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三这才刹住车,摸了摸嘴,盘子里还剩下四五个,这东西好吃不过稍微有些腻,他喝了一大杯清茶才将腻感压下去,“吉祥,剩下的你慢慢吃,油果子起腻,我去隔壁糕饼铺给你买几块山楂糕来。”
说完他起身出去了,将山楂糕买回来搁在桌上之后,吉祥饭馆的伙计用板车拖着年货到了,酒、肉、糖、炒货等等都有,连祭祖开春时要用的炮仗香烛都备好了。
唐翠尖叫了一声,“你俩这是搬家啊?怎么拿这么多东西来,还要车拉,不行不行,太多了。”
听见动静的吉万成也走到门口,眉头一蹙不然周老三提着东西进门,逢年过节女儿女婿往家里送东西是天经地义,可这些也太多了,他们可记着当初和王金秀的约定呢,无论如何不会拖累了女儿女婿,也不会占周家的便宜。
早知道爹会这样,吉祥站起来道,“爹,娘,这是我孝敬你们的,饭馆生意好有你女儿我的一份功劳,我自己送东西给自家爹娘,谁有资格说道,三哥,你说是吧?”
周老三忙不迭的点头,“那是,饭馆挣的钱一多半是吉祥的,剩下的小半是我的,但是我那一小半也归吉祥,嘿嘿,爹娘,你们就别客气了。”
好劝歹劝,吉万成收了,被小俩口的道理说服了,是啊,要是没有女儿的好手艺,这买卖摊子根本撑不起来。王金秀也明白这道理,无论吉祥给爹娘补贴多少,她也没话说,这媳妇根本不会拖累周家,周家的好运道就是迎了吉祥过门后开始的。
把货都歇了下来收进屋,周老三身子也热乎了,看着饭馆的客人多,干脆撸起袖子帮着一起招呼,让岳母唐翠和吉祥坐着说话。
邻里见了夸个不停,“吉老板家的女婿真好,长得体面,又孝顺,过年给岳父母送了这么多年货不说,还帮着忙上忙下的,吉老板好福气啊。”
吉万成原本板着个脸,这下绷不住终于露了笑颜,“还行,挺好的。”
“娘,吉祥,你们听,爹夸我哩。”这下周老三可乐开了花,喜滋滋的炫耀。
吉万成赶紧又恢复严肃状,瞪了女婿一眼,“稳重点,少贫嘴。”
“嘿嘿,爹我知道了。”
……
天还没亮,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由远及近,吹唢呐的,敲锣鼓的,点炮仗抬轿子的,个个穿着红衣裳,喜气洋洋地从宋宅出发,要去迎新娘。
虽然准备时间仓促,迎亲的队伍是最重要的排面,该有的都有,只多不少,二十几人组成的迎亲队格外隆重,抬着轿子和聘礼往新娘家去。
宋文琛穿着喜服带着喜帽和大红花,坐着一匹油光水滑的枣红马,慢悠悠的经过文昌桥时,天已经大亮,吉祥和周老三看着迎亲队伍从眼前过,宋文琛阴沉着脸色,进一步坐实了这对新婚夫妻是冤家的事实。
婚宴下午开始,先拜堂然后吃酒席,一只喝到天黑透了,要归家的宾客先行离去,留宿的家远的甚至会喝到深夜。周老三自觉和宋文琛只有生意上的交情,没有多的私交,宋文琛的喜酒他和吉祥准备早些走,他有预感,这场喜酒怕是没多少喜,光是看早上宋文琛的脸色就不妙。
吃了晌午饭,周老三拥着吉祥歇了一会,补充了精,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换上衣裳准备赴宴,为了多个人照应,还叫桂婶跟着一块去。
“周掌柜,吉娘子,来,坐这桌。”
来喝喜酒的有很多是熟人,吉祥和周老三刚进来就有不少人热情的招呼。周老三和吉祥坐在了一堆熟人中间,刚坐下就发现同桌的还有一位老熟人,便是金夫人。
金老板入了大牢,金夫人一直想捞他出来,总不能让自家男人在牢里过年,何况她不懂生意上的事情,金老板和管事的一齐进去后,生意简直乱了套,还有好几拨要债的人打上门来,金夫人焦头烂额,县城一直扣着人不放,思来想去只有找宋文琛帮忙。
宋文琛能从金老板手里抢走千人宴的举办权,和新县丞自然有几分交情,可宋文琛和金老板没交情,还是仇人,他怎么可能帮忙捞人,不落井下石已经算金老板走运,所以对金夫人一直避而不见。
金夫人跑来参加喜宴,就是想找个机会和宋文琛面谈,谁知道碰见了吉祥和周老三,不偏不倚还是同一桌,边上的人眼不停的在他们之间扫来扫去,金夫人脸涨得通红,吉祥和周老三说说笑笑格外坦然,最后金夫人熬不住了,酒也不吃,起身灰溜溜的走了。
宾客们吃着瓜子花生,扯着闲天,等啊等盼啊盼的,终于等到新郎官把新娘子迎了回来,这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两家隔的不是很远,宋文琛这趟亲也接的太久了。
也是后来才听说,宋文琛去迎亲的时候被娘家的小舅子们围着捉弄了很久,发出去很多红包,还猜字谜、对对子,眼看时辰不早了,娘家人就是不肯放人,把宋文琛折腾的够呛,好不容易赶在吉时前将人迎到宋家门前,谁知新人下轿时又出幺蛾子。
喜轿停在门前,喜婆掀了轿帘,宋文琛将红绸递给新娘子,要牵她下轿过火盆,这时候乐手在一旁玩命的吹打着,鞭炮点了一挂又一挂,热闹的响声震耳欲聋,宋文琛天不亮就起来,忙和了一整天没怎么歇息过,又累又渴,就想着赶紧把礼过完,结束这折磨人的婚礼。
“新人下轿喽——”喜婆又吆喝了一声。可是喜轿中的新娘子不为所动,宋文琛递过去的那根红绸孤零零的飘啊荡,没有人来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想嫁?宋文琛盯着喜婆瞧了眼。
喜婆笑盈盈的,“新娘子怕鞋底沾灰,新郎官抱着新人跨火盆进门吧。”
宋文琛愣住了,随后反应过来,这是新娘子和喜婆早就串通好的,什么怕鞋沾灰,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呢,迎亲的时候为难还不够,临下轿了还来,有完没完!
