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茵便将李珠玉特意来找她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问:“这算特殊情况吗?我感觉她有点像找我套近乎,又像是想怂恿我帮她拿回她行囊?难道她行囊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难道李珠玉也加入了暗杀组织?”
肖乾听完,拍了拍她的发,含混道:“这倒也不一定,孤会令人细查的。你不必太紧张,但也不要放松警惕。”
夏如茵郑重应是,这才退了出去。她离开,赵老大夫又继续之前的话题道:“的确是浸染了星罗汁的花。混在胭脂水粉中带进府,银针测不出毒,的确是个好办法。”
他手中是一个漂亮小瓷瓶,女子胭脂水粉惯用的款式。肖乾便问暗五:“其他东西,都仔细检查过吗?”
暗五应道:“都仔细翻看过,除了这里的几件物事有些古怪,其他都是寻常。”
赵老大夫叹口气:“哪还需要其他?有这一瓶足矣。夏姑娘那身体中毒已深,不论是丹榴或是星罗汁,这么直接再用上些许,都是必死无疑。”
肖乾冷声问:“上回我令你制的药,可准备好了?”
赵老大夫从怀中摸出两个瓷瓶:“早准备好了。老夫已用无害药材,制出了颜色气味类似星罗汁和丹榴的药丸。”他仔细看了看,挑选了其中一个:“这个便是像星罗汁的,取些水化开,便与那药水无二。”
肖乾吩咐人去找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让赵老大夫将药丸化水,也照样拿了花瓣浸上,替换了李珠玉那装着星罗汁的瓷瓶,放回李珠玉的行囊中。待一切妥当,肖乾又问暗五:“府衙那边,兰范可放了出来?”
暗五答话:“已经放出来了,属下令人蹲守,在他家中打了他一顿。”
肖乾声音阴鸷:“好。劳烦夏夫人操心算计这许多年,也是时候回报一二了。”
夏如茵丝毫不知,肖乾其实已经在李珠玉行囊中找到了毒药,又暗中进行了许多安排。她这些天实在太快乐了,云韶公主天天来找她玩,两人已经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夏如茵见云韶还是很害怕肖乾,玩累了在屋中歇息时,忍不住为殿下正名:“很多时候传言不尽可信。殿下其实是很好的人,一点都不凶残暴戾!”
云韶便苦着脸,悄声对夏如茵道:“可是,我害怕太子哥哥,并不是因为传言啊。”
夏如茵怪,追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云韶见屋中无人,这才大着胆子道:“太子哥哥……真的太丑了啊!”
夏如茵便想起了太子脸被火灼伤的传言:“这我听说过,殿下十五岁那年,太子府大火,殿下虽然侥幸逃过一劫,脸却被大火灼伤,留下了丑陋伤疤。”她心有不忍:“你看过他的脸?真的很丑吗?”
云韶点点头:“那是四年前父皇的寿宴,宫中的妃嫔、皇子公主皇亲国戚,还有许多官员都参加了。那天晚上,二皇兄突然提起太子哥哥戴面具之事,说这是对父皇的不敬,平日便也罢,今日父皇寿辰,他总该把面具摘下来。当时贵妃也这般说,还有官员也附和,父皇便没出声。太子哥哥在那沉默坐了很久,看起来很阴郁。我以为他会生气拂袖离去了,毕竟被人逼着暴露伤疤,是件很侮辱人的事,可他竟然笑了。”
云韶仿佛回想起了那一幕,打了个哆嗦:“那笑容……我感觉他看上去更阴郁了。然后太子哥哥就抬手取下了面具,那张脸……”云韶连连摇头:“真的、真的太吓人了,总归茵茵你往后都不要见到才好。太子哥哥笑着,脸上的伤疤也跟着扭曲着,问,诸位不觉得我取下面具,才是不敬吗?”
“他问了那话,没人敢答,二皇兄都不出声了。太子哥哥就看向父皇,看了父皇很久。我躲在底下,感觉父皇都被他看得吃不消了。太子哥哥问,父皇,儿臣这副模样,是不是不像母后了?”
“父皇脸色也有点难看,但他只是叹了口气,说,你往后还是戴面具吧,朕赦你不敬之罪。太子哥哥这才又戴上了面具。”云韶搓了搓自己手臂,后怕道:“我当时才十一岁,吓得接连几晚做了噩梦,真的,太丑了。”
夏如茵听着也有点惊吓,可更多还是心疼:太子脸上伤疤丑陋,又能感觉到旁人情绪,那他这些年感受着旁人的畏惧厌恶,一定过得很难吧?夏如茵还是劝云韶道:“殿下现下不是都戴面具吗?他又不会露出脸,你就别害怕他了。”
云韶又摇摇头:“不止如此。后来次年,大宣和匈奴打了几场战,匈奴人求和,来了个王子签订停战协议。席上那匈奴使者夸他们王子,说他们王子是明转世。那王子突然站起来说了什么,使者告诉父皇,他要挑战大宣的皇子。”
“父皇竟也应了下来,这事便又落在了太子哥哥头上。太子哥哥和那王子都除了武器,走到大殿中央。太子哥哥那时才十六岁,那王子都有二三十了,又高又大,比太子哥哥还高一个头!我当时好怕太子哥哥被他打死,结果太子哥哥身手是真好啊!特别灵活,那王子根本摸不着他,反倒是被他踢打了许多下。”
夏如茵听得认真,云韶情也逐渐紧张:“可那王子是个小人!他身上偷偷藏着匕首!他打不过太子哥哥就发火,拿出匕首想杀他!侍卫们只顾着保护父皇,根本没人救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被那王子刺伤了大腿,我吓得闭上了眼,就听见了一声凄厉惨嚎!”
