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是在盐商李家中寻到的账册。”
一位身着玄色飞鱼服的青年男子手中捧着叁本装订成册的账册,恭敬地双手递给懒洋洋斜倚在短榻上的男子。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过,那手掌心上泛白的旧疤印记纵横交错。上首只闻“哗哗哗”的书页翻动声,越翻越快,就如同他此时急速跳动的心跳声。
翻动声骤然一停,他只觉呼吸都随之一滞,额头上顷刻间冒出了细小的冷汗,只闻男子温润的声线道:
“都是假账。”
只是四个字,就让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瑟瑟发抖地跪在他黑色的皂靴前,声音有些抖:“属下无能。”
“自己去领罚。”男子的音调如情人间最温柔的絮语,但跪着的青年男子却抖得更厉害了。
“是。”
他说完之后退了出去,没多久,院外就响起了一声被极力压抑住的惨哼,让人无端毛骨悚然。
榻上的男子恍若未闻,意态疏懒地起身,靠在案牍前,随手抽出了几册书卷翻阅。
他阅读的速度极快,一个晌午过去,案牍边上已经堆了一沓厚厚的书。
当最后一本书被他摞在书卷的最上方,秋明良往圈椅背后一靠,抬手揉了一下眉心,偏头望了窗外明媚的春光一瞬,站起了身。
菀菀黄柳丝,濛濛杂花垂。
西湖边上绿草茵茵,柳叶拂过湖面上缥缈的雾气。立于湖边,如置身浩渺仙境,而西湖就真如那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子,婉婉亭亭游于这仙境之中。
湖边踏青赏玩的游人不绝,或采花编草,或嬉戏打闹,或放飞风筝,不一而足。
在这叁叁两两玩乐的行人中,那个手中持着一条柳枝,亦步亦趋跟在一队野鸭身后的少年,就显得格外出众。
少年约莫十五六的年纪,一身干净简洁的月牙白细布直缀,仅腰间挂了一方白玉,头上束玉冠,腰身被竹青色绣叶纹的腰封掐得极细。
从秋明良的角度,仅能看见他俊秀的侧脸。他粉嫩的唇角微抿,明明干着在旁人看来十分怪异的行径,脸色却严肃得如在做一件对他而言无比重要的事。
“你在作甚?”闲着也是无事,秋明良忍不住上前了几步,走到他身边问道。
少年听到声音转过了头,秋明良这才看清了他的正脸。面如傅粉,唇若涂脂,瓜子脸精致小巧,眉眼间迤逦缱绻如南方温软的山水画,若不是他的眼光特别毒辣,他都要以为这是位女娇娥。
“我在研究野鸭的习性。”
秋明良今日并未着飞鱼服,穿了一件墨蓝色的长袍,腰束玉带,看起来便似一位普通的贵公子。少年只是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回答后,便又跟在小鸭子摇摇摆摆的屁股后走了。
挑了挑眉,好心起,秋明良也随着他的步调,小步小步地走在他身旁,再次开口问道:“为何要研究野鸭习性?”
少年似乎毫不在意他是个陌生人,有问必答,“因为夫子布置了作业,要以鱼为主题做一篇文章。”
ps.
菀菀黄柳丝,濛濛杂花垂。——出自常建的《春词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