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贵妃默默半晌,缓声道:“娘娘能够这样想,是嘉煦公主的福气。”
“可不是么!”娜仁眉飞凤舞地,得意洋洋,“皇上就没有我想得开,那叫一个舍不得。”
听她这样说,钮祜禄贵妃忙端起茶碗掩唇,遮住脸上的笑。
毕竟笑话皇帝这种事,还是不大好的。
娜仁敢光明正大地显摆笑话,她却不敢。
正说着,又说起章佳贵人去岁诞下的小阿哥,如今德妃照管着。
若论,章佳氏是佟贵妃举荐的,十三阿哥本应由佟贵妃抚养的。
但佟贵妃近一二年来身子都不大好,又养着四阿哥,也牵绊精,虽然她表述自己仍有余力,康熙却不放心,未曾同意。
也不知他是哪根筋打错了,分明知道佟贵妃与德妃不大和美,只勉强保持着面上的和睦,但他偏生就把孩子扔给了德妃。
或许也有章佳氏自己的缘故在里头,也有些康熙自己本身的恶趣味,更有甚者——他未必没有敲打佟贵妃与章佳氏之心。
叫佟贵妃收回放在那些争权夺利之事上的心,好生安养身体;也敲打敲打章佳氏,不要继续在永和宫与承乾宫里头浑水摸鱼搅和。
不然你说为何章佳氏私下向康熙举荐德妃抚养十三阿哥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偏生又传得很快,迅速叫佟贵妃听到了,却不是佟贵妃第一个听到的?
正常来讲,章佳氏住在承乾宫里,第一个知道的自然应当是佟贵妃。
如今却是在宫中先传起来,兜兜转换入了佟贵妃的耳。
人老人家手眼通天,未必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有些时候,为了自己的清静和舒坦视若不见。
但章佳氏明面上奔着佟贵妃,暗地里又与德妃牵扯,可就不大美了。
他对此到没有什么厌恶的,前朝战队政斗更为严重,在他眼里后宫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但他不希望有人踩着佟贵妃为自己牟利。
无论如何,终究是自己母家的血脉,与他额娘流着一脉相承的血。或许有些时候他也有些不满,如今也在借着十三阿哥的事敲打他,但在人老人家心里,佟贵妃他能敲打、娜仁能敲打,太皇太后与太后能敲打,却容不得嫔妃踩上一脚。
德妃这些年与佟贵妃明争暗斗,虽然是德妃宠爱更重,更得康熙的心,甚至手段更高超,但却没有正经赢过佟贵妃,你道是为何?
不过是康熙对佟贵妃偶有偏向罢了。
但这偏向也有限,就像他会扶持佟贵妃,却绝不会多偏心佟贵妃。德妃与章佳氏与佟贵妃不和,他照样宠着、捧着,照样叫有了子,照样叫德妃手握宫权,照样将十三阿哥交给了德妃抚养。
有时候娜仁也觉着他的心理颇为矛盾,但后来一想,是这家伙看重佟贵妃却不算十分看重,宠爱德妃与章佳氏,却也没爱到心尖尖里。
本性柔软却也刚毅,多情却也寡情,长情却也凉薄。
康熙本就是一个十分复杂的人,矛盾体的结合。
娜仁对他十分了解,却不爱揣摩他的心思,原因无他,不过“太费脑子”四字尔。
有那美国脑子,多写两卷话本不好吗?
