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将书合上,笑眯眯看着阿乐,“只是我要求可严格,你可能接受?”
阿乐哪有不允的道理,跪下给阿婆盛来鸡汤就算拜师了。阿乐看着阿婆喝完鸡汤,想到和阿婆也算是师徒了,断然不能欺骗师傅,何况朝夕相处,谢阿婆早晚会发现。她垂下眸子,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色。
“阿婆,其实我是女儿身。”
谢阿婆闻言看着阿乐的小脸,发觉果然和第一次见她时不一样了,现在的阿乐白白嫩嫩,眉目如画,尤其双眸更是夺人目光。阿乐骨架小,不笑的时候似是俊朗公子,笑起来又显娇憨可爱。
谢阿婆明白阿乐的苦衷,人都是为自保,何况小小年纪就颠沛流离的。谢阿婆心疼阿乐,多好的女娃,要是当初自己的小孙女没有夭折也得像阿乐这么大了。
她起身扶起阿乐,摸着阿乐毛茸茸的头发,眯眼笑道:“阿婆明白,你放心,阿婆不会告诉别人的,对谢安也不说。”
阿乐心情愉悦,眼睛弯弯带着笑意,“阿婆,您再喝一碗鸡汤,这几日我在家,吃食就由我来做吧。”
谢阿婆也吃过几次阿乐的手艺,虽然都是家常小菜,却总是能被她做出新的感觉,想来阿乐在厨艺上是有些天赋的。忽地,谢阿婆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原来,这谢阿婆曾是宫里御膳房的宫女,因机灵懂事,便做些切菜配菜的活计,因此能每日看御厨做菜,时间长了自己就学会了几个样式,等到年龄大被放出宫后和丈夫一起开了一家小酒馆。后来自己身边就剩下孙子谢安,且是个学识好的,不能再继承手艺了,谢阿婆就歇了酒馆,回家颐养天年。
“好好好,这几日就由你来掌勺,阿婆帮你盯着火候。”谢阿婆当下对阿乐又亲近几分。
当日中午,阿乐和谢阿婆一起在厨房忙活,阿乐把腌肉从坛子里取出来,这腌肉是用新鲜的猪腿肉厚厚的抹上粗盐,再用大石头压住即可。腌好的肉色泽红亮,渗着油脂,切成薄薄的片和菜心同炒,寡淡的菜心平衡了腌肉的油腻,两者一起可谓滋味无穷。
阿乐又用野菜干泡开,配着碎豆腐搅成团子,一个菜团子半个手掌大小,用小火慢慢的煎熟,外皮酥脆,掰开里面热气腾腾清香四溢。因着吃饭的人少,阿乐又用鸡蛋和葱花打了一大碗汤,蒸了一锅杂面馒头,这顿吃食就算是齐了。
谢阿婆一直在观察着阿乐,虽看起来体格小,力气却大的很,搅团子的时候一手端盆一手着勺,手臂有力身体平稳。谢阿婆将木柴往灶口里送送,起身洗净手,打算做个菜。
只见谢阿婆舀来了一碗糯米粉,用温水搅开和成面团,揪好剂子在手里轻轻一捻,面团中间凹出一个小坑,从罐子里刮一勺渍好的糖桂花,放入面团里一捏就成了一个圆子。阿婆让阿乐试试,阿乐从未见过这种吃食,跟着阿婆做了几个。
做好后摆在屉上用小火蒸到能闻到桂花香即可。
吃饭的时候,谢阿婆先给谢安夹了一个菜团子,然后给阿乐夹了一块桂花圆子。一口咬下去,先是粘糯微甜的外皮,接着就是绵密清香的糖桂花,阿乐吃完一个,只觉得嘴里似是灌了一口带有花香的风,说话间都是香的。
“阿婆,这圆子可真好吃。”阿乐擦擦嘴角的糖渍笑道:“真是托您的福才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谢阿婆乐的合不拢嘴,边道傻孩子边给阿乐又夹了一个。
坐在谢阿婆右手边的谢安此时刚解决完一个菜团子,他素来吃惯了自家厨艺,除了在书院,很少吃其他人做的东西。
谢安真诚夸赞道:“菜团子也很好吃,皮酥瓤软,软豆腐中和了菜干的韧劲,阿乐果然厉害。”
阿乐得了称赞,嘴角翘起。
“开市后你打算一直卖汤面吗?”谢阿婆给阿乐夹菜,眼睛看着阿乐。阿乐内心微动,她之前就想,烧火做饭自己都能做,谢阿婆偏偏说要帮她看火候,炒菜的时候还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且现在又问自己这种问题,阿乐有了一个猜测。
“想加点别的,毕竟等到夏季热汤面就卖不动了。”
“阿乐,我教你识字,连带着教你做吃食可好?比如这桂花圆子,别看简单,关键就是糖桂花的腌制,是我多年研制的秘方,敢说这武陵县独此一家。”谢阿婆眼带着骄傲道。
阿乐想学,但是略带遗憾道:“既是您的秘方,教我总归是不好的。”
“有何不好?不瞒你说,阿婆一把年纪了竟然找不到人来继承衣钵,我年纪也大了,干不动了,就想着把这心血传下去。”谢阿婆说完还擦了下不存在的眼泪。
谢安无奈,好笑的接道:“祖母意想收你为徒,继承衣钵,阿乐你就应了吧,还能多挣些钱财。”
