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围观的老百姓被魏席坤暴力的一拳嚇的面色无华, 都说翰林院里的官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书生, 怎么今天瞧着有点不对劲啊。
老百姓捂着小心脏直哆嗦, 暗道这些人拳打铁锁跟山上的土匪有什么区别?
谢行俭才不管外边的人怎么看待翰林院呢, 翰林院该有的脸面早在昨天就被杜程两位大人给丢光了, 他不怕再多一两条不好的言论。
众庶常见谢行俭面无表情的进了翰林院, 一个个心里忍不住喟叹:谢修撰心真大, 外头对翰林院议论纷纷,谢修撰怎么还能这般镇定的若无其事?
这届翰林班底出了乱子,翰林院轮班在宫里行差事的从五品官侍读们抽空回了一趟翰林院, 起先在大门口看到被砸碎的铁锁,侍读们面面相觑,心肌一梗。
他们几个人在翰林院熬了三年才升任至御前侍读, 因为时常在宫里给几位皇子讲经, 几人这两年越发觉得自个有脸面,看人行事时也越发的眼底无人。
他们匆匆赶来翰林院, 无非是听到了风声——翰林院的两个头头出差错了, 那么能拿到台面的大官便是他们这些有脸面的侍读。
此时不来翰林院把持局面, 他们还要更待何时耍长官威风?
所以, 他们不约而同的来了, 带着指手画脚来了。
“这门上的锁是怎么回事!”
“人呢!”有人趾高气扬的高吼:“杜大人和程大人刚不在, 你们就开始怠惰因循了吗!”
谢行俭探出头,发现院中立着的几人,急忙放下手中的活, 领着众庶常出来行礼。
“诸位前辈今天怎么有空来翰林院?”谢行俭笑吟吟的伸手迎接几人, “几位大人赶紧里边请,昨夜才下了雨,院中淤泥多,别……”
谢行俭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位三十左右的男人往长廊上一跳,随即抬高腿,将鞋子上沾的稀泥土往木栏上撇,才被雨水洗刷干净的红木栏杆顿时变得满身泥水。
谢行俭眼一闪,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剩下的几位侍读纷纷效仿,一时间长廊上四处都是淤泥,着实污秽不堪。
谢行俭深知自己官阶不如眼前这几人,便咬牙忍下眼前这放肆的一幕,复又沉声请他们进屋。
刚才带头将淤泥踩在木栏杆上的鲁侍读拦住同伴,似笑非笑的踱步来到谢行俭跟前,语气轻谑:“你是何人?”
谢行俭还没回答呢,那人将门口丢弃的烂锁往谢行俭跟前一丢,冷笑道:“杜大人和程大人才一日不在,怎么门上的锁就坏了?你是怎么当差的!”
“翰林院一贯崇尚节俭。”又有一位侍读站出来嘲讽:“我等才多久没来翰林院啊,翰林院就被你们这些人整的乱七八糟,这让外头的人怎么看咱们翰林院!”
“就是!”剩下几位侍读起哄,摆着架子,怼着谢行俭这批新翰林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谩骂。
谢行俭皱着眉,握紧的指关节有些发白,有爱拍马屁的庶常小跑的上前扶着几位自命不凡的侍读往屋内走。
边走边小心翼翼的将谢行俭砸锁的事一并交代了。
谢行俭跟在后边色渐渐凝重,待几位侍读坐下看茶后,谢行俭也准备坐下时,鲁侍读猛的将茶盏往桌上一掷,眯着眼觑着谢行俭。
“谢大状元好威风啊——”鲁侍读身子缓缓往椅后躺,皮笑肉不笑道:“翰林院又不是没有钥匙,让你跑一趟大理寺去拿钥匙,难不成会累坏了谢大状元的腿?”
谢行俭刚弯下去的腰闻声瞬间直起,他扫了一眼四周,在场的庶常都坐下了,他作为修撰凭什么不让坐?
