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娟儿就看不惯她这样子,惺惺作态,白眼一翻道,“我没多心,多心的是你吧。”
“得了得了,老三和吉祥好不容易回来,你俩杠啥哩,吃饱没事就回屋睡觉去,别在这大眼瞪小眼的了,干啥呀一天天的!”王金秀瞪了俩媳妇一眼,开口赶人了。
罗娟儿和慧香也知趣儿,领着孩子回屋去了,随后周家老大老二也走了,就剩下周老三还有吉祥在正屋,周老三在外头锻炼了个把月,完全瞧明白两位嫂嫂刚才话里藏着的机锋,也不像以前一样傻乎乎的打圆场了。
好心打圆场不仅没用,反而容易惹一身腥。
“爹,娘,我和吉祥不在屋的这些日子,田地托铁牛照顾着,但他不是勤于耕种的人,交给他我不太放心,琢磨着干脆把地租给其他人种,我和吉祥轻松,也免得你们二老操心照顾。”
周老三边喝热水边把想法说了,但他知道,这想法多半会被爹娘反对,果然,话音才落,王金秀就提高了嗓门,“咋?地你都不要哩?田地是咱们庄户人家的根,老三!”
“这田地你不种,那我和你爹帮着种,外头再好,你们总归是要回来的?对不,等你们回来过日子,没有田地,你们吃啥?喝啥?这不像话啊,周家往上数九代都没这样的!”
可周老三能听王金秀的吗?他从小到大是听够了,现在只想听自己的,而且成了亲有媳妇儿撑腰,更是啥都不怕,不过脸上还是笑嘻嘻,“娘,我们都分家了,分家时你和爹不是说过,我们自己过小日子,你不管了吗?”
王金秀一愣,理是这个理,但她咋能不管嘛,要这话是老大或者老二说的,她早就一拳过去了,得亏她疼爱周老三,才没有立刻发作。
“娘,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我不是三岁小孩了,我这把地租出去,又不是卖,要是我回周村了,再把地要回来就是,至于你和爹帮我们种,那更是不妥当,你们年纪不小了,腰腿都不大好,种一份地已经很吃力,再帮我们,那不得累垮了?我和吉祥可舍不得!”
“我和吉祥在外头辛苦挣钱,不就是想孝敬你们嘛?你放心,就是把地租出去,每回收粮食给我们一二百斤粮做租子,这比叫铁牛照看好多了,要是托付给他,秋天地里能打几粒粮?对不?”
周老三苦口婆心,把这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给王金秀和周虎生说了好几遍,最后靠着那张哄人的嘴,把王金秀磨得没了脾气,“行,吉祥你咋看?”
吉祥早就和周老三通了气,是两口子想好了周老三才开口的,她当然支持周老三的主意了,“娘,我都听他的。”
得了,两口子是吃了秤砣铁心,王金秀还能说啥,“你们爱咋办咋办吧,我不拦着了。”
至于周虎生,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没吱声,王金秀没意见,他就没意见。
“娘,我和吉祥把糖块给大伯二伯他们送去,你们早些睡吧。”周老三说服了爹娘,领着吉祥出去了。他们送糖块是一个原因,另外一层是想找周大伯的儿子周春君商量事儿。
“春军哥,春军哥,你们睡了不?我是老三啊。”
周大伯家早年就分了家,几个儿子前几年就搬出了老宅各自盖了新房。周春君比周老三大十多岁,已经有了三个娃娃,送完糖块周老三特意拐了个弯,到了周春君盖的小院前,透过泥巴栅栏看见屋里还亮着火光,这才领着吉祥敲门。
“没睡呢,唷,你们回来了,进来坐吧。”周春军没睡,和媳妇儿坐在堂屋里编箩筐呢,他负担重,两口子养三个娃,周大伯家儿子多,整整五个,地少人多,分家后每个人就几亩薄田,周春军不得不经常做点小东西拿出镇上卖,换点钱。
正是这个原因,周老三才想着把地租给周春军种,他就是瞧上了周春君两口子的勤快和年轻,一定能把他的田地伺候好,到时候能多收点粮食做租子,果然,他和吉祥把这主意一说,周春君两口子吗,满口就答应了。
他们呐,就缺地,这可太好了。周春君的媳妇孙卉兰在边上忙着用泥碗给他俩泡茶,一听在话笑得嘴巴都没合拢过。
“春君哥,你别怪我把话先说前头,我们得先把租子约定好,不能做糊涂账,你说是不?”周老三边喝粗茶边说道。
“那是,亲兄弟还明算账,这是应该的!”周春君满口应下了,丑话说在前,日后才不扯皮。
他俩当即口头约定好了租子,按照秋天收成的三成交粮食给周老三,明天就找人做见证写字据。
“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时间也不早了,春军哥,卉兰嫂子,你们忙吧,我们先回去了。”
事情办得顺利,周老三和吉祥心里都挺高兴,他让吉祥先回屋休息,自己顺道又去了周铁牛家,告诉他以后不用帮他操心地里的事情了。周铁牛一开始还有点失落,觉得周老三不把他当兄弟,苦着一张脸有点不高兴,“三哥,你不信我?”