夏如茵双手本能攥紧了衣摆:“殿下受伤了?”
云韶脸上露出了惧怕色:“不是,太子哥哥不知怎么,反制住了那王子。然后他夺了那把匕首,将他、将他……从眼睛……”
她比划了个扎的姿势,说不下去了:“殿上那么多人看到那一幕,都被震慑了。太子哥哥拔出匕首,就那么扎着一团血肉,一瘸一拐朝父皇行去。他一身血淋淋,手上又拿着匕首,侍卫们都吓着了,本能挡在父皇身前……”
虽然已是过往,夏如茵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上:“殿下要干吗?”
云韶小脸都是白的:“太子哥哥站定,又笑了,他说……”
她话未说完,便有个男声自门外传来,慢条斯理接了口:“他说,儿臣幸不辱命,未堕大宣威名。”
云韶惊得“啊”的一声尖叫,瑟瑟发抖抱住了夏如茵:“太子哥哥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夏如茵本来就紧张,被云韶一喊,也吓得一个哆嗦。便见屋外行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华贵蟒袍,金色面具,正是故事的主角太子殿下。夏如茵本来都不怕他了,可偷听八卦被抓个正着,还是这般可怕的过往,夏如茵也有些慌。她扶着云韶站起身见礼,磕巴道:“殿下……”
肖乾站定:“然后太子躬身,将那匕首献给了皇上。皇上也缓了过来,令太监接了匕首,又为太子传了御医。匈奴与大宣和谈破裂,再度开战。”
云韶和夏如茵呆呆看他。肖乾嘴角勾起个熟悉的温柔弧度:“就是这样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前尘往事,”他揉了揉夏如茵的“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
云韶又开始哆嗦,觉得肖乾这是怪她多事了。夏如茵见她实在是怕,连忙道:“殿下,云韶公主今日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吧。”
肖乾淡然道:“既然不舒服,这几日便回去好好歇息,暂时别来了。兰青,送云韶公主一程。”
夏如茵怔了怔,云韶却是如蒙大赦,赶紧告辞离开。屋中只剩夏如茵与肖乾两人。夏如茵又忆起了自己方才所为,有些怯怯看肖乾:“殿下,对不住。我并非故意打探你的旧事,我只是想劝云韶别那么怕你,才聊起了那些。”
肖乾并不在意,只当夏如茵是因为喜欢他,才想多了解些他的旧事:“无事,我也没想瞒你,只是你不问,我便也没说。茵茵如果不怕还想听,不如直接找孤。孤的故事,孤自己更清楚。”
他顿了顿:“就比如匈奴和谈那次,会闹出那般大事,是因为有人背后推波助澜。使团中其实有两位王子,和孤打斗的二王子得可汗重视,而另一位七王子乃贱籍所出,只是作为随从前来,因此不引人注意。可就是这位七王子煽动了他的二哥挑衅大宣,甚至私自带匕首上场。”
夏如茵不料肖乾还真愿给她讲这些旧事,忍不住发问:“七王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肖乾轻描淡写道:“为什么?古来皇家兄弟反目,还不是为了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七王子不想匈奴与大宣和谈,因为身份低微的他需要战争积累实权兵力,又想借机除掉他的哥哥。于是他与人合谋,导演了这出戏。”
“当年那件事里,他是最大的赢家。”他摊手:“当然,本来除了他,还该有一两位赢家。可惜孤偏偏不肯死,与他合谋之人便竹篮打水了。”
夏如茵心中巨震:“殿下,你的意思是……”
肖乾负手望向门外:“想来四年过去,这位七王子在匈奴的发展,又更上一层楼了。孤这些日子偶尔会想起他,还挺记挂的,”他慢声道:“真想早些杀了他。”
夏如茵已是彻底呆了。肖乾偏头看她,见她那傻傻模样,不由莞尔:“扯远了。还是说说,孤现下到底有多丑吧。”
这可真是一惊未平一惊又起。夏如茵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扣住。肖乾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金色面具上:“只听云韶形容怎能清楚?不如茵茵自己看上一看吧。”
夏如茵又被这句话,生生震得回过了:“殿、殿下……”
肖乾嘴角勾起,轻声道:“孤这张脸有秘密,轻易不给旁人看。但若是茵茵想看,孤还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