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刺杀让肖乾意识到,原来夏如茵已经成了他的软肋,那些人试图通过伤害她来制约他。他若是与她出双入对,必将置她于更危险的境地。既如此,不若等尘埃落定,再让她知晓他心意。
肖乾重生后,一直厌倦行事,随心所欲,可今日,他终于重新生出了战意。他决意为夏如茵,再争一次这天下。只有大权在握,他才能护住她。
夏如茵不知肖乾心思转变,见他不说话,可怜兮兮央求看他。肖乾被她看得心中愈软愈乱,哑声道:“茵茵没有做错,茵茵已经很乖了。”
夏如茵只觉今夜的太子实在温柔,想是体贴她被惊吓了一遭,便重话都不舍得说她一句。夏如茵感激又感动,再看殿下那金属面具,都觉得仿佛柔和了几分。这感激感动在兰青送来汤药,太子要亲自喂她时,就变成了受宠若惊。夏如茵靠在床头,僵直了身体:“殿下,怎能让你伺候我,我能自己喝……”
肖乾不觉得不妥。是他想喂她,想与她亲近,谁伺候谁都不重要。白瓷勺子直接抵住了夏如茵的唇,将那柔软的红微微压下。这看起来便很软,肖乾喉结滚动,声音愈低:“不是说要乖乖听话?”
勺子都戳上嘴了,夏如茵还能怎样?她只得被迫张唇。肖乾手一倾,一勺黑乎乎的药汁哗啦灌了进去,夏如茵便被药汁呛着了。她衣襟湿了,失态呛红了眼咳嗽,却还得紧张和肖乾道歉:“殿、殿下,对、对不住……”
兰青连忙上前,拿手帕帮夏如茵擦。黑色药汁沿着瓷白脖颈,划出了一道优美弧线,最终没入女子的衣领。肖乾沉默片刻,放下药碗:“不怪你,是孤不熟练。一会你自己喝吧。”
他起身:“孤让暗九过来保护你,这几日好好休息。”说罢便出门离开了。
肖乾不想走,他其实想以太子的身份多陪陪夏如茵,多多接触,才能早日换得她那句“好喜欢”。可夏如茵面对他总是拘束,待他始终不如待“暗九”亲密。虽然很不愿承认,但夏如茵约莫是更喜欢“暗九”的。肖乾心中十分不爽,可如今一则他想亲近她,二则也不愿让她生着病还拘束,也只好换了暗九出场。
太子走了,夏如茵的确是放松了。她换了身干净中衣,又自个吃了药,便靠在床头等暗九来。她以为自己情绪已经平复,可见到九哥那张脸时,还是控制不住流下泪来:“九哥……”她朝他伸手,委屈与后怕此时溢出胸腔:“我今天差点就死了!”
肖乾也不料夏如茵会哭。她刚清醒时怕得发抖,都没有流眼泪。肖乾大步行到床沿坐下,就想握她的手,可夏如茵直接抱住了他。她用力抱住他呜咽:“我、我还杀人了!那刺客到死都盯着我……眼珠子凸出来,好可怕!呜呜呜他会不会变成厉鬼,回来找我索命啊……”
她这么小小一团蜷在他怀中哭着,肖乾心都要化了。他好言哄道:“不会的,哪有什么鬼?你若害怕,九哥这些天都陪着你。若是有厉鬼来,九哥便帮你杀了它,好吗?”
夏如茵还呜咽了好一会,总算慢慢平静下来。这一通发泄,她是真安了心,便开始犯困。夏如茵间断着抽噎一声,眼皮开始一搭一搭。她听见肖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十分无奈:“想睡了?去床上睡。”
夏如茵含混“嗯”了一声,没有动。肖乾便抱起她,将她放平在了床上。他帮她扯上被子,又将她散乱的发一缕一缕抚去耳后,低声问她:“要灭灯吗?”
夏如茵半阖的眼又睁开了。她迷蒙的目光落在肖乾脸上,缓慢摇了摇头:“不要。”她软声央求道:“九哥,你哄哄我睡吧。”
肖乾被她求得心乱,声音愈低:“你这还要哄吗?眼睛都快闭上了。”
夏如茵便努力睁大了眼:“要哄的,才没有快闭上。”
肖乾便笑了:“你是小孩子吗,还要哄睡觉。”他问:“怎么哄?”
