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黑黄色的圈围在库莫斯堡的大门外,隔着大约二十米的距离。从六号站在警车旁的位置,能看到场馆敞开大门内的部分景象。
天色已暗,场馆里亮起灯光,大厅里身着制服的警员忙忙碌碌,黑色的身影密密麻麻,正对大门的墙壁前人数最多,从人与人走动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墙上挂着一些画作,看不清具体内容,似乎是人像。
按之前旅游宣传册上的介绍,这曾是某个贵族海边度假的居所,而却是一场诡异的大火将这座距海极近的城堡烧成废墟,无人再来。后来当地文物保护部门对这里进行了重修维护,当做一个景点开放后,居然盛名流传,便一直经营了下来。
六号手搭在警戒线上,并不掀起来走进去,等到有警员围过来才开始大声喧哗。她得打听一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似乎就是普通的盗窃案件。
“小姐,您……”
就算是职业猎人,这么做也不太合规矩。
突兀冒出来的猎人(自称)女性用眼角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小警员,她冷笑起来:“职业猎人里就不可以有败类了?我就是。”
警员:“……”
您还真是有非常准确的自我定位。
中年警长上前一步把下属挡在身后,“按程序,猎人也要在政府的委托下才能参与进调查过程,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您是否……”
“那是当然的,我没空申请那种东西。”
无礼的猎人小姐满脸都是让人牙痒痒的不屑,她用指尖顶着那张猎人证轻飘飘地不断旋转,“我只狩猎感兴趣的猎物,你们的规矩与我无关。”
与戴着警帽的中年男人对视了几秒,她的眼划过他微微打战腿和躲闪的眼,两指夹着猎人证点在唇边。
“……我只对感兴趣的猎物下手。”她重复道,“只要别挡我的道,其他无所谓。”
警长的脸色一下子无比难看。他眼呆滞地盯着个子不高的年轻女人,无的眼睛如同一对没有情绪的摄像头,手向肋下的枪套摸过去。
她说中了,他们在隐瞒什么,为此不惜把有证猎人拦在外面。否则这个所谓警长应该是很愿意让开的。
不过,按犽所说,猎人有超然的社会地位来看,想对猎人开枪的行为就很怪了……六号挑着眉想,就这心理素质还能当老大?
她也不打算进去了。能让当地部门下封口令之类的,里面大概是死了人,如果亚路嘉看到那些不太好。
“算了,”她反手把猎人证塞进胸口,对好不容易拖着妹妹和一堆东西挤到前面来的犽说:“走吧,太危险了,我们没必要进去。”
既然城堡内部不方便走,换个角度想问题,她可以带他们从外面爬上城堡的顶端嘛。离月亮更近,立刻安排。
折腾这么一顿无用功,她本来以为要被小猫呛几句,但犽看一眼手放在腰带对讲机上的警长和周围暗中关注的其他人员,什么也没说,只是揉揉亚路嘉的头发,便转过身去。
咦,这么好说话……他之前有这样信任她了吗?友善度似乎升高了耶。
六号追上去,自然地搭住了犽的肩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没甩开她,听她在耳边偷笑。
正在他们要离开时,死死守着防线的警长突然在后面叫道:“等等,那位猎人小姐……是叫做赫尔法尔吗?”
小警员“咦”了一声,警长怎么会认识这个猎人?既然认识,刚刚何必闹得那么僵硬?
是没认出来吗?他好地打量那个猎人,和她身边的少年少女。
背对着他的叁个人一齐停住脚步。黑发少女和白发少年都转头看着猎人小姐,少女面带平静的微笑,而少年面无表情,两人一同直勾勾盯着她,仿佛两个精致的木偶。
气氛恍然紧绷起来,压抑得人喘不过气,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背后竟然被冷汗浸透了。
猎人小姐是最后动的。她靠在少年肩膀上普通地转过头,脸上同样没有表情,可却足以让人感觉到现在的她,比之前那个大呼小叫的状态可怕百倍。只要被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就会有来自地狱的灼热腥风在面前呼啸而过的错觉。
警员莫名地想到警长对她的称呼,赫尔法尔,hellfre,地狱之火。
明明十分中二的词语,在当下的情景却可怕地贴切。
“那个代号,你是怎么知道的?”
