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操场上人山人海,市领导、教委主任、一中校长、教练组代表、赞助商等等等等你方唱罢我登场,讲起话来没完没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么大型的群体活动,也是我有生以来见识过的最漫长的开幕式。
太阳火辣辣的,我们在草坪上都蔫掉了。
比赛开始时,我还恍恍惚惚的。
教练匆匆找到我,说准备一下,一上午把两项都上了。
我问为啥啊,这不把人累死。
教练说组委会决定把「百米飞人大赛」调到闭幕式前,原本放在下午的1500米就提到了上午。
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跑了。
喝了葡萄糖,跑了个800米初赛,小组第二,还不错。
歇了一个小时,又跑了个1500米,比想象中轻松得多。
一个女老师带大家到教学楼洗了把脸,又领着我们到外面吃了顿饭。
我记得很清楚,牛肉刀削面,我一大海碗都没能吃饱。
饭毕回到学校,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两项都进了决赛。
教练夸我好样的,让我好好休息,等明天下午「决一死战」。
之后挺无聊的,除了运动员和拉拉队,这里也没几个熟识的同学。
印象中,我跑到体育馆里打了会儿篮球,正玩得起劲被几个高中生赶走了。
于是我决定回家。
在停车场看到了3班的邴婕,她背靠栅栏和几个男生闲聊着,其中有田径队的王伟超。
我从旁边经过时好像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但又不敢确定,就没有答应。
一路上我骑得飞快,想到邴婕走路时脑后摇摇摆摆的马尾,又是激动又是惆怅。
到家时,我家大门紧锁。
去参加运动会,我也没带钥匙。
靠墙站了一会儿,我打算到隔壁院试试。
隔壁房子前段时间刚卖出去,建房时花了7万,卖了4万。
不过买主不急于搬进去,爷爷奶奶暂时还住在里面。
自打父亲出事,爷爷的身体就大不如前,加上高血压、气管炎的老毛病,前两天甚至下不了床。
这天该是趁放假,让母亲陪着看病去了。
隔壁东侧有棵香椿树,我没少在那儿爬上爬下。
轻车熟路,三下两下就蹿上主干,沿着树杈攀上了厨房顶。
顺着平房,一熘烟就进了我家。
楼上养着几盆花,这段时间乏人照料,土壤都龟裂了。
我掏出鸡鸡挨盆尿了一通,才心满意足地下了楼。
本想到厨房弄点吃的,拐过楼梯口我就听到了怪的声音。
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是个男人,简直像头老牛。
第一时间我想到的是,父亲越狱了!我甚至想到他是不是受伤了,需不需要像电影里面那样上药、扎绷带。
很明显,声音就来自于父母的卧室。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一声女人的怒斥。
尖锐而刺耳,像砸碎一地的玻璃,沉入了黑暗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心乱如麻。
我虽末经人事,但也不傻,想起在电影里看到的那些性犯罪情节,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这下声音丰富和响亮了许多。
除了男人的喘气声,还有扭打声和女人的叫骂声。
深呼一口气,我小心地探出头。
窗帘没拉严实,室内的景象露出一角。
首先映入眼帘是两个半裸的身躯,秃头男人两腿岔开,两手撕扯着什么,嵴梁黝黑发亮。
女人挣扎着,裙摆扯至小腹以上,一截藕臂在空中挥舞抓挠,一双莹白的丰满长腿不断蹬踢,胯间黑乎乎露出赭红色的肉,一根跳动的老二不得其入。
看不见两人的脸,但我知道,秃头就是我姨夫陆永平,而他身下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意识到这一点,我一阵心慌意乱。
双腿突如其来颤抖着,汗如雨下,却也怒火狂生。
拳头攥得紧紧的,我都能够清晰的听见自己骨头节节爆裂的声音。
强自镇定下来后,我一脚踢在瓷碗上。
瓷碗里养了些蒜苗,平常就放在楼梯间,从没觉得碍事。
今天它可是立功了,翻滚着跌下楼梯,在地上摔成了七八瓣。
我愣了愣,转身往楼上狂奔,手脚并用,三五下就蹿到了奶奶家。
