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似卿低笑了一声:“别装,你二人和方泽幽从中午密谈至傍晚,应该是谈妥了吧。”她扬了扬手中的信,“我猜结果就是方泽幽同意写信劝说皇帝。”
所以,方泽幽故意在宋似卿面前提及交给宋恒林的信件,让孟训误以为他选中了宋钰君,才能引诱他深夜入她屋内夺信。
“方泽幽能困住孟训多久?”她看向宋钰君。方泽幽选择帮助宋钰君是他眼光独到,但未必真会对孟训怎样。
宋钰君的眼中并无期待,身体随着小舟不规律的摆动,可面上却沉稳得很,他轻声道:“不是方老先生能困他多久,而是孟训能忍多久。”
“这是什么意思?”
“莫要小瞧了孟训。”宋钰君目光微沉。
宋似卿心道,她哪里会小瞧孟训。只是他提醒得对,这两日孟训与他们一直和平相处,无所动作,全是因为此时他们还不是仇人,甚至是可以拉拢的朋友。倘若真撕破脸来,就连宋似卿也预料不到他会作出什么。
“孟训手中还有底牌?你们下午究竟聊了什么?方老先生帮你又有几分真心?”她一连三问,有些慌乱。
宋钰君抬眼看她这般着急,立刻缓下脸来,生怕吓着了她:“莫急。你把宝压在我的身上,我必不会让你失望。”他温柔笑了。
这一笑,竟真让她舒下心来。她望向宋钰君的眼睛,如同江水一般深邃,她缓缓扬起嘴角,不管过程有多曲折,至少面前这个“宝”她压定了。
“你方才说要看孟训能忍多久,是什么意思?”宋似卿冷静下来,低声问道。
宋钰君这才抬头看向小岛的方向:“下午,我与孟训分别有一段时间单独会见方老先生,我向他说了段肖的事情。”
“段肖?”她差点忘记了这个人。若真如宋钰君所说,段肖暗中操练水军,便怪不得方泽幽选择帮助宋钰君,困住孟训了。
思及次,她又忍不住佩服宋钰君的果断机智,段肖之事,终不过是猜测。他竟能利用那片刻的时间,准确击中孟训的要害,成功说服方泽幽!
“段肖就是孟训的底牌?可若为了救孟训暴露了暗中操练的水军,岂非功亏一篑?”宋似卿试探地问道。前世孟训也是五六年之后才敢举兵,此时怎敢暴露?
宋钰君摇摇头:“段肖毕竟是当地知府,想要找到藏身之岛,即便不出动水军,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而今孟训束手就擒是因为他还想留在岛上,他若有本事能请得动方泽幽出岛,远比十封信要有用得多。”
宋似卿心中一惊,若他真能说服方泽幽本人,加上傅叶的身份和段肖的水军,只怕三年之内,他便敢起兵!
“你就这样离岛,不害怕吗?”她紧紧攥着宋钰君的衣袖,不敢撒手,害怕希望就此破灭。
宋钰君手臂微微一僵,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我有信心,不必害怕,接下来,交给我吧。”
宋似卿听着他的承诺,心中虽仍有担忧,但眉头已然不自觉地舒展开。她回头望向江面,波涛汹涌,小船颠簸,在这浩荡的江水中,不知隐藏了多少危机。
摇摇晃晃中,小船驶入了来时的那片芦苇荡中。她站起身来,走向船头,这一次的船夫并没有被替换过,应该是一直养在岛上的人。
她躬身向他行礼,船夫身材佝偻,从身形上来看,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他只瞥了宋似卿一眼,随即又专心摇起桨来,一言不发。
宋似卿不再打扰,待小船驶出芦苇荡之时,视野瞬间开阔,月光之下,江水粼粼,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他们重回了岸边。
而那船夫目视着她二人走上岸边之后,忽然凿沉了小船,随即一个纵身跳入了江水之中。
宋似卿在岸上看的真切,忍不住惊呼。
宋钰君并不怪,他在岸边找了处能坐得地方,同她解释道:“船夫应该还有别的任务。咱们稍微等一下,千画应该也快出来了。”话音未落,他将外套脱下,轻轻披在宋似卿的身上。
夜风冰凉,让人止不住地打颤。她收紧宋钰君的外套,紧紧地望着江面。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果如宋钰君所言,又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尤千画从船中抱着一个人走出来,他在岸边望了一圈,瞧见宋钰君他们的身影,赶来同他们汇合。
而那船夫也如上一个人一样,凿破了船,自己潜入了水中。
尤千画抱着人走近时,宋似卿才看清他怀中之人竟是方白桦。
宋似卿心中诧异,忍不住望向宋钰君。方泽幽连女儿都送出来了,难道真要与孟训破釜沉舟?
宋钰君没说话,与尤千画颔了颔首,二人心领会后,同时吹了声哨子。不消片刻,马蹄声声,两匹骏马出现在岸边。
宋钰君轻轻扶住宋似卿的腰部,稍稍用力,二人同坐了一匹马:“咱们先出城将方小姐安顿后,两日之内,方先生会传来消息。”怕她担心,他特地同她说了一声。
宋似卿轻轻点头,心中毫无慌乱:“现在我跟你走,你说去哪就去哪。”
宋钰君温柔一笑,骏马奔驰,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37章
骏马疾驰,约么晌午便到了武安驿站。这是一处官家驿站,守卫严峻。宋钰君亮出腰牌后,仍经过了一番搜查,方才放他们进入。
入了驿站后,一领官出来拜见,宋钰君有事要与他单独相谈,她们三人先行落榻休息。
尤千画将方白桦抱进了房间,她在岛上吃了些昏睡的药,大约要到傍晚才会醒来。
宋似卿替她盖好被子,看着她昏睡时平静安好的模样,不禁想起了自己,她以前更不让父母省心吧。
她轻微叹了口气,尤千画耳朵尖,抬头看她一眼,故意笑她:“我也是怪,方白桦没见过良人也就罢了,你打小被宋钰君护着,怎么能瞧得上傅叶那小子的?”
宋似卿被他堵了一句,说不出话,她哪知道为什么。
尤千画摇头不语,将方白桦妥善安排好后,便准备离开。回廊之上,宋似卿喊住他:“你就这样回去吗?”没了宋钰君的庇护,恐怕段肖会对他们动手。
尤千画笑了笑:“放心,岛上不通音讯,段肖至少要到今日傍晚才能察觉出异常。我此时回城,正是要带我父亲暂避一段时间。”
“要避多久?”这场纷争对他来说,终究是无妄之灾。
尤千画像是看出了她的自责,白净的脸上堆出大大的笑容,伸出手故意揉乱了她的头“放心吧,依宋钰君所言,至多不过半个月便能风平浪静了,我同你一样信任他。”
尤千画顿了顿,瞧着她的关心,面上忽然正经起来:“抱歉,恨了你那么些年。其实,我也晓得你的无辜。你这次回京之后,我们大约是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