吹唢呐的敲鼓的不知道前面发生了啥,只好继续吹打,越吹越响亮,噼里啪啦半个镇子都能听见,宋宅的管家见新人迟迟没进来,出来催促。喜婆仍旧笑盈盈的,轻推了宋文琛的手臂,“吉时快到了,新郎官快抱着新娘子进去啊。”
满院的宾客都等着,家里的长辈也等着,宋文琛咬了咬牙将穿着大红喜服盖着红帔的新娘子抱起。
周老三和吉祥瞧的津津有味,周老三吐出瓜子壳,附耳对吉祥小声道,“这新娘子好生厉害。”
吉祥有同感,还没过门就能治住宋文琛,以后还有得戏唱,宋文琛若真的想娶二房,恐怕没那么容易哩。
……
腊月二十二这天,饭馆和小作坊就不营业了。伙计们管事们排着队,一个一个领了年货和红包,个个脸上乐开了花,有钱有肉,能过上好年了,这全靠主家生意好,为人厚道大方,于是个个笑着说一箩筐的吉利话。
周老三笑笑,挥手让大家安静,“过年了好好吃好好喝,美美的歇半个月,咱们初九开业,你们初八就得到店里来做事儿,我不亏待大家,开年有吉利钱,正月虽只做二十多天事儿,但是我和吉祥给大家算一整个月的工钱,开年会开新店,做些新买卖,到时候还要仰仗大家。”
话才说完,文远乐呵呵的接话,“掌柜的哪儿的话,是我们仰仗掌柜的哩。”
文远不太会说粉饰太平的话,刚才说的全是掏心窝子的言语,周老三一乐呵,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很高兴,看向众人道,“对,我刚才没全说对,咱们啊是互相仰仗,店里生意好、红火,咱们日子就能过得旺,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不顾及你们,常言道人不如旧,我就喜欢和老朋友相处,雇佣老伙计,你们做事情踏实,我们的买卖也做的踏实,咱就一直干下去。”
周老三说完看向吉祥,小声问,“你也说几句?”
吉祥脸一红,“我没啥可说的,就这样吧。”不过她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拉着周老三给大家拜了个早年。
交情是处出来的,半年下来饭馆上下感情都很好,有吉祥带头,大家互相拜年道别,收拾好行李回乡去了。当然,那些搅屎棍、德行不好的也早叫周老三给轰出去了。
伙计们陆续走了,院里很快空旷了,只剩下乔玉香周铁牛等人,葛秋收拾好东西,跟着一同乡一块回老家过年,唐小贵还没往未来的岳父母家送年货,粗粗的收拾好东西就高高兴兴,寻了根扁担,一头坠着行李,另一头坠着年货,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估计明儿就去岳父母家。
乔玉香帮着吉祥往窗户上,门上贴红条儿,看着唐小贵屁颠屁颠的背影笑道,“他哪里是惦记长辈,分明是想媳妇儿了!”
唐小贵本来存够了彩礼钱,两家长辈一商量,又想把家里的房子翻修一遍,婚期就又往后推了半年,竟排在了乔玉香和周铁牛后头,秋天的时候唐小贵和未婚妻见了一面,果然是个美哒哒的姑娘,唐小贵从此就把魂全寄托在了未婚妻身上,乔玉香说的没错,他哪里是去送年货,就想着去见媳妇儿,说上几句话。
吉祥笑了笑,说起这个,乔玉香和周铁牛也好事将近,吉祥包了几个银锭子,是她私下补贴给乔玉香的,给她做压箱钱,无论是看在姐妹情谊,还是掌柜的和管事的交情,这笔银子都该给,也给的值。
“你们俩二月初五就办事了,还有啥缺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