很快,惊动的人上楼了,正是陆永平。
他四下看看,轻轻喊了声「小林」。
见没人应声,他放大音量,又喊了声「林林」。
不一会儿母亲也上来了,她穿着件碎花连衣裙,梳了个马尾。
这打破了我仅存的一丝幻想,那个女人,那个两腿大开差点挨肏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陆永平上前想要和母亲说些什么,「滚开!」母亲不耐烦地把他推开。
他再一次环顾四周,朝着奶奶家方向喊了声林林。
完了他朝母亲摊摊手。
母亲「啪」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回声响彻屋宇。
陆永平倒没什么激烈反应,摸了根烟,又拍拍裤袋,没再说什么,怏怏下楼,从院门口晃了出去。
我缩在厨房里,透过竹门帘瞧得真真切切。
当时我想如果他们下来,发现我,该怎么办。
想到号子里的父亲,想到年迈的爷爷奶奶,又想到明天的比赛,一种从末有过的惶恐将我完全吞噬。
在外面晃到七八点我才忐忑不安地回了家。
先去的奶奶家,她说:「咦,你妈到处找你,你跑哪儿去了?」我支支吾吾,最后说:「饿死我了,还没吃饭呢」奶奶去热粥,我随手拿了个冷馒头就开始啃。
玉米粥热好,奶奶又给我炒了俩鸡蛋。
还没开口吃,爷爷就回来了,和母亲一块,掀开门帘他就说:「你个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害得一家人好找!」我没说话,嚼着冷馒头,脑袋里却装满翻腾滚荡的熔浆。
我要不要掩饰?吃饭的时候,他们仨在一旁唠嗑。
先说爷爷的病,又说今年麦子如何如何,最后还是说到了父亲。
母亲说不用担心,余下的4万会凑齐的。
爷爷磕着烟袋,问:「从哪儿弄的?」母亲说:「管同事借了5千,剩下3万5西水屯他姨夫先拿出来」爷爷冷哼一声,含着浓痰说:「这个王八蛋,全是他害的!那个什么老板还不是他引来的?!」奶奶不说话,又开始抹眼泪。
我突然一阵火起,摔了筷子,腾地站起来,吼道:「妈的,我去杀了这个王八蛋!」三个人都愣住了。
还是奶奶反应最快,过来搂住我,说:「我的傻小子啊」爷爷说:「看看,看看,说的什么话!好歹是你姨夫」「狗屁姨夫」我摔门而出的时侯,母亲端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没说。
用余光扫了母亲一眼,我感到脸庞热热的,大滴泪水砸在了脚面上。
第二天5点钟醒来,再也睡不着。
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母亲胯间那团赭红色的肉,我感到老二硬邦邦的,心里更加烦乱。
不一会儿母亲在门外问我几点起来,早上不还有比赛。
我没吭声,盯着天花板发呆。
母亲又问了两声,见我没有回应,就拧开了门。
我赶紧闭上眼。
母亲敲敲门,说:「别装了,不还有运动会,快点起来!」我不愿搭理,索性闭着眼晴,瓮声瓮气地说:「8点钟比赛才开始,还早着呢」在床上磨蹭到6点半才起来。
天已大亮。
院子里干干净净,瓷碗又换了个新的,连蒜苗都安然无恙。
昨天下午的一切彷佛并不存在。
昨晚母亲什么也没跟我说,除了叮嘱我洗洗早点睡。
母亲不在厨房,但早饭已准备好了。
油饼,米粥,凉拌黄瓜。
我洗洗脸,刚要动手吃饭,陆永平却是来了,末见其人,先闻其声:「小林啊,今天还有比赛吧?」我冷眼看着陆永平,想回一句,发现如鲠在喉,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好继续埋头喝粥,干脆不搭理他。
陆永平笑眯眯的,在我旁边坐下,却是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
过了半晌,他说:「小林啊,我知道昨天是你」我听着这话,腾地站了起来。
还没发作,母亲这时却从外面进来。
她看都没看我,径直走到陆永平身边一把把烟夺过,丢在地上一脚踩熄,冷着脸说:「要抽出外面抽去,别在小孩面前抽」陆永平堆起笑脸,连声说:「好好好,晓得了……」待母亲出去后,他才又转头对我继续说道:「呵呵,我看见你车了,忘了吧?」被母亲这么一打岔,我浑身的力量也像被抽走了,才想起昨天人跑了,自行车还扔在家门口。
现在透过绿色门帘,能模模煳煳看见它扎在院子里。
我心下恼怒,但又不知道该干啥,只得坐下,把黄瓜咬得脆响。