随着她缓缓转过身,压迫感铺面而来,仿佛是无形的山崩海啸碾压着精,他腿软了,只能勉强站立。
但是老警长居然纹丝不动,还动作僵硬地从腰间抽出对讲机向猎人小姐递过去。
“代号赫尔法尔,行动组4587-e6,目标地区范围已更新,即刻执行,收到请回复。”
对讲机里传出沙沙作响的机械女声,站在老警长身后的警员悚然发现对讲机显示运行中的灯光根本没有亮起,更不用提显示什么频道数字了。
那部无线对讲机应该没开机才对。
在里面说话的……是什么东西?
想到这次案件诡异的状况,他哆嗦着抓住老警长的胳膊,想要劝这个带自己从新人做起的老师,直接交给无所不能的猎人去查算了。
老警长没有递出去的胳膊很僵硬,直直地贴在裤缝边,随着他稍用力一扯,那只胳膊整个掉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警员眼睛一翻晕了过去,人体倒地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寂静之中。
不知何时,库莫斯堡前已是一片死寂。
刺耳的警笛,摩肩擦踵的人群,全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叁个站在执着伸长剩下那只手臂的老警长面前,如同被一张无形的玻璃罩子从世界中隔离了,连流逝的时间都变得朦胧。
面对断肢,六号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她的第一反应是想要去捂住亚路嘉的眼睛,还想叫他们快逃,远远地逃离自己身边,都在背后犽刺人的视线中放弃了。
系统界面没有任何变化,但她知道,这一切异常的发生一定都与自己有关。
因为对讲机里传出的指令,是她曾经执行过的一次任务的内容,分毫不差。
“……犽。”她低声说:“对不起。”
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安全的,以为身后的敌人不会追来,反而把你们牵扯上,我很抱歉。
“为什么道歉?是因为你一直在欺骗我们吗?”犽的声音毫无情绪,和妹妹一起被困在明显不正常的环境里,他居然一点都不显得紧张、或者有任何迁怒的怨怼,他平静地审问道:“你的名字其实是赫尔法尔?你也是职业猎人?”
“我的身份不是猎人,关于这一点是真的。赫尔法尔只是一次行动代号罢了。只是那次的行动让我……一战成名,也是它为我赢得了s级的评价。大多数时候,他们用这个来指代我。但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为什么?”
“那一战我失控了。搭档没能成功操纵我变成的武装,我杀了很多人,比犽的家人杀过的加起来还要多得多。犽一定很讨厌这种做法吧?”
那一次,她烧尽了一个小小的国家。
……这样的一切,她其实不想让他们知道。
“……其实,和我的同步率越高,随着输出上升,就越难控制。我的武装对使用者的精负荷是非常重的。”
不同的搭档来了又走,是因为她本身就不是能够让解放者轻松作战的脱魂者。
在高同步率的情况下长时间使用她,精会过载。和她组合所得到的超规格战斗力,代价是搭档的精衰竭,需要很久才能休养回复。无法使用她的解放者会被立刻调走,安排其他的搭档,作战不利便死去,能活下来的强者是少数。
政府不惜把她的搭档当做用后即抛的存在,只为了让她保持最高同步率的输出档位,因为她所属的国家也不是很强大,只有六号一个s级别的脱魂者。
她就是所有人最强大的武器,她必须随时无坚不摧。
可是她叛逃了。抛下所有,即使被死亡威胁也不愿回去战斗。
从那个沾着血迹的污物桶开始,她曾经深深相信的东西已然崩塌,她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没办法顺畅地思考。她认为自己的心理是需要“调试”的情况,可是无论怎样提交申请,那个引导她成为感染者战士、帮助她调整心理状态的女性没有再回过信。
这个对六号来说类似母亲角色的女性以艾丽安娜为代号,之前她从未让六号等过这么久。
直到六号终于拿到那封拒绝自己的回信时,尽管语气与笔迹都模仿得很好,但她一眼就看出来不是艾丽安娜写的。她在宿舍里点燃这封假信时,突然想起艾丽安娜除了主持瓦尔基里病毒的能力开发实验,同时也是感染者战士。
没有回信,很可能是因为她的申请再也无法送达至那个人手中。
永远不会有人来调试她这把校准失常的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