第123章
宫中的女人啊,便如同花园里的花朵,含苞、怒放、枯萎,少有能够久久绽放,历经岁月磋磨而不衰的。
最受宠眷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女人永远在变,昔日荣宠万千的二贵妃、四妃,如今也只有宜妃、德妃二位还保留着当年的风光,其余几位多少已经洗尽铅华,收回了放在皇帝身上的心。
这样优雅从容地抽身,还能端起是不和年轻人争抢的大度姿态,康熙不会冷落旧人,总会照顾顾念着这些老人一些,常常驾临这几人宫殿,也算是成全了她们的体面。
有的是自愿的,如佛拉娜、贤妃甚至钮祜禄贵妃。佛拉娜一心照顾孩子们;贤妃做的事情杂一些,放在康熙身上的心思也被分走不少;钮祜禄贵妃看起来是最清醒的那个,钮祜禄家这几年虽仍不如当年如日中天,但好歹也算是休养生息当中,并不需要有人在后宫大出风头,她也不想沉浸于用隐私手段和无数后来人争的恶循环当中,便先抽身出来,教养儿子、处理宫务,也算充实。
也有被迫的,佟贵妃的身子,外头传的不过是虚弱,但娜仁翻阅过太医院的脉案,也听过太医的回禀,清楚明白佟贵妃的身体正在逐渐衰弱,或许还能有一二年的好时光,但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叫人最为讽刺与心酸的是,佟家那位名唤宁雅的小佟姑娘如今年逾双十,已经成了众人口中的“老姑娘”,却还留守闺中迟迟未嫁。
佟家的算计可谓是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宫里这个还没有个结果着落的,外头接替的人已经预备上了。
究根结底,不过是佟家结交的一位高人说佟宁雅命格尊贵,能够压住帝妃之荣,为佟氏添光增色。
对这种迷信行为,娜仁简直是一万个无语。
但人家的家事,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这日立夏,祭天过后永寿宫摆了小宴,大家聚聚。
主桌上娜仁与二贵妃、四妃同坐,说起孩子们的事来,在场的均是滔滔不均,佟贵妃也面带浅笑轻描淡写地说了两句四阿哥的功课是如何优秀,口吻很平淡,眉目间却是遮掩之下还不免流露出几分的矜傲得意。
四阿哥的功课确实优秀,听闻如今在尚书房里也是一等一的。
惯常来讲,这种事嗯嗯啊啊地应过去,或者附和两声,给佟贵妃留下余地叫她自己欣喜就足够了。
但贤妃偏生看不惯她的样子,呷了口茶,淡淡地道:“四阿哥的功课是好,也该在骑射上多用心才是。佟贵妃你是汉人出身,将那些诗书经义看得紧要是常事,倒也不错。只不过我满人马上定江山,万岁爷的儿子,自然应当精于骑射,不然,大到秋狝、出征,小到兄弟们射箭赛马,只怕要惹人说道了。”
这话是在戳佟贵妃的心窝子。
她将书本看得紧要,早年对四阿哥这方面便抓得很紧,在骑射上却有所松懈,骑射这东西又是要拼底子的,与四阿哥同年入学的留恒是跟着他姐姐在南苑围场里野惯了的,两相对比,难免显得四阿哥在骑射上有些劣处。
这会一听贤妃的话,佟贵妃的面色便很不好看了,但她到底历练多年,没过一会便收敛愠容,强笑着温温和和地反手戳贤妃心窝子,“贤妃这话说的是有理的,但皇上推崇孔孟之道,曾亲祭孔圣人,又为孔庙书字立碑,常叫侍读学士讲书,虽然江山是马上定下来的,可守江山、治江山,还是要用这书里的道理。远的不说,如今朝野内的大人们,哪个不是饱读诗书?
再是天潢贵胄、勋贵子弟,肚子里没点墨水,入了朝也是没脸。便是户部尚书那日苏大人,皇贵妃的亲哥哥,蒙古科尔沁部直系子弟,还是老祖宗的侄儿呢,不也正正经经是科举进身,殿试时还是堂堂探花呢,瞧那些眼高于顶的文人书生,对那日苏达人不也是百般推崇?
四阿哥读书是不需本宫操心的,骑射嘛,孩子还小呢,练一练便会精尽了。倒是大阿哥,如今也是快要娶福晋的人了,上回万岁爷考校功课,《资治通鉴》还学得磕磕巴巴,对其中内容不甚谙熟,叫万岁爷发了好大的火呢!”
倒是少见她这样战斗力爆棚的样子。
贤妃一时戛然无语,但她也是久经磨砺闯过来的人,不说瞬息间便恢复了从容淡定的笑意,轻叹着道:“胤禔的功课,我也是几次三番念叨他,但孩子天生在那上头没有天赋,我也是没法子,便是他日日点灯到五更,也不能叫万岁爷满意,咱们做额娘的,也不能再逼孩子了不是?幸而他在骑射上还有些天赋,也不会丢尽了皇子们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