苠县是西北大山里随处可见的那种民风淳朴又闭塞的小县城。一条灰扑扑的公路穿过城区,被日夜不断驶过的货车卷起烟尘,让本就干燥缺水的黄土地更添一抹灰色。
这里淳朴闭塞到什么地步呢?这么说吧,计划生育推行了几十年,但苑梦龙从小到大所有同学加起来,独生子女家庭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这并非政令不通,实在是观念难改。家家户户穷得叮当响,天干地旱颗粒无收,人们还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生儿子!
若谁家不幸生了女儿么?也不是不可接受,随便养大了就可以给家里的男娃换妻,再生的多了嫁到外乡给儿子多要些彩礼也不亏。苠县的彩礼可是高得远近闻名。
当然,苠县不至于靠高价彩礼发家,县里主要的经济收入还是来自农业,这里产的瓜果在周围省市很有名气,年成好雨水多的时候瓜农果农也能赚些钱。但大多数年份、大部分人的收入还是低得可怜。
其实,苑梦龙家的条件在苠县县城并不算差,父母早早逃出黄土飞扬的农村,进城吃上了公家饭。父亲苑文儒是县城中学的语文老师,母亲邱碧芹是林场工人,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旱涝保收。
但苑梦龙的日子确实过得拮据,只因她有个小六岁的弟弟。为了保住父母的工作,苑梦龙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到乡下的奶奶家,父母在她出生的瞬间就做好了打算要继续生。
就这样,苑梦龙成了一个没有户籍的小孩,俗称黑户。苑文儒到底读了几年书,给女儿取名没叫什么招娣来娣,而是换了个说法叫梦龙。但这名字本质上跟那些俗名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父母对另一个孩子的期盼罢了,并不是对她的祝福。也许,如果忽略她弟弟叫苑飞龙的话,这也算个不错的名字了。
小梦龙有记忆起就知道自己家里不富裕,处处需要节省,父母把她寄养在乡下,一年回来不了几次不说,也没有额外贴补给奶奶的财物。爷爷奶奶年迈体弱下地劳作,能种出些麦子青菜供她吃饱已是极限。
父母回来时,她也想像村里的其他孩子那样亲近亲近母亲,可身上沾满灰尘污垢的衣服却惹得母亲皱眉嫌弃。邱碧芹气她爬高上低没个女孩样,总是先在她屁股上拍几把,才给她扒了衣服洗涮。
苑梦龙回忆起来,小时候的自己也真是可怜,只有母亲回来的那寥寥几次才能换衣洗澡,她的头发因为洗得少常年生锈打结,母亲没耐心给她梳开,就拿一把老铁剪子直接铰了。
但母亲再粗暴,苑梦龙还是爱她。因为只有母亲回来那几天,她才能体会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尊严,不是奶奶爷爷养鸡养羊一般随便养的猫狗。
母亲收拾完她转身去厨房烧饭,她就换上洗干净的旧衣顶一头新剪的短发去找小伙伴炫耀。
苑文儒本来想生下儿子就把女儿接回县城,但这一等就等了多年,等到女儿都已经懂事,邱碧芹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苑文儒已经打算认命,想着等梦龙到了学龄就接她来县城上小学,再是女孩也得上学不是?他自己就是老师,对子女的教育还是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