周老三笑了一声,这要看信他什么,要是信他周铁牛能把田地伺候好,那还不如信他周老三将来能考上状元。不过,人总是信哄的,周老三掏了掏兜子,正好还剩下一块糖,拿出来递给周铁牛,笑嘻嘻的说,“我哪能不信你?这不是怕你一人忙不过来嘛,给,刚好还剩最后一块糖,给你甜甜嘴,别苦着脸了。”
“三哥,嘿嘿,最后一块啊?给我了啊?”周铁牛接过糖块塞嘴里,砸吧着甜味儿,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对,最后一块都给你了,早点睡吧,我先回屋了。”周老三三言两语把周铁牛招呼好,回家时已经夜深人静,到了睡觉的点了。
刚走到院子门口,又见门外蹲着个身影,正是他大哥周有荣。
周老三摸了摸嘴,得,今晚上和他娘说,说完了找周春君,接着是周铁牛,好么,紧接着他哥又来了,一晚上他这张嘴就没有停下过。
今晚上周老三和王金秀说要把地包出去时,没有关门,王金秀一激动嗓门又大,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只要屏气凝,在院子里能听清楚,罗娟儿没敢听墙角,挪了张板凳在自己屋门口听,把话听得七七八八,原来老三要把地租出去,她当下就动了心,回屋戳周家老大,叫他去和周老三说,“咱们租下老三的地,你快去和老三说说,别叫别人占了先机。”
周家老大斜躺在床上逗儿子玩,闻言不耐烦的回了一句,“就咱们俩个人,包下老三的地,我们两双手也忙不过来啊。”
罗娟儿眼睛一瞪,用食指戳周家老大的脑门子,“你咋那么笨?一点儿都不会想,老三那份地比我们的肥沃多了,你租了来,咱们种肥沃的地,咱原先那份再转租给别人不就完事了?”
她倒是会盘算,周家老大觉得麻烦,但是挨不过媳妇念叨,还是听话的蹲在门口等周老三回来。
“唷,哥,你咋在这儿呢?外头多冷啊,吹多了夜风对身体不好,走吧,咱们有啥话进去说。”周老三一看他大哥的脸色就知道有话要说,虽然已经快到四月了,但外头还是冷得慌,赶紧把周家老大扶起来往屋里走。
周家老大欸了声,“就在外头说吧。”
看他大哥那么坚持,周老三也没推了,吸了吸鼻子,“哥,那你说,我们是亲兄弟,有啥说啥,不碍事的。”
“我听……听见你说要把地租出去啊?”周家老大多少带着些做老大的脾气,看着弟弟长大的,往日总是端着哥哥的气场,突然叫他求弟弟做事,还有些不太习惯,心里转变不过来,说话就有些别扭的慌。
周老三一听,嘿,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对,大哥,我刚去和春君哥说好了,把地租给他家种,他家不是地少嘛,正好。”
一听这话,周家老大要说的话全部卡在喉咙里,说吧,人家已经安排好了,他不能棒打鸳鸯,不说吧,这罗娟儿那关过不去,况且,他是亲哥啊,挠了挠头发,周家老大还是犹豫着开口了。
“老三,其实,我和你大嫂,也能种,我们又是亲兄弟,有啥事不都紧着亲人吗?你要是愿意,你的地,哥可以租过来,租子也照样给,你觉得咋样?”周家老大说道。
周老三沉默了一会儿,他爱笑着说话,这会子脸上却严肃的厉害,清秀的眉毛一簇,显露出平日少有的严厉情绪,叫周家老大有些心慌,接着就听老三道,“哥,这不好啊,我都和春君哥说好了,说好的事情不能轻易变卦,再说你和嫂子带了两个娃娃,还有那么些地,家里还养猪、鸡鸭,家里地里到处都是活儿,你们会术啊?能把我的地也种了?”
“这个……你别管,总之,你不能再想想,改个注意?”周家老大实在不好意思说,他种不了那么多地,到时候会把自己的租给别人。只问周老三愿意松口不。
周老三当然不松口了,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是,说出的话不能轻易变,大哥,你别为难我呀,其他的事你求我,我能帮一定帮,可这件,不行。”
聊到了这里,周老三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周家老大不好再说啥了,“行,咱们回屋吧。”
直到躺入温暖的被窝里,抱着吉祥吹了灯准备睡觉了,周老三才说出了另外一层担忧,其实呢,把地租给谁都差不多,他只管收租子就成,但是他不想租给大哥二哥。
吉祥枕着周老三的手臂,伸出食指摸了摸周老三的脸颊,贴着他耳朵说,“我知道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