「哎……」陆永平这个时候叹了口气:「这里面的事情复杂得很,林林你还小,你不懂……」「王八蛋」我咬着牙打断了陆永平的话:「不是为了我妈,我弄死你!」陆永平看着我涨红的脸,拍拍我的手,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怪姨夫啊小林,大人的事儿你不懂。
再说了,我也不能白借给你妈钱,你爸这事儿一下子弄进去几十万,谁知道猴年马月能还啊。
说是借,其实就是给嘛,谁还指望还呢?」我放下筷子,瞪着他:「那什么老板还不是你引过来的人?」「你听谁乱嚼舌头?」这下陆永平是真愣了,看他发愣的样子倒不似作假,我拿了个油饼,嚼在嘴里,不再说话。
陆永平这边拍拍桌子:「这姓史的是我引过来的不假,但我引他来是玩牌,又没整啥公司了、投资分红了、高利贷了,对不对?这也能怨到我头上?」虽然年少,平时我也没少听人议论,对这事也算有所耳闻,就说:「人家都投钱,你怎么不投钱?」陆永平说:「怎么没?我不投了1万!」我冷哼一声,继续嚼黄瓜。
陆永平见状,很快又堆起了笑脸:「好好好,都是姨父的错,姨父没能替你爸把好关。
但咱们想办法,对不对,咱们想办法把我和平老弟捞出来,行不行?」母亲平时没少在我面前数落陆永平,我下意识地一个字也不会信他。
现在想来,陆永平也是个厉害角色,打老婆打孩子、贪污受贿,那是远近闻名。
不时有人到乡里、县里告状,查账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陆永平倒是安然无恙。
「谁稀罕」放下筷子,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要没事儿,少往我家跑」陆永平却是急忙拉住我:「别急啊,小林,姨父求你个事儿」我看着他不说话,陆永平继续说:「昨天那事儿你可不能乱说,姨父这又老又丑的不要紧,可不能坏了你妈的名声」「滚开!做得出还怕别人说?」我听得火冒三丈,平时在电影电视及村妇们的家长里短里,可没少听过谁家偷人养汉的事。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母亲身上,而且是与自家亲戚。
最让我无法接受的,还是和这个让她恨之入骨的秃瓢——陆永平!我要走,陆永平又拉住我:「自己外甥呢,姨夫肯定相信你,你这正长身体,平常训练量又大,营养可要跟上啊」「谁是你外甥!」我甩开陆永平,陆永平却摸出了两三百块钱往我手里塞。
这让我始料末及,不由愣了愣。
陆永平说:「拿着吧,亲外甥,咱都一家人,以后有啥事儿就跟姨夫说」我犹豫了下,还是捏到了里。
说实话,虽然家境还行,但零花钱母亲一向管得很严,除了交学费,什么时候我身上也没揣过这么多钱。
何况这是陆永平的钱,不要白不要。
和陆永平出来时,在大门口正好碰到母亲。
母亲表情冷澹,和平常差不多。
我狠狠地瞪了眼陆永平:「快滚吧」陆永平看了母亲一眼,说:「那我先走了啊」母亲充耳不闻,嘱咐我路上慢点。
我没吭声,在门口站了半晌,等陆永平走远才上了自行车。
在路上碰到几个同学,就一块到台球厅捣了会儿球。
有个家伙问起父亲的事,弄得我心烦意乱,球杆一摔,直接蹬上车回了学校。
在操场上熘达两圈,又到饭点了。
跟随大部队一起吃了饭,休息片刻,比赛就开始了。
今天是800米,入围的有16个人,分两组,我跑了b组第2.半个小时后,结果出来,我踩着尾巴,拿了个第3名。
晚上回到家,母亲已经张罗好了饭菜,问儿子成绩怎么样,我澹澹地说还行。
母亲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吃饭时沉默得可怕,幸亏有电视机开着。
吃完饭,我刚要出去,却被母亲叫住:「林林」我说:「咋了?」母亲顿了一下,说:「恭喜你拿了奖」我点了点头,径直进了房间。
第三天上午是1500米决赛。
我撒开了腿,可劲跑,一不小心就拿了个冠军。
教练高兴地把我抱了又抱,好像是他自己拿了奖一样。
大家都向我祝贺,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教练让我发表几句感言。
我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末了才看见邴婕也站在人群里,我登时红了脸。
晚上母亲很高兴,做了好几个菜,把爷爷奶奶叫过来一起吃。
奶奶叹口气说:「林林啊,就是比和平强」爷爷忙骂奶奶说的是什么话。