阿乐心里早就想应下了,何况谢安还给她递来了梯子。
“能得到阿婆的指点真是人生幸事,”阿乐殷勤的给谢阿婆盛汤,“阿婆,您放心,我做块板子写上您的名号。”谢阿婆听了这话佯装不快,只是眼角弯的多了几条皱纹。
收徒就这样定下了,年前这几天阿乐就一直和谢阿婆学菜谱上的字,即识了字又学会了方子,一举两得。
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阿乐早早的就被炮竹声给震醒了,她睁着眼睛望屋顶,脸上是满足的笑。真好,现在的生活可真好。
躺了一会阿乐起身,将早就放在床头凳子上的新衣物抽过来,拿着底下那件的时候有些害羞,是一件贴身小衣。
原本阿乐不穿的,只着中衣和外袍,后来在摊子上一些男子会不着调的聊着花楼里的姑娘,阿乐才知晓女子是要穿小衣的。这件小衣是她和其他衣物一起买的,假装给家里姐妹买。阿乐用手摸了摸,不过是绣着花的丝滑布料,竟然要她八文钱。
阿乐付钱的时候很心痛,似被人打劫了一般。
解下身上的中衣,将小衣穿上,布料带来的触感有些凉,她哆嗦着下地走向镜子。镜子里面是一个圆脸姑娘,情羞涩,她侧过身看,已经初具女儿家的曲线。莲藕似白嫩的手臂,赢弱的腰肢。阿乐红着脸跑回了被窝,从被窝里探出头,可惜外袍只能穿男子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可以穿好看的衣裙。她叹口气,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去了。
早上给谢阿婆拜年,阿乐送给谢阿婆的是一条紫绣抹额,给谢安的则是一套笔墨纸砚。谢阿婆笑眯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孙子辈,分别给阿乐和谢安一人一个小荷包,阿乐捏了捏,似是一条小鱼儿。
过年期间吃饭用的食材一部分是阿乐自己囤好的,一部分是谢安买的。三人用过朝食之后就开始准备下午的这顿盛宴了。
杀鸡宰鱼的活由谢安干,谢阿婆负责洗菜切菜,阿乐则是掌勺的大厨。这一忙活就到了未时。阿乐按照谢阿婆的菜谱做了六个菜,酱香河鱼,红烧狮子头,莲藕排骨汤,酒糟桂花团子,酥炸鲜肉卷,还有一个素炒杂菇。
谢安去巷子里放完了炮竹就开饭,这顿饭是阿乐吃过最好吃的饭,三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连带着果酒也下了半坛。阿乐第一次喝酒,只觉得这酒甜滋滋带点辣,喝下去的时候嗓子有点热。一顿饭吃罢,谢安扶着谢阿婆回去休息,阿乐独自收拾,等收拾好后阿乐抱起剩下的半坛子酒回了屋。
阿乐觉得这酒好喝,就一杯接一杯的喝,等再想倒时坛子已经空了。阿乐撇撇嘴,不满的哼唧一声,她觉得有些燥热,就将外面的夹袄脱了,只着中衣。
外面不时响着炮竹的声音,隔着几条街放的烟花也能从窗户这里看到一点零星的亮光。阿乐摇晃着起身,开了院子的门探出头去,很好,这里白日就没什么人,晚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阿乐大胆的走了出去,跨门槛的时候摔了一个跟头。
衙门年二十九的时候就放了假,衙门里的人都回家和家人团聚,诺大的衙门后院除了烧火做饭的厨子便只剩自己。
赵涵江白日在家中看书,晚上出来巡查,过年了家家户户都会放炮竹和烟花,赵涵江怕有的孩子放不好再着了火,于是他将镇上几个街道都检查一下,走了一遍。等到他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的时候,见着一团白白的在地上蠕动,似是喝醉酒的人。
赵涵江思忖间走了过去,未等他到跟前时,那人就起来了,晃晃悠悠的往他这走,边走还边望天,赵涵江想起来自家曾养过的傻鸭子,一到雨天就出来,仰着头迎接风雨雷电。
他抬头,天空之上爆裂开绚丽夺目的烟花,这人喝醉了还想看烟花。赵涵江无奈的摇头,想过去搀扶那人回去,走近了一看那人竟未披外袍,面相有些熟,好似是面摊小贩叫阿乐的。
“小兄弟,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赵涵江拽着阿乐的胳膊想让她往回走,哪料阿乐使劲挣脱,嘴里嘟囔着要看烟花。拉扯之间阿乐扑到了赵涵江的怀里。
阿乐有些恼,抬起头想看看这个总是阻碍她的坏人是谁,入眼的是一张冰冷的脸,剑眉星目,薄唇紧闭。“哦,原来是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