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浪荡开,泛起浪花,小舟在湖面摇晃。
宋钰君为她铺好坐垫,在她身旁坐下来:“你可听过方泽幽这个名字?”他偏头看她。
宋似卿迎上他深沉的目光:“这是自然,先帝在位时最信任的重臣,方泽幽。”即便不曾重活一世,这世间除了年幼孩童,怕是没有没听过这个名字的人。
“他不仅是先帝最器重的臣子,更是当今圣上的恩师。”他又道。
这一点宋似卿当然知道,皇帝自小由方泽幽教养长大,可是自先帝驾崩后,方泽幽便消失了。
她面露诧异,不知为何宋钰君忽然提起这个名字。舟楫摇晃,凉风吹开纱帘,她抬眼看向湖面,不远处层层芦苇荡遮住了视线。
她心中震荡,猛然看向宋钰君:“方泽幽躲在云州?”
话音未落,尤千画气汹汹地撩开帘子,坐在他俩对面:“什么叫躲,人家那是颐养天年!”
他一边佯装怒气,一边用手捂着肚子,装出来的气势瞬间没了大半。宋钰君和宋似卿相视一眼,齐齐低笑。
尤千画面色憋红,他腾出一手来指着宋钰君:“你瞧瞧你那唯唯诺诺、巴结她的样子,我真瞧不起你!”
他一脸的鄙夷,手刚抬起来,宋似卿便拿起舱内小桌上的一个桔子,故意扔到他受伤的肚子:“你瞧不起谁呢?我还瞧不起你呢!一个大男人,小肚鸡肠、畏畏缩缩,一点都不大气!”
“嘁!”宋似卿当着他的面嗤笑了一声。
宋钰君闻言,悄悄侧过脸去,又是一声轻笑。
尤千画惨白着脸色,目光在她二人面上来回转:“好呀,你们两个,真是坏到一块去了,真不愧是一家人!哼!”
他捂着肚子,不敢大声说话。哎哎哟哟了半天,宋钰君瞧不下去了,大手在他肋骨处推了两下,正了正骨:“别叫唤了,没什么大事,先说正事要紧。”
他拍了两巴掌,尤千画的疼痛果然好了许多,仍不忘翻两个白眼才同他说话:“我警告你们,这里水势复杂,流域众多,而且芦苇荡很容易让人迷路,没有我的引路,根本没人能摸到方先生的踪迹。”
“为什么你能摸到?”宋似卿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那可是消失了多年的方泽幽啊!
她惊叹了一声,未等尤千画回答,她忽然反应过来:“我知道了,孟训正是因为找到了方泽幽,才成功劝说皇帝,释放当年质子归家!是不是?”她语气疑惑,可看向宋钰君的目光确是肯定。
先帝已逝,只有从小教养皇帝的方泽幽,才能劝得动他,也只有方泽幽,才有能力改变先帝的旨意。
宋钰君点头不语。
“难道现在孟训已经找到了方泽幽?咱们晚了?”宋似卿心中一跳,想起了父亲、母亲的命运,难道又要让孟训得逞?
尤千画摇头:“我说了,只有我才能找得到方先生住在哪里,孟训现在应该是在哪里等着我们呢。”他打开船舱的窗户,望向湖面。
宋似卿心中担忧不减:“他藏在这里?难道是想伏击我们?”想着孟训的种种手段,她忍不住心有戚戚。
见她紧张,宋钰君轻声安慰:“这倒不会,他应该正在这片水域的某处等着我们一起汇合。”
“一起汇合?”她愈发诧异:“你要带着他一起去找方泽幽?”
宋钰君没有说话,顿了片刻道:“为什么不呢?”他轻轻抬眼,尤千画也难得放下成见,一脸冷静地瞧着她。
“为什么不呢?”
第28章
秋风瑟瑟,落叶凋零,片片枯叶在水面随着浪花浮浮沉沉。船尖劈开水浪,水面上的风更大了,刮得布帘纷飞,宋似卿的脸有些酸冷,侧坐着方避开了风刀。
坐在她对面的宋钰君闭目养,冷风吹进小船内,发丝飞舞,他恍然不知。要不是尤千画一双眼睛机谨着,朝水面上飞来飞去,似是在迫切地期待着什么人的到来,她差点忘了孟训也在此处,真以为这人是来游山玩水了。
她轻轻呼了口气,转过身望向水面,随着船身游荡,一颗心忍不住提了起来。片刻之后,船驶进了芦苇荡深处,苇叶飘荡,隔断了风的去路,船立刻静了。
她伸手撩开帘子,芦苇裹挟了船身,此刻只需从芦苇伸出射出一直冷箭,他们连逃都没地方逃。
思及此,宋似卿放下了帘子,顺带关上了窗户,看向他们二人:“你们不怕孟训背后放冷箭?”
孟训的为人,或许,她比他们俩更要了解。
见她询问,宋钰君睁开了眼,面色温柔:“不会。”他语气笃定,没有丝毫的慌乱,想来若不是为了安慰她,他根本不会张开眼。
他虽胸有成竹,她却放不下心,正准备开口提醒他,船身忽然遭到撞击,船上三人皆是浑身一震,坐立不稳。
慌乱之中,宋钰君伸手扶住她,防止她磕碰到桌桌角角。尤千画没那么好运,“咚”得一声,脑袋猛地向后一磕,撞在船身上。
痛得龇牙咧嘴,揉揉脑袋后,睁开眼瞧见宋似卿斜靠在宋钰君的肩膀处,脸色顿时一僵,想起自己孤家寡人无人帮扶,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又哭又笑地对着宋钰君指指点点,直骂他“重色轻友”。
宋似卿心中想笑他的狼狈,但此情此景显然是不太合适。她立刻瞧向宋钰君,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看向他,都不会是什么太棘手的事。
宋钰君轻抬下颌,关切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仍端坐无恙,只是让宋似卿将窗户打开。
他这话一说,宋似卿便懂了。她侧身将窗户打开,冷风再次吹了进来。
抬头的刹那,宋似卿终于看见了这个人,在深灰色的芦苇荡中,一只银色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光芒。顺着那只箭,她看见了孟训。
那张苍白的脸,和那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与记忆中并无二样。他与傅叶,将她宋家算计的干干净净!
此刻,在这只有风声的水面上,孟训的船藏在芦苇丛中,他的手中持着弓箭,那专注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宋钰君望,似乎随时都要伴着银箭射向宋钰君的脑袋!
尤千画左右看了一圈,除了孟训一只小船,并未看见其他侍从,这才放下心来。与宋似卿一样,他其实也担心他们会中了埋伏。
尤千画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挡在宋钰君的身前,透过窗户朗声道:“孟训,放下你的箭!你已被困在这芦苇荡中,没有我的带路,你出不去!”
孟训没有说话,嘴角浮出一抹冷笑,他的箭慢慢从宋钰君眉心移到尤千画的胸口。
尤千画轻蔑一笑:“你不敢射!你应该知道,这世上只有我才能找到你要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