“下官再威风也不及鲁大人啊!”谢行俭微笑自若,长指弹弹衣服上泛起的小褶皱,悠然自得的坐下。
“你敢顶撞本官?”鲁侍读横目一瞪,色愤懑。
“不敢不敢,”谢行俭俊目含笑:“便是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敢顶撞鲁大人您啊……”
“那你……”鲁侍读一噎。
谢行俭从善如流的答道:“大人日常进宫陪侍皇子读书论学,其风光无限,在下官眼里,鲁大人威仪非凡、气势赫赫,无限风光岂非我等能攀比的。”
鲁大人被谢行俭突如其来的一番彩虹屁夸的顺毛舒坦,刚准备赏谢行俭一个好脸色时,旁边的乌侍读端起茶盏,朝鲁侍读眨眨眼。
鲁侍读嘴角的笑容一滞。
谢行俭默默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微含笑的再次问几位大人来翰林院可是有事。
乌侍读用力的哼了一声,难掩高高在上的姿态,转头问道:“翰林院的庆贺文书,如今在谁手上,可完成了?”
“在——”谢行俭话刚蹦出嘴,就见一个人蹿了出来,他认得此人,这人正是刚才在外边和鲁大人笑说门锁是被他毁掉的金庶常。
金庶常笑嗔道:“乌大人百忙之中还来关心文书的事,实在是让我等感激不尽。”
乌侍读满足的端杯喝了口茶,金庶常一双眉毛飞舞个不停:“文书还在赶,不过也快了,大抵今天下午就能完成。”
鲁侍读越过谢行俭,径直对金庶常道:“做好了便差人送到本官这里,本官反正天天都要往宫里跑,顺便帮你们将文书带过去,省着你们再跑一趟。”
鲁侍读谆谆话语看似是替谢行俭他们着想,但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鲁侍读趁着杜程两位大人不在,今日突然跑过来说这个,岂能不让他们浮想联翩。
文书都写完了,鲁侍读带着人过来说这些,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鲁侍读想抢功劳。
包括想出风头的金庶常都心知肚明几位侍读的小九九。
杜程两位大人想必此生是走不出大理寺了,鲁侍读正好借着官威来翰林院耍威风,这谁能抵挡的住?
谢行俭反正是无可奈何,他官阶没侍读大,且这些侍读常年在宫里和皇上以及皇子们打交道,他可不敢轻易得罪了他们,省的这些人到宫里贵人面前编排他的不是。
几位侍读在翰林院一呆就呆了大半天,他们在上头悠闲自在的品茶说笑,谢行俭这帮子新翰林则手不停笔的给文书收尾。
京城的天也不知怎么了,吃过午饭后,外头又开始下起暴雨。
狂风骤雨间,天空乌云密布,才半下午的时刻,屋内就黑的看不清楚五指,谢行俭当下命人去库房取些蜡烛过来。
领命的黄庶常跑了一趟后,空手折返回来,忐忑道:“谢修撰,库房里的蜡烛就剩了一小捆,下官刚去拿时,发现库房屋顶漏水,那捆蜡烛早就湿了火芯,怕是用不成了。”
谢行俭拧了拧眉头,真头疼。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种事怎么让他撞上了。
“谢修撰——”屋内鲁侍读的声音响起,嚷嚷道:“这乌漆麻黑的,让我等闭着眼喝酒吃菜吗?还不快掌灯!”
谢行俭心头微有不快,将腰间的银袋打开,取出五两银子交给面前的黄庶常。
黄庶常捧着银子,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大人才花了银子给里头的大人们叫了一桌好酒好菜,眼下怎么好意思还让大人掏银子,不如买蜡烛的银钱就算到下官头上吧…”
“不碍事。”谢行俭轻蔑的瞥了一眼屋内,催促着黄庶常,“翰林院的俸禄不高,你的银子还要养活一家子的人,让你出银子太不像话,你赶紧去买吧,这点小钱本官还是能承受的。”
“这……”黄庶常犹豫的闭上嘴,想想翰林院空空如也的账本,黄庶常心底越发的瞧不起杜程二人。