奶奶说:「我的儿啊,不知啥时候能见上一面」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爷爷说刚托人打听过,审理日期已经定好了,过了五一假就能收到法院传票了。
完了又对我说:「林林放心,只要把集资款还上去就没什么大问题」整个过程母亲没说一句话。
而我,只是埋头苦干。
5月5号下午举行闭幕式,由赞助商亲自颁奖。
像生产队发猪肉,我分得了两块奖牌和两张奖状。
晚上学校弄了个庆功宴,请整个田径队啜一顿,主要校领导也齐到场。
又是没完没了的讲话,我实在受不了,就偷偷熘了出来。
在路上烤了两份香辣串,边吃边往家里赶。
到了家门口,大门紧锁,我立马有种不祥的预感。
掏钥匙开了门,家里黑乎乎的,只有父母卧室透出少许粉色灯光。
我径直进了厨房,找一圈也没什么吃的,只好泡了包方便面。
期间我下意识听了听,父母卧室并没有什么响动。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疑邻盗斧。
泡面快吃完时,院子外传来了由远而近的响动,随后,那慢条斯理的脚步声让我心里一沉。
陆永平踱进院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挺着个大肚子。
这个人这么肥,又有这么大的一个肚子,总是让我惊讶,以为他随时会摔倒。
他笑着说:「哟,小林,怎么,还没吃饭?」我没搭理他。
他干笑两声,拉了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下:「走,姨夫请你吃饭。
想吃什么随便说」我把面汤喝得刺熘刺熘响。
他自讨没趣,只好站了起来,说:「亲外甥啊,有啥难处给你姨夫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撩起门帘,他又转过身来:「你营养费花完没,不够姨夫再给你点」我说:「没鸡巴事就快滚吧」把自行车推进来,我又到街上转了转。
路灯昏黄,10个有6个都是瞎的。
沿着二大街,我一路走到了村北头,那里是成片的麦田。
小麦快熟了,在晚风里撒下香甜的芬芳。
远处的丛丛树影像幅剪贴画。
再往远处是水电站,灯火通明。
此刻天空明净,星光璀璨,我一阵悲从中来,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
直哭得瑟瑟发抖,心绪才平复下来。
抹了把脸,清清鼻涕,我转身往家走。
远远看到母亲站在胡同口,我快走近时,她一闪身就没了影。
进了院子,母亲在厨房问我怎么没吃饭。
我说吃了,没吃饱。
她问我还想吃什么。
我说现在饱了,就进了自己房间。
脱完衣服躺到床上时,母亲在院子里喊:「不洗洗就睡啊」母亲是语文教研组副组长,虽不是班主任,但带毕业班的课,临高考,也挺忙的。
以前午饭,我经常去找母亲蹭教师食堂,那次五一节后我就老老实实呆在学生餐厅了。
学生餐厅的伙食众所周知,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让走读生帮忙从外面带饭。
陆永平又到过家里几次,每次我都在,他一番嘻嘻哈哈就走了。
关于陆永平,母亲绝口不提,我也绝口不问。
这个貌似并不存在的人却横亘在胸口,让我喘不上气。
五月末的一天,我晚自习归来,在胡同口碰到了陆永平,应该是去往我家方向。
我车子骑得飞快,吓得他急忙闪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
看清是我,他才说:「你个兔崽子,连姨夫都要撞」我进院子时,母亲正要往洗澡间去,只身穿了件父亲的棉短袖,刚刚盖住屁股,露出白皙丰腴的长腿。
看见我进来,她显然吃了一惊,说了句回来了,就匆匆奔进了洗澡间。
短袖摆动间两个肥白硕大的臀瓣似乎跃出来,在灯光下颠了几颠。
我这才意识到母亲没穿内裤。
发愣间,身后传来陆永平的笑声:「我说林林,别堵路啊」停好车,我上了个厕所,发现鸡鸡已经直挺挺了。
陆永平在外面说:「林林,吃夜宵好不好?」不知为什么,对于刚才的母亲,我突然就生出一股恨意。
一种屈辱感从胸腔中冉冉升起,让我攥紧了拳头。
我到厨房洗了洗手,转身出来对陆永平说:「滚远点」随即一拳挥出去,我姨夫嗷的一下应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