我瞬间石化,恍然间觉得我的一举一动,都令自己陷入到了窘迫当中。
当时我应该感觉自己肯定特猥琐、特傻逼。
我站起来,怀着惶恐的心情趴到了母亲床上,就那么直挺挺、僵硬地趴着。
一接触那双明亮的眼睛,我马上垂下头,既羞愧,又害怕。
我不知所措,坚难地吐出一句:「空调啥时修的」「重新加雪种了,没坏」母亲头也没抬,手上翻着一本书。
「你趴着睡啊?」她突然说。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只手拍在我屁股上,「唉?翻身」于是我翻身,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不知愣了多久,被鼻翼间萦绕的香气唤回来。
其时甚不算晚,墙上座钟敲响9下,余音缭绕。
母亲丢开书,把头枕到我臂弯上,脚趾摩沙着我的脚掌,不经意地搔着痒痒。
我的腿扭来扭去,仿佛为了使僵硬的身体显得活泼,头也跟着在晃动。
她被我弄得烦了,索性用双脚夹住:「皮痒啊,别动」说话间母亲似带着一缕笑意。
我动弹不得,朦胧氤氲从身体里荡漾开来,愉悦中带着尴尬。
母亲却一脸风轻云淡。
「妈」我扭过头,从睡袍岔口望过去,圆润丰乳如庞然大物倒扣在上面,膨胀地躺卧在丰腴肉色中。
我深吸一口气,慌忙撇过头。
「咋了?」声音很轻。
「没咋」盯着天花板,我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
楞了片刻,母亲翻身,用手捧住我的头,明眸中水雾弥漫,盯着我说:「平时有这么乖巧就好了」「我答应了陈老师照顾你的」这句矫情话溜出嘴时,连我自己都惭愧地无地自容。
「好啊,这你自己说的啊,还要每天晚上下来陪妈,你可别反悔」母亲似笑非笑。
我楞了楞,眉头痉挛着,缩成一团。
「倒还勉强你了,去去去,不情愿就滚蛋」母亲胳膊肘拐了我一脚,香气怡人。
「什么味儿,」我讶异道,「沐浴露这么香吗?」母亲噗哧一笑:「好闻啊?狗鼻子你」「好闻,比姥爷的卤猪脚还好闻」我由衷说道。
「滚」母亲轻拍一下我胳膊,又掐我腰眼的肉,「埋汰你妈呢?」我说是真香,再闻闻,作势从腋下嗅至颈间,顿觉鼻腔中乳香四溢。
母亲轻哼一声,推开我,说:「行了行了,哪有人香水抹那的」躺回原处,手不知该往哪搁,嗓子眼直发痒。
母亲侧过身子躺平,抓过我手枕在颈脖下,微眯上丹凤眼。
嘴角似撇着一抹轻笑,表情平静,彷如沉入了深邃的湖底。
母亲颚下不断跳跃着的青色脉络,通过身体淌进我耳朵里的共振,使我不得不抬头死盯着那修长莹白的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我僵直地双腿一阵痉挛,似鬼差地老二就顶到了她髋部。
母亲「嗯」地低呼一声,睁开眼,诧异地撇了我一眼。
随即挪开了距离。
瞬间我汗就下来了。
搞不懂为什么,当时非常突然,我确实直挺挺地硬了,那始料末及的勃起,让我再次陷入窘迫与慌乱。
「明儿早点起」母亲也不看我,翻过身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