夏如茵想了想,有了些精:“我听说,就是唱歌讲故事。九哥,你也给我唱歌讲故事吧。”
肖乾皱了皱眉:“我不会唱歌讲故事。”
夏如茵便十分可怜道:“可是都没人哄过我睡觉。”
肖乾:“……”
肖乾退让了:“二选一,唱歌,还是讲故事。”
夏如茵侧躺着看他,如水的眸子雾蒙蒙的,长长的眼睫眨了眨:“可是我都想要啊。”
肖乾手指微不可查抽动了下,然而他坚定道:“二选一。”
夏如茵便小小声叹了口气:“好吧,那讲故事。”
肖乾盖的被子歪歪扭扭拧成了团,夏如茵自己将被子盖顺了,又准备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告诉你哦,我看过好多好多的话本,你不可以讲我听过的故事,也不可以讲不好听的故事。”
肖乾拖来张椅子,斜倚坐在她床头。大约是没给人讲过故事,男人一时没说话。夏如茵安静等了片刻,方听见他开了口:“从前,有一个老地主,有很大很大的家产。”
“他有两个儿子,都想要得到他的家产。大儿子是嫡妻生的,小儿子是妾室生的。老地主喜欢小儿子,不喜欢大儿子,不想将家产留给大儿子。为此老地主尽心尽力帮助小儿子,在家中安插了很多人给他使唤。可小儿子实在是太蠢了,就算有了很多人帮忙,也斗不过大儿子。老地主坐不住了,自己出人出力,多次暗中帮助小儿子暗杀大儿子。”
肖乾说到这,夏如茵将盖好的被子扯了些下来。她提问:“九哥等等,你这故事说不通啊。老地主就算不喜欢大儿子,大不了将他赶出家门,为什么要杀了他?那可是他儿子,虎毒不食子啊。”
肖乾看她一眼,并不想解释:“你听不听?不听我就不讲了。”
夏如茵便不乐意了:“什么啊,九哥你是不是随便敷衍我?故事有漏洞,我指出来了,你还不好好改。”
肖乾:“……”
肖乾面无表情道:“要求还多。”
他顿了顿,到底给了个解释:“因为老地主憎恶他的嫡妻,连带着也憎恶长相酷似嫡妻的大儿子。老地主能继承家业,离不开他嫡妻的帮助。他嫡妻还活着时,便时常态度强硬干涉他。”他嘲弄嗤了一声:“大约这会让他想起他做别人儿子时,那些窝囊又平庸,不得不求助于他嫡妻的时光。可他又不想落下个宠妾灭妻、恩将仇报的名声,因此想等他嫡子犯了错,再赶他出家门。可他大儿子虽然有小错,却无大过,他只得选择暗杀他。”
夏如茵便掩住了口:“原来是这样,九爷你这故事不落俗套啊!老地主好坏,大儿子好可怜。”她追问:“然后呢?”
肖乾色复杂看她一眼:“然后,大儿子几次死里逃生,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终于认清了是他爹在帮他弟弟杀他。他偏不肯好好死,偏不想让他爹爹弟弟如愿。于是他发展了自己势力,最终将他没用的爹软禁,继承了家业,又将他的废物弟弟赶去了其他地方。他爹被软禁后半年就死了,大概是被他气死的吧。”
“大儿子本以为继承了家产,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他是喜欢打理家产的,毕竟对他来说,这个世界让他觉得有趣的事不多了。可之前老地主为二儿子安排了很多人手,大儿子得处理,难免腥风血雨。加之大儿子生了一种怪病,看到那些人就头疼,手段便愈发残忍。”
“家里好多人都惧怕他憎恨他,还有歌谣骂他不得好死,迟早天打雷劈。大儿子觉得嘲讽,觉得不值得,病得更厉害了。二儿子听到这消息,在外面勾结了一班盗匪,与老地主之前安排的人里应外合,打了过来。”
肖乾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夏如茵听得睡意全消,忍不住插话:“然后呢?大儿子是不是机缘巧合,提前发现了二儿子的阴谋,找来了官兵?”
肖乾又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她。夏如茵急了:“难道他没发现?我知道了,那大儿子一定会被盗匪抓住,二儿子霸占了家产。但大儿子一定会逃跑以待东山再起。这个故事可就坎坷了……”
肖乾色愈发一言难尽了。他忽然伸手,捏了下夏如茵脸颊。夏如茵急忙捂住脸,结果发现竟然不是很痛,肖乾这回下手都不那么重了。便听肖乾道:“那也不至于。大儿子先杀了二儿子,又杀了那些叛徒,带着他的人和盗匪作战,把盗匪头目杀了,把盗匪赶跑了。”
夏如茵讶然:“哦哦,原来还能这样!这个好这个好,这样还觉得大儿子更厉害……”
肖乾勾唇:“大儿子也死在了战斗中,故事完。”
夏如茵:“……”
夏如茵被这突如其来的结局噎得如鲠在喉,感觉头都不那么晕了:“不行!九哥,哪有你这样讲故事的啊!快改了!”
肖乾耸肩:“不改,这结局多好。丢下一堆烂摊子,谁爱接手谁接手。”他恶意一笑:“他们不是咒他死吗?他便如他们所愿一回。也让那些骂他恨他的人看看,他死后,他们是不是就能过得更好。”
他放松倚在椅背上,嘴角还是翘着,目光却冷冷:“我猜是不能啊。那地方,得乱。”
夏如茵恼道:“可是,大儿子若是存心报复,干嘛还打跑盗匪?放盗匪进来,杀光他讨厌的那些人,不是更痛快?你这么编故事,不是自相矛盾吗?!”她不满道:“九哥,我还以为你可会讲故事了,没想到虎头蛇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